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推門進屋來,看著正在屋裏走動的江寧,道:“小娘,姚小娘來了,想見您。”


    姚慧之……她來做什麽?那天晚上,她可是有份的。


    江寧想了想,決定還是想看她來做什麽,便點頭,聲音極輕:“既然來了,那就見吧。”


    江寧披上了外衫,坐在了內室的圓桌前,桌上擺著小冬剛端過來還在晾著的一碗藥,她摸了摸藥碗還微燙,指尖便縮了回去。


    片刻後,姚慧之進來了,青雲也跟著進來,擺擺手叫小冬出去了,而她留下了站在江寧身後。


    姚慧之看著不打算出去的青雲,咬了咬唇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上前去麵露愧色的看著江寧:“江妹妹,你近日如何,身子可還好?我……”


    “我還好,死不了。”江寧說著,目光淡淡極平靜的看著姚慧之,剛進府時,姚慧之最好相處,後來的那些日子雖然說話少,可見麵也是會打招呼的笑一笑的,可沒想到,姚慧之會幫著世子妃害自己。


    姚慧之咬著唇,顫著眼睫,一副話難以說出口的樣子:“江妹妹,那日的事情,我是被逼的……請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有意要同世子妃……我也是有難處的……”


    江寧看著她快要哭的樣子,眼神未有絲毫動容:“所以呢?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姚慧之紅了眼,雙手緊緊的揪著帕子:“我隻是想叫妹妹知道,我不是想害你的,是我有把柄在世子妃手裏,她讓我做,我不得不做啊……”


    “我倒想知道,是什麽把柄,竟能讓你連良心都不顧了。”江寧長發柔軟的散在肩上,虛弱蒼白的麵色上,薄唇微微血色,冷冷抿著。


    姚慧之隻能說,便低著頭道:“前一陣子我缺銀子,就支了公中銀子去放私貸了,被世子妃知道後,她以告知世子爺為要挾,叫我聽她的。你出事後,我亦是愧疚難安,夜不能寐啊……所以妹妹,求你,別記恨我行嗎,我真的後悔了,真的以後再也不會傷害你一絲一毫了!”


    “嗬……”江寧冷冷一笑:“所以也就是說,你為了抵消你犯的錯誤,為了在世子爺麵前保住你溫婉純良的麵目,就可以昧著良心害我?”


    “我……”姚慧之紅著眼,一時不語。


    “那天晚上,我失了孩子,也差點沒了命。那一切都是拜你和世子妃所賜,可你讓我別記恨……你覺得可能嗎?”江寧說著,眼神諷刺的看著姚慧之:“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錯的事付出代價,若輕飄飄兩句話就想讓人原諒,是不是也太厚顏無恥了些?”


    “江妹妹,我真的求你了,我不是想推脫這件事,就是想跟你認錯,想求你原諒……”


    “想讓我原諒你,然後等世子爺回來的時候,替你說兩句好話是不是?說你是被世子妃逼迫的,不是故意害我的是不是?”江寧一番話,姚慧之語塞,麵色極難看,卻無法反駁。


    “江妹妹,求你了……”姚慧之突然緊緊抓著她的衣袖:“求你看在悠寧還小的份上兒,放過我這一次,今後,我做牛做馬報答妹妹你!”


    江寧卻一把甩開她的手,語氣難掩憤慨:“我放過你?那誰放過我?誰放過我肚子裏的孩子?我的孩子何其無辜,就那麽被人害了,她又有什麽錯?”


    江寧壓抑在心中的憤怒,一下子突破出來,她心痛的用手用力壓著起伏的胸口:“你們害我的,奪我的,最後還想讓我原諒?姚慧之,這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就如你和世子妃覺得我是一條賤命,想害就害,無關緊要一樣,如今你將來如何,你的孩子將來如何,和我又有什麽關係!”江寧怒喊著,身子顫抖著,狠狠一拍桌子:“青雲!方才姚小娘所說的這些話,等世子爺回來,你一字不落的講與他聽!好叫世子爺看清,她姚慧之是什麽嘴臉!”


    “不要啊!”姚慧之瞬間慌了:“江妹妹求你了,你叫我下跪磕頭都可以,不要這樣……”


    江寧轉過身,緊緊閉著眼,捂著胸口劇痛的地方,“青雲,把她弄出去,我不想再聽她多說一個字!”


