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樓左右看看並無他人,才道:“大哥,你難道忘了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這樣的蛇蠍之人,你為什麽還要把她帶回來?”


    白檮聽他不住口的說,臉色一沉道:“夠了!”


    一聲嗬斥,雖沒有說重話,少樓的臉色仍是變了。


    素來白檮是最疼他的,雖然白檮是有名的嚴厲,但可對自己唯一的弟弟,卻難得的有一份寵慣。如今竟為了那個人……


    少樓望著白檮,並沒有說話,眼中的淚卻奪眶而出。


    白檮見他落了淚,怕他仍是想不開會生出事端,少不得硬著心腸說道:“總之,過去的事再也不許提起。你若不喜歡她,盡量不要跟她照麵就是了。如今老太太正高興,不許你胡鬧。”


    說了這句,正外頭貴客來了,侯爺派人來尋白檮,他便即刻去了。


    這日,金釵兒吃吃喝喝了整天,肚子也漲了一天。


    不知是不是積食的原因,一夜沒大睡好,翻來覆去的做夢,夢的場景也甚是單一,醒來想想,多半都是她在街頭逃亡,求救於白檮的那一幕。


    他那懷抱的溫度,雙臂的力度,越想越是令人臉紅心跳,明明是正常的夢境,卻做的如同春夢,極為耗神,但偏偏心上甚是愉悅。


    次日,侯府因宴請一些親戚之類,來客眾多。


    金釵兒因不記得往昔的事情了,且她又要養傷,故而竟不必出去見客。


    橫豎外頭有白檮,裏間有老太太等眾女眷,雖然她是每個來賓口中必要提起的,但卻無事一身輕,倒覺著自在。


    正才吃了蟲草鴨湯,躺在榻上休息,外頭報說二爺來了。


    金釵兒連自個兒都不知是誰人,更不知二爺是何物了。


    懶懶地轉頭,等了半天,才看到有個人從門口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現身。


    先前看到白檮,已經頗為驚豔了,如今又看到白少樓,金釵兒眼前一亮有了點精神,笑道:“咦,這侯府裏果然是人才輩出。”


    門口白少樓見她大大咧咧躺在榻上,已經又紅著臉退了出去。


    新燕急忙過來扶她起來,金釵兒來到外間,仍是目不轉睛地打量著白少樓:“白二爺,你比我大還是比我小呢?”


    白少樓沒想到她竟問出這麽一句,怔了會兒後,看看新燕。


    新燕忙笑道:“姑娘,二爺自然比你小兩歲。”


    金釵兒道:“那我就不用行禮啦。”


    說完之後便坐了下去,又道:“二爺,不知我該怎麽稱呼?想必你也知道了,過去的事情我都忘啦,連自個兒姓甚名誰都忘得幹幹淨淨呢。”


    她竟像是在說一件引以為傲的事情,聽得少樓眼中冒出了怒火。


    他克製地低下頭去,生怕給人看出來:“我叫少樓,你以前、都叫我小樓的。”


    “少樓?小樓……”金釵兒拍掌道:“好名字!這個名字比大爺的還好,他的名字怎麽那麽怪呢?‘檮’,我才疏學淺,要是單寫出來,還真不認得是那個桃之夭夭的‘桃’的讀法兒呢。”


    白少樓聽她說的煞有其事,狐疑著又看了她一眼,旋即假惺惺地問候道:“我……先前聽說你傷的厲害,如今看來不像是有大礙的,是已經都好了嗎?”


    金釵兒輕輕地揉著腦門,道:“身上已經沒什麽大礙了,就是腦袋這裏仍是空白一片,唉,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記起從前。”


    白少樓笑道:“不打緊,慢慢地自然會恢複。對了,釵姐姐,你既然無礙了,不如讓我陪你出去散散步,總是悶在屋子裏受些病氣恐怕好的慢,今兒天氣不錯,出去透透氣,對你的傷有好處,興許……看到熟悉的地方,能助你想起從前呢?”這最後一句話裏,透著些許冷峭。


    金釵兒卻沒聽出來似的,反而對他的提議一拍即合:“我也正嫌總是在屋裏實在憋悶,這些丫頭就是不許我出門,如今二爺也這麽說,你們可放心了吧?”


