金釵兒搓搓手,說道:“我懷疑我先前是個大夫,若是身上帶著什麽東西,或者可以確證一二。”


    “大夫?”


    金釵兒笑道:“是啊。你看像不像?”


    白檮看她仰著臉看著自己,小臉微微有光,差點也露出笑容來,卻偏道:“不像。”


    金釵兒倒也沒指望他跟著誇獎自己,隻說道:“大哥,你還沒說呢,你有沒有發現我身邊帶著東西?”


    白檮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確是有兩樣東西。


    一樣是一個巴掌大的緞包。


    另一樣,是個一看就知道的、男子款式的荷包,裏頭有幾兩銀子。


    後者,他不願意去多想這玩意兒是從何而來的。


    至於前者,他不太敢去想。


    因為那緞包裏的東西實在有些古怪。


    現在金釵兒突然問起來,白檮沉默了片刻,才道:“沒什麽東西。何況你如今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就安心留在這府內,以前種種也不必去想了。”


    金釵兒有些疑惑:“真沒有嗎?”


    白檮道:“你要沒有別的事,我該回去了。”


    金釵兒不敢懷疑他的話,隻好答應了聲:“那、那好吧……”


    此刻已經到了院門處,白檮止步看向她,望了片刻,還是沒有做聲,隻回身離開了。


    金釵兒呆呆地站在台階前,看看白檮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雙手:“本來以為可以變好些,沒想到竟又生事,要我真是這種無恥混賬的人,怎麽配得上大哥呢?唉!”


    隻說白檮仍回前廳去招待來客,過了兩三刻鍾,才見慕容鳳枕從內而來。


    鳳枕是個很聰明的性子,又因為在女人堆裏廝混常了,極能討婦人的歡心,因此非但慕容夫人喜歡,老太太也是很青眼的。


    他一直在上房坐了小半個時辰,才告辭而出。


    白檮並未理會,鳳枕也不來討這個嫌,幸而他人物生得好,交際手腕又強,很快無師自通,跟在場的眾人打的火熱。


    眾賓客又知道他是慕容夫人的外甥,且還是大理寺的新任少卿,自然都分外另眼高看。酒酣耳熱之餘,不免說起最近轟動非常的那許編修“有孕”的事情。


    因為都知道許編修報了官,卻撲朔迷離眾說紛紜,如今總算得了個真知內情的,便忙問慕容鳳枕究竟如何。


    鳳枕隻笑道:“正查著呢,如今懷疑是因為他撞了公狐狸精……懷了妖胎。”


    大家轟然而笑,又有人道:“聽說是因為去了鳴玉樓才如此的?”


    鳳枕道:“老兄的消息倒是靈通,怎麽知道他去的鳴玉樓?”


    那人卻是京兆府的,便道:“這位許編修,表麵看來還算正經,可私下裏有這個風流毛病,據說之前跟留歌坊的一名頭牌紅姑娘極好,有傳言說要把那姑娘納入府內,不過想想也知道不能,難道他肯為了個青樓女子不要前程了?”


    鳳枕點點頭道:“說的是,大丈夫當然該以前途為重,女人如衣服,難道要穿一輩子,厭倦了自然是要換一件更新更好的。”


    大家又笑起來。


    最後,京兆府的那人又道:“後來聽說他悄悄地出入鳴玉樓,大概是跟之前的女子斷了吧。對了,這許編修去鳴玉樓是哪一天?”


    慕容鳳枕想了想:“哦,巧了,正是我大表哥凱旋而回的那天呢。”說著便帶笑看向了遠處的白檮。


    第11章 報複


    慕容鳳枕跟眾人高談闊論的時候,白檮懶得理會,遠遠地不跟他搭邊。


    但是他們所說的話卻一句都沒有漏掉。本是不以為然,誰知竟說起了許編修的案子。


    白檮突然想起先前金釵兒問自己的事情,當下借故起身出了門。


    出了廳,站著想了一想,白太素便叫了自己的小廝佩劍來,問道:“咱們剛回來那天……讓你丟了的兩樣東西,扔到哪裏去了?”


