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易南心中柔軟酸楚,將她抱的更緊,閉著眼歎:“沒關係,我都明白。”


    他知道她無法原諒,因為那是世子妃故意造成的傷害,世子妃亦從未認錯,連他都為此心鬱難解,更何況她……


    ——


    泰蘭苑,沈京蘭醒來,眨了眨眼,轉過頭隻見自己母親和纓穗在這裏,便沒有其他人了。


    世子爺不在……他沒有一直陪著自己……她想著,虛弱的眼神看著纓穗問:“世子爺呢,他去哪兒了?”


    纓穗歇了半日回來伺候時,親眼看見齊易南往歲寧院的方向去了,但她根本不敢說,隻道:“世子妃,昨夜您……世子爺亦是守了一夜未曾合眼,此刻想必是累極了,找個地方歇了吧,您就別操心他了,廚房送來的雞湯細麵,奴婢服侍您吃一些吧?”


    沈夫人也道:“是啊京蘭,別操心太多了,先顧好自己身子要緊,來,坐起來吃些。”


    齊易南沒多久便來了,進了內室沈京蘭已經吃過東西躺下了,纓穗按照沈醫官的囑咐,正給她按著肚子,見他來了便停下了。


    沈夫人見著女婿來了,客氣了兩句後便帶著纓穗出去了,留他們夫妻說話。


    服了藥,沈京蘭依舊隱隱腹痛,眉頭就未鬆散過,待齊易南坐下後,她便道:“黃昏時,你叫人送母親回去,待入夜後,便將柳柳帶過來,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要知道,她究竟為何這麽恨我,再不知道真相,我心裏就要憋死了!”


    齊易南看著她眸光中的急切和痛恨,歎了口氣:“好,聽你的。”


    初秋的夜,已有涼風習習。


    月光清冷的灑照中,院中的花圃裏,不知從哪裏多了許多的蛐蛐,在花叢裏斷斷續續的悉悉鬧響著。


    纓穗親自來接的柳柳。


    柳柳穿著綠色的裙子,最後站在鏡子前看了一眼,細白的手輕輕撫上臉頰,漠然一笑。她出身低微,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這張臉,也因為這張臉她一進沈家,就被選到沈京蘭身邊服侍,作為陪嫁丫頭培養長大。


    若不是發生了那些事,時至今日,她的日子也是不錯的,將來也會是不錯的,隻是可惜了,命運,總是愛捉弄人。


    那些事情,一日日的梗在她喉嚨裏,她咽不下去,壓在她心口上,令她日日疼痛煎熬。


    “走吧……”纓穗道。


    柳柳垂下眸子,抬步跟上。


    內室,沈京蘭靠在床頭,一日用藥和休息,讓她多少有了些力氣坐著,雖然腹中還痛,可那些隱隱作痛,和柳柳對她所作所為比起來,根本算不上什麽。


    齊易南坐在窗邊的榻上,手邊的小方桌上,香爐裏燃著好聞的香,絲絲縷縷的從爐子裏飛去消散,他也想聽個原由。


    纓穗帶著柳柳進來的那一刻,沈京蘭的眼神裏便充滿了憤怒悲痛,她牙關便緊咬起,雙手握拳,恨意噴薄在眼中,像一把把尖刀戳向柳柳。


    柳柳站定在床前幾步開外處,因傷痛而慘白的臉上,眼神裏是與身體狼狽相反的滿滿得意,諷刺道:“哎呀,這才不過一個日夜不見,世子妃竟憔悴至此,嘖嘖嘖……果然這女人啊,一生了孩子就像那醃水瓜一樣,老得極快,一點都不水靈了呢!”


    生了孩子……就這一句話,沈京蘭就好像是被狠狠的往心口上刺了一刀,一字一句的從牙縫裏擠出來:“柳柳!這些年來,我待你不薄,你不知恩圖報就算了,竟還敢給我害我,還有我的孩子,我要知道,究竟為什麽!”


    柳柳一笑,背部的傷痛讓她有些直不起腰,便坐到了地方,手扶著一旁的圓桌,幽光滿滿的眸子瞥了眼沈京蘭:“我若是不說,你打算對我怎樣?”


    沈京蘭眸光陰狠看著她:“將你千刀萬剮,給我的孩子償命!”


    “哎呀,那我可是真怕了,還真是不說不行了呢嗬嗬嗬……”柳柳突然笑起來,片刻後眼眸冷凝如霜:“世子妃,你還記得王同嗎?”