    姚慧之離開之後,江寧默默流淚躺在床上,心口又堵又痛。姚慧之,沈京蘭,她們不過是仗著她們有孩子,齊易南不會把她們怎麽樣。


    可是,她不會就這麽算了的!她的孩子,絕對不能就這麽被人害了!


    ——


    姚慧之回到玉園,喜兒看著她狼狽的樣子,歎口氣問:“小娘,江小娘這般咬住您不放,絲毫情麵也不講,怎麽辦啊……”


    姚慧之長出口氣,咬咬牙後:“算了,我早猜到她不會輕易放過我的,做這些也不過是給閑雲院的人看,看我有那份致歉的誠心。如今這般,隻等世子爺回來,我再當著世子爺的麵,再去討一回饒,想必世子爺看在我這般心誠的份上兒,也不會太過氣我。”


    “況且,江小娘落胎,受傷,這些我未曾插手半分,我隻是將她引入甕中而已,若世子爺非要因此重責與我……也且先受著就是,隻要有悠寧在,相信世子爺總會有原諒我的那一日……”


    話雖這麽說,可心裏有多虛,姚慧之自己知道。


    齊易南回來的時候,是三日後的黃昏。


    一入城中,他就已得知府中發生的這些事了,震驚,痛心,憤怒,多種情緒在回來路上,一直縈繞在他腦中,他第一次深切的體會到,後宅女子的心機,與心狠!


    回到國公府,跨進大門那一刻,齊易南英挺的眉頭上縈繞的陰沉更越發濃重,眼眸中更是透著無盡的冷冽和藏不住的傷懷,院中丫鬟小廝一見到他的身影就遠遠的靜下來。


    直到他的身影來到了閑雲院內,他看著眼前不遠處那扇打開的房門,想著裏頭不知哭了幾日幾夜的可憐女子,腳步居然有些沉重。


    但隻一瞬,他便又再次抬起腳步,走了進去。


    江寧正在窗邊的桌前,低著頭看著桌上擺著的一個花瓶,裏頭的花被她抽出了兩枝來,花瓣散落了滿桌。她長發散著,眉眼亦低垂,看不清她眼中情緒,可她消瘦的下頜和肩頭,還有周身,無不縈繞著一股壓抑的沉重的,絕望悲傷之感。


    直到他腳步緩緩上前,她似聽到了動靜,才緩緩的抬起頭來,目光望過來。


    那雙眼,往日他最喜歡,最易沉淪的那雙眼裏,一開始是深無邊際的空洞和茫然。片刻後,那雙眼就漸漸發紅了,包含著數不盡的心痛,心碎,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眼神。


    即便是在長海時,她經曆那些艱苦痛苦哭的絕望時,她的眼神也從未有過這種碎裂之感。隻看著她的眼睛,他的心就開始抽痛起來,大步上前去,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她雙手緊抓著他胸前的衣裳,埋首在他身前哭的絕望心碎……他亦心痛如絞,眼眶漸濕。


    許久後,江寧已哭到虛脫,無力的靠在他懷裏,眼神痛苦又疲憊的看著他,唇卻顫抖的說不出一個字。


    他眼眶酸澀的低頭吻去她眼角淚水,嗓音無比低沉的輕聲道:“別哭,我回來了。”


    江寧眼睫顫著,一聽他這句話,眼淚再次洶湧而出,哽咽著:“可是……你回來晚了呀……孩子沒了……”


    他緊閉上眼,下巴磕在她發頂,大手摩挲著她臉頰上的淚水,聽著她嗚咽的哭聲,嗓音越低:“我知道,我都知道……”


    一哭起來,江寧呼吸就急了,心口就不舒服,她用拳頭壓著心口難受的地方,眉頭緊蹙著,身子無力的向後躺,唇更是蒼白的厲害。


    齊易南看著她情況有些不對,抱著她將她放在床上,向外喊著:“青雲!”