    佩劍聞言笑道:“我就知道爺不是認真要我扔了,於是放在我房裏了,這會兒要麽?”


    白檮道:“你拿來我看看。”


    佩劍忙抽身回去,到自己房中,從牆角的櫃子抽屜裏拿出兩樣物件,本想找個帕子包起來,又擔心主子等急了,於是便攏在手裏急忙往回。


    眼見將到了,卻見迎麵是慕容鳳枕走了出來,佩劍急忙站住行禮。


    鳳枕認得他是白檮的隨從,便隻一點頭。


    正邁步走了過去,突然他又停了下來,回頭看向佩劍道:“手裏拿的是什麽?”


    佩劍一愣,低頭看看手中攏著的物件:“是我們大爺……的東西。”


    鳳枕早看到他手中露出半個荷包,像是一鷺蓮升的花樣,還有一樣是他不認得的:“怎麽大表哥也用這種玩意兒?”


    正想瞧一瞧,就聽見背後白檮的聲音道:“還在哪裏幹什麽?”


    佩劍嚇了一跳,趕緊向著鳳枕行了禮,小步跑著趕到白檮身旁去了。


    慕容鳳枕見狀,便不以為意地一笑,仍是邁步去了。


    鳳枕本來還想去瞧瞧金釵兒,但揉了揉還有些酸麻的肩頭,又想起白檮那不好惹的臉色,隻好改天罷了。


    他剛才在廳內跟眾人說笑,無意中聽到了一個線索,那就是許編修曾經的那段風流韻事。


    處於司刑者的本能,鳳枕覺著這件事情恐怕暗藏玄機。


    當下先行告退離開侯府,一路騎馬前往留歌坊,不多時到了地方,才下馬兒,樓上幾個正閑看熱鬧的姑娘們便瞧見了,頓時一個個雙眼發亮歡欣雀躍。


    這來逛青樓的男子,雖然偶爾也有平頭正臉不錯的,但是如慕容鳳枕這樣人物俊美氣質貴氣的,卻是少見,一時之間調笑之聲不絕於耳。


    鳳枕才進樓內,就立刻給七八個女子圍住了。


    幸而這對慕容鳳枕而言不過是見慣的場麵,他在女人堆裏可是如魚得水,遊刃有餘,盡情說笑了半天,慕容鳳枕假作無意說起最近許編修的奇聞,陪坐的妓/女聽聞,麵上竟露出冷笑之色,說道:“那人啊,活該。”


    鳳枕笑道:“是啊,那種看著很像是正人君子的,底下卻不知幹的什麽見不得人的,如今這樣,難保是什麽報應。”


    另一邊的女人笑道:“報應不報應的我們不知道,隻盼他就這樣死了才好呢。”


    慕容鳳枕心裏詫異,知道自己找對地方了,麵上卻還穩穩地笑道:“哦?難道他曾經得罪了各位姐姐?”


    “他倒沒有得罪我們,”先前的那妓/女道:“隻不過他太不是東西了!他當初跟我們……”


    正說到這裏,突然聽見一聲咳嗽從樓上傳來,兩個女人抬頭一看,忙都起身退到旁邊去了。


    鳳枕抬頭,卻見二樓處站著個娉婷美豔的佳人,看得出年紀略大些,但這樣反而更增添了幾分韻味。


    慕容鳳枕臨陣不慌的,舉起手中酒盞笑道:“這位姑娘又怎麽稱呼?不如下來同吃一杯如何?”


    樓上的女子,卻正是這留歌坊的老板薛紅淚,年輕時候憑借一把好歌喉,引得那些紈絝子弟宛若癲狂,不乏為她一擲千金的。


    薛紅淚俯視著地上的鳳枕,輕聲漫語地說道:“大理寺新任的慕容少卿,若是來這裏玩樂的,自然歡迎之至,若是來這裏查案的,請恕我們無可奉告。”


    底下眾人聞言,這才知道了慕容鳳枕的身份,各自色變。


    鳳枕卻仍是笑嘻嘻的:“我不過是一時興起,說起時下的奇聞異事罷了,哪裏有什麽案子?姐姐誤會我了。”