    王同?誰?


    第63章 詛咒   沈京蘭一時有些愣怔,擰著眉頭想……


    沈京蘭一時有些愣怔, 擰著眉頭想了想,想不出來記憶裏是否有這個人。


    然而,站在床前不遠處的纓穗, 身子卻猛然一顫, 雙目睜大的看向柳柳……原來,柳柳是為了王同才……


    柳柳一看沈京蘭這個樣子, 就明白,她根本不記得同哥了, 多種諷刺, 憤怒, 悲哀, 痛苦的情緒在她眼中輪換著,她冷冷一笑:“就知道你肯定忘了, 畢竟似你這般高傲又天性涼薄的人,怎會記得一個卑微的車夫?”


    車夫……一經提醒,沈京蘭終於想起, 想起那個王同的那一瞬間,那些被她遺忘的事情, 就好像又鮮活了一般在她腦海裏回轉起來。


    那是她十五歲時有天, 車夫駕車不當導致她頭撞在車壁上, 額頭磕破了一塊皮。女子容顏多珍貴, 一旦落疤便是毀容, 況且她那時候正在和國公府議親, 可額頭有了傷便至少一個月不能出門, 她怕因此錯過了這門婚事,就盛怒之下,命人打了那車夫七十杖, 記得那個時候,柳柳跪在地上求她少打一些,她不肯。


    憶起那些事,沈京蘭再看柳柳,她眼眸仍冷傲:“柳柳,你別忘了,你那個同鄉是犯了錯的,他死有餘辜!”


    柳柳冷諷譏笑:“錯?不過是駕車時車輪滾到了石頭,把你的腦袋磕了一塊兒,出了一點點血而已!一個小傷罷了,你卻好像要被碰死了一樣,直接就叫人打他七十杖!整整七十杖,他是活活被打死的!”


    柳柳想到那一個晚上,同哥被人打到下身骨肉俱爛,血流了滿地,最終被人像拖死狗一樣的拖出去,她的眼淚就止不住,滿眼痛恨的喊著:“我跪在地上求你,求你哪怕少打二十杖,他都不會死的,可你這個狠心毒辣的賤人,卻連一杖也不肯少!連個改過的機會都不肯給他,更連一絲的活路都不給他留!”


    “他死的時候才不到二十歲,他還那麽年輕,家中還有一個老母要供養的,你可知他死後他的母親的有多痛心多可憐嗎!”柳柳的手,狠狠抓著圓凳,指甲摳出的木屑紮進指尖裏,她都似乎感覺不到疼。


    同哥死後,她去看過他母親,瞎了一隻眼的大娘,另一隻眼也快哭瞎了,不願吃也不願喝,不想活了。她給她做了一頓飯菜,留下了一些銀子,本打算過幾日再去看她,可幾日還沒到,就傳來了大娘上吊自盡的消息。


    好好母子,兩條命,不過短短十來天就那麽沒了,而那時候沈京蘭在做什麽呢?


    她正坐在屋裏,滿臉嬌羞的繡她的嫁衣呢!


    她怎能不恨!她怎會不恨!


    這番話,好似戳破了沈京蘭的遮羞布,她一下就抑製不住情緒,怒道:“他的母親可不可憐關我何事!我又為何要放過他?他作為家奴,弄傷主子理應受罰!就算是小傷又如何?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珍愛容顏有錯嗎?”


    沈京蘭嗓音沙啞的辯駁著,眉眼越顯憤怒,她不過是懲罰了一個犯錯的家奴罷了,哪個世家犯錯的奴才都是這麽責打的,她根本沒做錯!


    柳柳眼尾高挑著,淚眼嘲諷的看著她:“是啊,你多高貴啊,你可是沈家嫡出的大小姐,你是要嫁入公爵侯府的,你的容顏自然比一條奴仆的賤命重要了!你怎會有錯,錯的是我們這些出身低賤做奴仆的人啊!”


    沈京蘭被柳柳氣到身子顫抖,靠在床頭捂著心口直喘氣,不過一個下人罷了,她打了就打了,她沒錯!


    齊易南聽到這裏,已明白了,眼神望向沈京蘭的時候,眉心緊蹙著。


    還記得那一年和她議親時,本來兩家已經說好了要在四方山見麵的,可是不過兩日沈家就傳來消息,說沈京蘭病了,會麵的日子更是推遲了一月之久。當初隻當是沈京蘭小染風寒,如今才知原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


    女子愛惜容顏是沒有錯,可是下人們,犯了錯,也是要給改過的機會的……


    沈京蘭心氣不順,捂著胸口眼神怨怒的看著柳柳,咬牙道:“這便是你給我下毒的理由?”