    青雲急忙進來,一見江寧這個樣子,拿過桌上木盒裏的一個藥片便塞進了江寧的口中,然後才道:“世子爺,小娘這一回,身子可是受大虧了。大夫說小娘失血過多,又傷心過度,如今是氣血雙虧。日常裏最好是少哭,或者不要哭,以免心內鬱結,再落下心症就麻煩了。”


    江寧含著藥片,雙眸無力的看著齊易南,他出門半月,膚色黑了不少,頭發也亂糟糟的,一身風塵仆仆的樣子。她握著他的手,眼淚依舊無聲的往下掉,緩緩道:“我……你……”


    齊易南不等她說完,就反手握著她,眼眸深邃堅定:“你放心,我回來了,一切事情就有我,你先好好歇著,我晚會兒再來看你。”


    “嗯……”江寧真的是沒有力氣再多說話了,鬆開他手後,就閉上眼了。


    齊易南輕拂去她眼角淚意,站起身來,青雲便道:“世子爺,慶雲已給您備好水,待您換洗完畢,一切事情細節,由梅姑親口詳述於您。”


    “知道了。”齊易南深吸口氣,看了眼江寧,轉身離去。


    半個時辰後,書房內。


    齊易南長發微濕散著,身子疲憊的靠在椅子裏,大手揉著眉心,半合著眼眸,道:“梅姑,一個細節也不許漏下。”


    梅姑點點頭,將這幾日自己整理好的事情脈絡,一絲絲一縷縷的都說了出來,從大戲開場,姚氏安排江寧坐在沈京蘭身邊伺候,到江寧受傷逃出泰蘭苑,事無巨細,說了個清楚明白。


    “事後,世子妃遣散了不少丫頭,我就順藤摸瓜,找到了那夜領著寧姑娘去換衣的奴婢,拷問一番那丫頭招了,說寧姑娘荷包裏的麝香是她放的,她是被泰蘭苑的人指使的。”梅姑說著,拿出一張紙放在桌上:“這是那個丫頭的證詞畫押。”


    齊易南拿過看了,又放回桌上,問:“事後,那些事,世子妃還抵賴了?”


    梅姑點頭:“對,是抵賴了。但是小娘身上受的那些,做不得假,隻是小娘撿回來的匕首,我去查了,沒查出什麽來。”


    沉默片刻,齊易南眼神幽幽,冷潮一笑,似是失望,又似是無力:“世子妃,叫我該說她什麽好。連阿寧自己都不確定是否有孕,可她關了人的第一件事,竟是給阿寧灌墮胎藥……我是真不明白,她究竟是在想什麽!”


    梅姑搖搖頭:“世子妃所想,我亦不明白。隻是,此次寧姑娘遭此橫禍,的確是我粗心導致,就算世子爺看在咱們主仆情分上,不願責罰,但經此一事,我實是無顏再留下了。”


    齊易南看著梅姑,輕搖搖頭,“就算是你在,你也無法強闖泰蘭苑的大門,世子妃既然下定了決心要做什麽,你是攔不住的。”


    梅姑卻一直羞愧,歎著氣道:“隻是不知世子爺心裏什麽打算,這件事,的確是不好辦……”


    齊易南沉默片刻,心裏已經做了決定,看著梅姑問:“你方才說,姚氏在外等著?”


    梅姑點點頭,“應是來請罪的,您見不見?”


    齊易南起身,眸光冷凝:“見,怎麽不見。”


    片刻後,姚慧之進來,穿著一身素衣,往日嬌豔的麵容上未施粉黛,一進門就跪在了地上,未說話,眼睛先紅了,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歉意十足,“世子爺,妾身有錯。”


    齊易南看著她,眼眸情緒無變化,隻道:“你要知道,有些錯,是不可以犯的。”


    姚慧之一下就哭出來,哭的楚楚可憐:“世子爺,妾身知道,一切無可挽回。可您也該知道,在這後宅之中,妾身是必得服從世子妃的呀。”


    齊易南搖搖頭,女人,他是看不透她們的心機,看不透她們的想法,可這不代表他就能被她們糊弄。


    “你有你的道理,你有你的說法,但這些無法抵消你犯下的錯。”齊易南看著她眼中的淚,深深蹙眉:“犯了錯,是要承擔責任的。你是這樣,世子妃,亦是這樣。”


    姚慧之一時心慌無措,不明白他是要做什麽,但還是極力的辯解著:“世子爺,妾身知道這錯無法挽回,所以妾身一早就和江妹妹賠罪了!隨後也會親手抄寫經文給江妹妹腹中孩兒誦經超度,還望世子爺看在妾身已經悔過的份兒上,饒過妾身這一回吧!”