    新燕遲疑著,似有話說,白少樓卻好言好語地說道:“燕姐姐,有我陪著釵姐姐,難道你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嗎?”


    新燕知道他也是老太太的心肝肉,忙笑道:“有二爺陪著姑娘自然無礙。”


    於是立刻服侍金釵兒換了一身衣裳,眼睜睜見白少樓陪著她出門,新燕還不忘叮囑:“千萬別走遠了。”


    白少樓陪著金釵兒出了院門,一路迤邐而行。卻不曾言語。


    金釵兒倒是左顧右盼,見了一處地方便詢問到了何處,竟是一點兒也沒有什麽熟悉之感。


    白少樓隨口敷衍著,一邊引著她往後而去,他先前曾說要陪金釵兒去花園的,此刻卻悄悄改道。


    路上遇到幾個丫頭,見了他們兩人,將那避退行禮。


    白少樓不理會,隻同金釵兒從角門往東,果然到了一處頗大的院落,前方是翼然而上的回廊,廊下卻是很大的一片湖水。


    金釵兒見眼前豁然開朗,喜道:“原來你們府裏還有這樣好玩的地方?”


    白少樓道:“我就知道釵姐姐喜歡這個地方……先前你也很喜歡來這兒玩的。”


    金釵兒盡力四顧打量,隻見東邊的回廊迤邐往上,通向了北邊的二層小樓,樓前種著兩棵景觀花樹,走幾步就是湖麵了,水波粼粼,賞心悅目。


    可就算景色宜人,可還是一點記憶都無。


    金釵兒歎道:“幸虧隻是沒了記憶,不曾摔成個傻子。”


    白少樓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姐姐到湖邊看看,你平時最喜歡喂那湖裏的大錦鯉的。你雖認得這裏了,想必那些魚還認得你。”


    “錦鯉?”金釵兒笑道:“那自然得看看。”


    於是兩人拾級而下,白少樓探手扶著金釵兒:“釵姐姐小心這台階。”


    金釵兒轉頭道:“小樓,你可真真體貼。”


    白少樓手一顫,差點變了臉色,便忙轉頭看前方:“當然了,大概過幾天,姐姐就是我的大嫂了,我自然要對你好些。”


    這句話細品,其實有點咬牙切齒的意思。金釵兒卻笑道:“有那麽快麽?”


    白少樓道:“當然,昨兒我見了大哥,他說才去探望過你,言語之中甚是維護,將來姐姐嫁了,大哥一定百般疼愛。連我們這些親兄弟姊妹隻怕都不知為何物了。”


    金釵兒心花怒放:“小樓,你可真會說話,哄得姐姐這麽開心。你放心,等我成了你們大嫂,一定加倍的疼你。”


    白少樓低頭,牙都要咬碎了,定神邁步上了一塊青石:“姐姐來看,這些錦鯉已經迫不及待地冒出來了,大概知道姐姐又回來了,還想著你喂他們吃的呢。”


    金釵兒忙邁步往前,探頭看去:“讓我瞧瞧!”


    就在她俯身的時候,白少樓後退一步,看著金釵兒嬌嫋的身段近在眼前,他的雙眼裏泛出許多怨毒,心想:“你這賤婢,你去死吧!”


    猛然抬手,少樓用力推向了金釵兒的後背!


    就在白少樓的手幾乎貼在了金釵兒的背上之時,那小丫頭忽然腳下一轉,回頭道:“小樓,我……”


    白少樓雙眼圓睜,手底下卻落了空。


    他心頭一顫!知道壞了事,但已經刹不住腳了。


    少樓身不由己衝向前,垂死掙紮而無用,最終“噗通”一聲,跌入了湖中!


    水花四濺,白少樓落水,好不容易冒出頭來,他嚇得驚呼:“救命!”


    眼前,金釵兒蹲在青石上,低頭看著白少樓,有點疑惑地:“小樓,你怎麽跳到水裏去了?”


    白少樓盡力的撲騰,水花四濺,已經喝了好幾口水,咳嗽道:“快、快去叫人,我不會遊水!”