    柳柳唇色蒼白的靠在圓凳上,聞言嗬嗬一笑:“理由,可真不止這一個。不過世子妃你一向都認為自己言行處事處處妥當有理,自然不會認為你自己有錯。就如同哥的死,大娘的死,以及江小娘腹中的孩子一樣,在你看來,和路邊的野草又有什麽區別呢?”


    柳柳兩句話,沈京蘭的手便忍不住的顫抖起來,是被氣的!


    她死死瞪著柳柳,想到那天晚上若不是柳柳提醒她江小娘月事遲來,她又怎會想到去給江小娘灌落胎藥!


    此時此刻,沈京蘭終於明白,原來自己所做的那一切事,都是柳柳刻意的鼓動!


    可……她死死咬唇,目光輕顫著轉向齊易南,隻見他眼神幽幽的正望著自己,她不禁有些心虛煩亂的低下頭。


    齊易南看著她躲避的眼神,眉頭緊擰,淡聲道:“世子妃,別問了,直接處置吧。”


    再問下去,沒有意義,也隻是白白生氣罷了。


    沈京蘭聞言微微擰眉,看著柳柳覺得也的確不能由著她再亂說了,她知道的太多了!


    可正要點頭時,隻聽柳柳一聲嗤笑:“怎麽?世子爺不想讓奴婢說了,是怕聽見了太多世子妃不堪之事,以後看見她這張臉會吐嗎?”


    齊易南擰著眉,眼眸掃過沈京蘭,發現她麵色極其難看,便起身三兩步到了內室外頭,囑咐玲玲進去看好柳柳,別讓她發瘋傷人。


    玲玲一進去,就聽見世子妃一聲厲喝。


    “你閉嘴!”沈京蘭怒斥著,怒目看向一旁的纓穗和剛進來的柳柳,“你們兩個,把她給我拖出去關去柴房!”


    柳柳坐在地上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看來世子妃也慌了,是怕我說太多,令你麵目盡露,世子爺更討厭你是嗎?哈哈哈……”


    “柳柳,別說了……”纓穗上前來,皺眉彎腰想要將柳柳扶起來帶走,可柳柳卻一把掃落她的手,笑道:“世子妃,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從你第一天嫁進國公府開始,我就開始給你下藥了!”


    沈京蘭聞言,雙目一怔,手緩緩的抬起指著她,麵目猙獰:“原來,那些年我不能有孕,一直是你……”


    “哈哈哈……是啊,是我!”


    柳柳大笑著:“我就是要你不能生,要你好好嚐嚐那種求而不得的煎熬滋味!可我後來又想,不過是生不出孩子罷了,根本就不夠令你痛苦,我便停了那藥,看著你懷上孩子,然後……再讓你失去他!”


    “哈哈哈,得而複失的滋味,怎麽樣啊世子妃,好受嗎?心痛嗎?是不是難過的想去死呢?”


    “你這該死的賤人!”沈京蘭被氣到痛哭起來,無法想象那幾年她是怎樣如同一個傻子一樣的被柳柳玩弄於股掌之間卻不自知,她沙啞嗓子大哭著捶打著床鋪:“給我拖出去,打死她,打死她!”


    “哈哈哈……”柳柳瘋魔一般的大笑著,纓穗含淚伸出手想要將她拽起來,不管怎樣先帶出去,至少別再激怒世子妃,就算她最終的結局都是必死,她也不想柳柳落的王同一樣的下場。


    可柳柳話還遠遠沒說完,她還沒解氣,她是不會一動不動的坐著等被拖走關起來,然後直接一條白綾吊死的,所以在纓穗將她拉起來的那一刻,一直藏在她袖中小刀便被她亮出,一把橫在了纓穗的脖子上!


    “啊!”一聲淒厲的尖叫,纓穗萬般不可置信的感覺著那冰涼的刀在自己的脖子上,身體頓時瑟瑟發抖起來,玲玲更是在想要上前的那一刻,被柳柳冷聲一喝:“敢過來,我就割破她的喉嚨!”說著,那把刀微微一壓,纓穗的脖子已被劃傷,冒出了血花!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沈京蘭傻眼的看著這一幕,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門外聽見不對的齊易南瞬間大步入內,一見這情形,眉頭便緊蹙,“柳柳,放下刀,我能留你一個全屍。”


    柳柳看著他挑眉輕笑,“世子爺,就算是我和纓穗相處多年,情同姐妹,你也別以為我不舍得動手!”說著,刀身再向下一壓!


