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山說:“還能老那個樣?”


    “你沒聽王大爺說過:大海哭孩臉,一天變三變。”


    “咳,反正是這麽大一塊地方,湊合湊合就行了。”


    “湊合不行。”趙方明發言了。他總是在關鍵時刻,不緊不慢,從容上陣。“島上住宿不能跟大陸上比,這是島上的戰備工作很重要的一環,湊合著過下去怎麽行?要是大風再刮來,連根拔起掀到海裏去,戰備物資就要造成損失;部隊濕淋淋晾在風雨裏,再病倒幾個,那怎麽能打仗?這回一定要紮紮實實解決問題。”


    楊玉山皺起了眉頭:“帳篷不行啦?”


    趙方明搖搖頭。


    “茅棚、席棚都不行啦?”


    “是不行。”李誌勇盯他一眼。


    楊玉山想了想:“搬進大石洞裏去吧?”


    趙方明笑了:“這麽多人,哪能擠得下?”


    楊玉山一屁股坐在背包上,長籲了一口氣:“那怎麽辦?我是山窮水盡了!”


    “老楊,剛才我跟連長商量了一下,又從一班那裏得到了啟發,更加堅定了一個想法。”趙方明打了個沉,說道:“咱們可以蓋貓耳洞!”


    “貓耳洞?!”楊玉山霍然蹦起來,吃驚地望著趙方明:“啥樣的貓耳洞?”


    “一班同誌們說的能防炮防空、防雨防風的四防洞,正跟咱們再朝鮮戰場上住的防空洞差不離兒。咱就靠在山南坡上,各排劃片分區,傍著山挖進去,開出塊地基來,背靠山,門朝陽,洞頂半圓形,安上小窗小門,敦敦實實的......”


    “對,炮轟不動,風颳不倒,水灌不進,外加冬暖夏涼,你說美不?”李誌勇接著一口氣把話說完。


    “美啥?”楊玉山說,“抗美援朝那工夫,你倆班長領著咱這個兵,在山溝裏轉悠了不少天,找了不少木料,割了不少茅草,墊上不少石頭,蓋上老厚的土,才算蓋成了那個防空洞。如今在這礁石島上,到哪兒去備這麽多的料哇?”


    趙方明說:“就地取材嘛!”


    “又是個就地取材!”


    “就是。”李誌勇獻計說:“就地有的是石頭,咱用石頭砌起來,再捎帶點水泥縫合起來,哈,比鋼筋水泥的碉堡還堅固呢!”


    “對。”趙方明說,“老楊,黨委和首長對咱們眼前遇到的困難非常關心,剛才特地發來了電報,說隻等海上的風浪小了,就派船給咱們運送水泥、木料來,好及時解決連隊的住宿問題。要是咱們用石頭蓋上貓耳洞,不僅符合海島戰備的要求,還能給國家節省大批物資,你看怎麽樣?”


    楊玉山板著臉兒,誰也不看一眼,伸手從口袋裏拿出煙來,接著那個快要燒著嘴皮的煙屁股再抽上一支,抽得太陽穴上的青筋直蹦躂。心想:姑且不去論這些事誰個非,誰個是,就拿老趙這股子勁頭來說吧,哪裏是個鐵疙瘩他就往哪裏鑽,哪壺不開他就提哪壺,這不是硬趕著鴨子上架嗎?不錯,咱們當幹部的,凡事都得根據上級的指示,想得周到,安排得妥當,要往前看幾步。可也不能像咱指導員那樣,提前提了那麽多,那麽遠,他這個“提前量”也太大了!簡直不像是臨時來這兒執行戰鬥任務的樣子,倒像是長期來這島上安家落戶的!咱們的分歧就在這裏。為什麽這些天來咱們商量什麽事,總是疙疙瘩瘩的不順當,問題的焦點就在這兒。十幾年來,咱仨戰鬥在一起,生活在一起,階級感情再沒那麽深的了,三個人像一個人一樣。可如今......


    楊玉山決意不去想這些了,也不去說這些了。同誌間有了矛盾還是從自己方麵找找原因,多作些自我批評為好。就說道:“指導員,我知道你跟連長對全連的戰備抓得很緊。那回,你倆‘轟’了我一通,說我有輕敵思想,打那以後,我對敵情是特別注意的,見天三趟地往觀察所跑,把哨長那個情況登記簿都翻爛了。可‘情況’欄裏都是寫著這麽幾句:‘今日無敵情’,‘今日觀察無情況’,等等,大同小異。反正情況不大。因此,咱們連的戰備,要是就在這小孤島上這麽鋪開攤子幹......”


    “老楊。”趙方明說,“戰備的事省不下,該幹的就得鋪開攤子幹,有備無患嘛!”


    “對!”李誌勇插嘴說:“老楊,咱不是存心要‘轟’你,你可麻痹不得啊。別看這兩個月海麵上動靜不大,其實敵人早就趴在陰溝裏盯上千裏島啦!”


    楊玉山聽了哈哈大笑:“你說得太玄乎啦!在咱們全國遼闊的海麵上,散布著三千四百多個大大小小的島嶼,他蔣介石能顧得上哪一個?他有那個能耐盯上咱千裏島?咱在司令部作戰室的地圖上看了多少回,二十萬分之一的地圖上,還根本找不著千裏島呢。”


    李誌勇衝著他說:“地圖上沒有它,千裏島照樣存在。你別小看千裏島,島小作用大啊!”


    “作用大?”楊玉山一頭又頂上去了,“在這巴掌大的島子上,你能消滅敵人多少?”


    “照樣叫敵人趴下!”李誌勇霍地站起來,一頭把帳篷頂了起來,“上甘嶺那個小山頭上不是消滅了美偽軍好幾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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