    金釵兒皺眉,思忖道:“你剛才好像要推我,總不會你是想把我推下去的吧?”


    白少樓本來還想搪塞,見她說破,一時怒氣上升,竟不再掩飾,便盡力地罵道:“你這賤婢,還不快拉我上去!”


    金釵兒瞪大了眼睛:“你、你罵我?”


    她覺著匪夷所思:“我自問沒招你惹你,你為什麽竟想害我?”


    白少樓似乎知道指望不上她了,奮力地往岸邊撲騰,想要自救。


    誰知金釵兒竟不知從哪裏變出了極長的一根樹枝,懸空點著他道:“你快說,你為什麽要害我,不然我就把你戳到水裏喂錦鯉去!”


    “你這惡毒的賤婢,”白少樓又怕又怒,罵道:“你自然做得出呢,好!你且動手,爺不怕你!就算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


    金釵兒越發震驚:“至於麽?要到做鬼的地步?”她見白少樓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小,知道這少年體力不支,倒是不能再耽擱。


    這地方是白少樓選的,沒有人在,一時也找不到奴仆,本來是這少年想要害她……如今卻反身受其害。


    不過金釵兒自詡自己將是“大嫂”,大嫂嘛,自然要有大嫂的樣子,弄出人命就不好了。


    於是便伸出樹枝:“諾,你握緊了,我把你拉上來。”然後再細細地算賬,敢謀害大嫂,真是反了他了。


    白少樓微怔,在水中看了金釵兒一眼,總算伸出手去握住那樹枝。


    不過他看著金釵兒探身的樣子,心中怒火中燒,竟不顧自己安危,手上用力,就要將金釵兒拽下湖裏!


    金釵兒隻覺著一股大力從樹枝上傳來,心中暗叫不妙。


    她本覺著自己是大嫂,就該照顧小輩,沒想到這個小叔子並無尊老的孝心,而且還想尋死也要找個墊背的。


    “你你這小兔崽子……”金釵兒驚呼了聲,一隻腳已經離地,金雞獨立似的,身形搖搖欲墜。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的時候,有一道身影箭一般躍上了青石,他從後將金釵兒摟住,順勢握住她的手跟那根樹枝。


    身後之人的懷抱大而寬厚,踏實而可靠,有一點淡淡鬆柏的氣息,不由地讓金釵兒又想起昨晚上夢見的那些場景。


    不用回頭她就知道來的人是誰了,一時有些心跳加速。


    正在此刻,耳畔又響起白檮渾厚的聲音:“上來!”


    白檮的懷抱是有形的,將她環抱其中,但這聲音卻是無形的將她縈繞其中,大有畫地為牢之勢。


    第4章 撒嬌的蛇蠍美人


    白檮來的及時,穩住了金釵兒身形後,便又將白少樓拉了上來。


    那少年見大哥來了,也不敢再執拗,乖乖地握住樹枝,爬了上岸。


    整個人濕淋淋地坐在青石上,因為偷雞不成反蝕了米,便悻悻然的,又氣又惱。


    白檮上前檢查他的情形,問是否嗆了水之類,可見很是關心。


    少樓給他溫聲兩句,不由悲從中來,便抽噎起來。


    白檮皺皺眉,又回頭看向金釵兒。


    金釵兒站在原地,此刻她手中還握著那根樹枝,對上白檮的眼神,忙向旁邊扔掉。


    “大哥,這可不是我推他下去的。”金釵兒辯解,又看向白少樓,匪夷所思地問:“你哭什麽?是你自己害我不成掉下去的,你還有臉哭呢!”


    她是女孩兒都還沒哭,這小少爺也太嬌了。


    白少樓含淚的眼睛瞪向她道:“是,是我想推你下水,我就是想你死,你這種惡毒的女人早該死了!”


    金釵兒簡直不敢相信這話:“你說什麽?你還敢嘴硬?我怎麽惡毒了,你倒是說說看。”


    少樓才要開口,白檮喝道:“小樓!”


    白少樓又生氣又是委屈地,望著白檮道:“大哥,你要是晚來一步我就要給她害死了,你還要護著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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