    薛紅淚似笑非笑地凝視著他,道:“如此甚好。”說完後便一轉身,緩步離開。


    給薛紅淚這一打岔,其他的姑娘看著鳳枕不再像是先前那樣癡迷了,而是都帶了幾分警惕。


    慕容鳳枕見狀,便絕口不再提起,反而一直地詢問薛老板的情形,又盤桓了足一個時辰,才起身去了。


    鳳枕到了許編修府裏。


    這兩日,許大人已經氣息奄奄了,倘若他是個女子,這會兒順利分娩,自然無事,但他偏偏不是。


    他甚至覺著自己隨時可能給這個“胎”生生地憋死或者脹死。


    前天他還能出來見客,但現在隻能躺在榻上垂死。他的夫人本來在旁邊垂淚,見鳳枕進來,便躲了起來。


    慕容鳳枕瞧向許編修,見他的臉比先前又瘦了一圈,透出幹瘦枯槁,眼窩深陷,兩個顴骨越發高聳。


    鳳枕決定單刀直入,便道:“許大人,你這病雖然是從鳴玉樓得的,但病根兒應該是在留歌坊吧?”


    許編修本來正閉目喘氣,聞言兩隻眼睛便瞪大幾分。


    慕容鳳枕道:“你或者是想把這個秘密帶到棺材裏去?”


    許編修籲了口氣,終於慘笑道:“慕容少卿這個都知道了?好吧,我且告訴你就是了……”


    才說了一句,肚子一陣劇烈陣痛,許編修抱著巨大的肚皮吼了幾聲,冷汗如雨。


    上次許編修告訴鳳枕在名玉坊中發生的事情,其實不是全部。


    就在那叫十七的姑娘引著他入內將他製住後,另外還說了幾句話。


    那幾句,是許編修不想給外人知道的。


    當時他已經渾身無力,不能動彈。


    十七將他的外衫解開,他才發現不知何時,十七手指間竟捏著一根銀針。


    隻聽她說道:“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許大人,你要是個正經的好人,我是絕對不會跟你照麵的。”


    許編修不明所以,隻顧又怒又且駭然地瞪著她,不曉得她要如何。


    十七笑了笑,道:“別怕,我是不會輕易要人性命的……隻是有一位姐姐,她在臨死時候許了一個願望,她想讓一個人嚐嚐她的痛苦,你知道是什麽痛苦嗎?”


    一邊說著一邊慢條斯理的,那銀針慢慢地從肋下插了進去,奇怪的是,許編修沒感覺到任何疼。


    “那痛苦啊,就是懷胎之苦。”十七的聲音很輕,她低著頭全神貫注地運針,但這不妨礙她娓娓道來:“許大人,你自覺著是男人,自然不會有那種經曆,可惜啊我這個人,最喜歡把不可能之事變成可能了,那姐姐死的真慘,我答應過她,會替她完成這個心願,你知道嗎,她聽見我答應之後多高興,終於可以含笑九泉的樣子,那一刻我覺著,就算不收銀子,這宗買賣也是很值當的。”


    許編修心驚肉跳。隻覺著這一番話匪夷所思,卻令人駭然驚心,想問她,卻無法出聲。


    這片刻,十七不知道在他身上紮了多少下,細致的像是在繡花。


    她頭也不抬地又道:“許大人,你常常幹這種始亂終棄的事兒嗎?讓女人懷了孩子,又把她丟棄,雖然我義父說是有六道輪回的,但我可等不及,這輩子的因果,這輩子償還豈不利落?”


    她慢慢地說完之後,終於停了手,又端詳了一會兒許編修的身子,顯得很滿意。


    最後她將許編修身旁的那個荷包取了起來,看到裏頭有幾兩銀子便笑道:“這銀子,就當我為你針灸的酬勞了。”


    她毫不客氣地將荷包收了起來,想了想又道:“對了,給你留一條後路,你若是想活命,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許編修斷斷續續,好不容易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


    慕容鳳枕驚奇地問:“有活命的法子,那你怎麽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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