    “啊……”纓穗頓時又發出痛呼來,急促的呼吸之下,額頭已出密密細汗。


    齊易南眼瞳緊縮,語聲冰寒:“你到底想如何?”


    柳柳笑笑,眼眸轉向沈京蘭:“我還有幾句話要說給世子妃聽。”


    齊易南目光轉向沈京蘭,隻見她咬唇看著這邊,說不出話。


    柳柳見齊易南顧忌著纓穗不敢上前來,拖著纓穗的身子靠在了衣櫃處,距離齊易南遠了些,視線也開闊了,身後也有依靠不至於會被人捅一刀,柳柳低聲一笑:“世子妃,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這麽些年來,世子爺從未碰過我,你是不是覺得很驚訝?”


    沈京蘭目光茫然的看向齊易南,不敢相信將柳柳推給他這麽多年來,他竟都沒碰過?他不喜歡柳柳,所以連碰也不碰,卻也不告訴自己……他為何不說呢?


    齊易南唇角冰冷,站在那裏冰雕一樣,冷然一身一動不動,她還想說什麽?


    沈京蘭虛弱的身體,有點吃不消這一次又一次的刺激和氣怒,心口發痛的蹙眉靠在床頭,腦海中一片混亂。


    柳柳見沈京蘭已有些體力不支,眸光幽幽一閃,又笑道:“瞧瞧你們這對夫妻,貌合神離,毫不交心,誰也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就這樣還能躺到一張床上去生孩子,哈哈,還真是可笑至極啊!”


    沈京蘭被再一次戳到了痛處,想到這兩年來,每每床事,他都是一言不發的例行公事,一點新婚時的溫存都不存在,她心中劇痛咬牙切齒的看著柳柳:“你住口!”


    柳柳卻看著她,眸光陰測測的一笑,轉而看向齊易南:“世子爺,知道你在泰蘭苑留宿時,世子妃為何從不點燈嗎?”


    *


    隻這一句話,沈京蘭腦中瞬間“嗡!”的一聲猛然響起來,渾身止不住顫抖的那一刻,沙啞的嗓子裏傳來一聲淒厲至極的叫喊:“你閉嘴!”


    她一聲驚慌的大叫,抓起床頭桌上的茶盞就摔在地上,瓷片掉落滿地的同時,她目眥欲裂麵目猙獰的瞪著柳柳那得意的眼神:“你敢說我定將你千刀萬剮扔去喂狗!”


    那一刻齊易南驚了,看著沈京蘭那失控的樣子,眼眸緊縮,是啊,為什麽,他也疑惑了四年了。


    “哈哈哈……”看著沈京蘭這個恐懼的樣子,柳柳開心的很,張狂的笑著,手中的刀橫在混身顫抖的纓穗脖子裏,輕輕的滑向喉嚨處,她目光肆意的燃燒著邪氣的火焰,諷刺笑著:“世子妃,你若是不讓我說,那我就隻能殺了纓穗給我陪葬了,現在給你個選擇的機會,你是選你的秘密,還是選纓穗的命呢?”


    那一瞬間,纓穗的眼淚瞬間落下,通紅的眼睛裏滿是絕望,哀求著柳柳:“柳柳求你,別這樣……”


    沈京蘭驚呆了,她雙手撐在床上緊抓著褥子,瞪大了眼睛看著不遠處那曾經站在自己身側的那兩個丫頭,眼淚空洞的落下來,她死死的咬著牙,顫著身子卻張不開口。


    柳柳嗬嗬笑著,“世子妃,你不選是嗎,不選,那我就說咯!”


    沈京蘭感覺這一刻自己被逼到了懸崖邊上,逼著讓她跳,可她不想跳啊……她顫抖著唇,眼神含淚的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隻要你舍得動手,纓穗你要殺就殺吧,待她死後,我會供養她的家人一輩子,補償她!”


    柳柳聞言,低聲冷嘲一笑:“纓穗,你瞧見了沒有,似咱們這樣的奴婢對她來說,也是幾個銀子就能打發了呢!”


    纓穗滿臉都是淚水,心中苦的一句話說不出,即便知道世子妃不會為了自己如何,可聽到了這些話,她真的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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