    齊易南看著她,眼神越發失望,轉眼看向梅姑:“你去玉園,將悠寧抱去給母親照顧。”


    說著,轉頭看向姚慧之那雙震驚含淚的雙眼,冷聲道:“你,禁足三月,不得見悠寧,若有違背,就送你回西關。”


    他說完,抬起腳步就走,姚慧之卻突然撕心裂肺的哭起來:“世子爺!妾身真的知錯了,求您不要這樣對我!”


    走遠的齊易南不曾回頭,隻聽著她那般哭喊,心中漠然。


    第57章 裂痕   姚慧之前腳剛回到玉園,慌慌張張……


    姚慧之前腳剛回到玉園, 慌慌張張地把孩子抱在懷裏,後腳梅姑便帶著兩個丫鬟來了。


    一見到梅姑,姚慧之更將女兒抱的緊緊的, 眼淚無聲的掉個不停。


    梅姑看著她站在廊下, 也不急著上前去將孩子抱過來,隻站在院中喊著:“世子爺有令, 即日起,姚小娘禁足三月不得出。大小姐交由夫人照顧, 平日裏服侍大小姐的乳母, 丫頭都出來吧, 你們都得隨著我去夫人那邊。”說著, 衝自己身後的丫頭擺了擺手,兩個丫頭便點頭去找乳母, 外加收拾悠寧的東西。


    姚慧之抱著悠寧,滿眼都是不舍,求著梅姑:“梅姑, 我求求你了,你幫我和世子爺說說好話……悠寧從出生起, 從未離開過我身邊啊……”


    梅姑微微蹙著眉頭:“姚小娘, 世子爺的話說的很清楚, 您最好還是聽著, 不然若是您被送回了西關去, 可就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大小姐一眼了。”


    姚慧之痛哭起來, 將頭埋在女兒的肩上, 感覺著女兒的小手在輕輕的撫摸著她臉,她痛不欲生,明白這是世子爺故意的, 是在給那個寡婦報仇,是要她也嚐嚐母子分離的痛苦。


    世子爺,他好狠心啊,她可是悠寧的生母,他說不讓見就不讓見,這麽小的孩子三個月不見,是會忘了她的……


    沒多久,服侍悠寧的乳母,丫頭,和一些衣裳等物已經收拾整齊,梅姑親自上前去,伸出手就要從姚慧之懷裏抱過悠寧。


    一歲多的悠寧扭過頭去,不肯伸手,梅姑見此不願意讓孩子哭,就衝乳母道:“你來抱著大小姐。”


    乳母上前,姚慧之依舊哭著不肯撒手,梅姑眼神不耐起來,“姚小娘,您確定不撒手嗎?”


    一句話,姚慧之咬著牙,含著淚,狠心閉上眼將孩子送進了乳母的懷裏,乳母抱著孩子轉身就走,那一刻悠寧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忽然大哭起來。


    姚慧之見著女兒大哭,更是心痛如絞,“悠寧,悠寧……”


    喜兒眼眶紅紅的拉著她:“小娘,您別傷心,三月禁足,很快就結束了,到那時您就能接回大小姐了……”


    姚慧之哭著癱軟在地上,含淚搖著頭:“我又不是主謀,世子爺為何要對我這般狠心,我跟了他五年,那個女人才跟了他幾月而已啊……”


    喜兒不敢說話,五年又如何?世子爺不喜歡,十年也無用……


    ——


    梅姑做完這一切回來,齊易南才從榻上起身,長發散亂在肩上令他有些心煩,他坐下後喊了一聲慶雲,慶雲便進來給他束發。


    待慶雲做完這一切後離開,他才問梅姑:“悠寧過去後,母親怎麽說?”


    梅姑道:“夫人是心疼大小姐的,不過還交代我提醒您,畢竟是大小姐的生母,好歹顧念著點孩子,別太絕情寒了人心了。”


    齊易南聞言冷冷一笑:“寒心?她們在做那些事之前,可曾想過我是否會寒心?”


    他說著,靠在椅背上,雙眼閉著,道:“姚氏禁足三月之內,慢慢放出她重病消息,待解禁之前將她挪去城外靜心庵叫她修行,不足一年不許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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