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何玉軒在入了工部後,倒是略知一二。工部所有的總賬所需要的紙張乃是特造特製,非是申請不得有多,而各地的賬本雖說是賬本,其實大抵是報上來的數目,要重造容易,這過程雖枯燥,然可比重做賬本簡單得多。最初登記的數目與最終統計的數目對不上又能如何,分賬已經抹平了,總賬隻要推脫到年老昏庸的許大人身上便可一概無憂,因而這總賬被發現了問題也是無妨。何玉軒的手指敲打著桌麵,這賬本的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原本回去後回稟金大人,請他重新徹查各處的情況即可……可要是如此簡單,金忠就不會讓他過來。何玉軒搖了搖頭,他不認為金忠不知道這些賬本存在的問題,可他一直隱忍不動。金忠身為工部侍郎,乃是正三品的官員,可上頭到底還壓著個工部尚書,且右侍郎是個中立派……這些事何玉軒在近來已經查清楚了,如果按著這個規矩來,要簽發徹查所有原先的賬目,單單隻有金忠的指令是不夠的,至少需要工部尚書點頭。就算當真知道其中有問題又如何,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往上徹查便卡在工部尚書這裏,往下查……也唯有陳水河這裏可以入手。工部尚書與左侍郎大人隱約不對付,這件事整個工部都很是清楚,如果工部尚書要卡著左侍郎大人的命令,就算金忠捅到上頭去都無用,且他也不是這般性格。怨不得金忠如此為難。何玉軒斂眉,把這幾本總賬收斂起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低頭看著攤開的數目核對本,自言自語地道:“明日跟著陳大人走一遭便是了。”這賬目查不出問題,總不能連人都不能看一看吧?下午時分,官道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很是熱鬧。陳水河回來得很晚,天色早已被暮色遮蓋,都水清吏司的小吏跟隨在一臉陰鬱的陳水河身後,“何大人檢查了所有的賬目,核查了總賬的問題,然一無所獲。“二小聽到何大人說明日要跟著您下訪。”小吏幫著陳水河摘了官帽,又給他遞了溫茶。陳水河低哼了聲,他倒是要看看何玉軒要如何查!就算真的查到他身上又如何,那“真正”做賬的許大人可都說不出話來了……所有的證據、所有的罪責到了許大人這裏全部中斷,陳水河頂多擔個不察之責。他低垂的眼睛宛如噙滿了毒,陳水河宛如摩.挲著愛人的手腕般擦著茶杯,話語裏流淌而來的盡是惡意,“我倒是要看看,最後是你死,還是我倒黴?”……何玉軒從工部去太醫院輪值,臨到要歸家的時候,他突然被戴思恭叫去。屋內餘香嫋嫋,不知方才戴思恭燃燒了些什麽,聞著有些舒適。小老頭負手站在窗前,聽著聲響回頭,視線瞥了一眼何玉軒,平靜地說道:“今年,去看看你的父母吧。”如今恰是三月,何父何母的忌日在五月,這期間的時間差距略大,可戴思恭深知要說動他這個徒弟可不是見容易的事。何玉軒抿唇,有那麽一瞬,戴思恭以為他看到了沉默的雕像。“你爹娘不會怪你的。”戴思恭緩和了語氣說道,“你這些年一直不肯去,其實不是因為不肯,而是因為……“不敢。”何玉軒低垂著頭,看起來就好似被大雨傾撒過後的狼狽芭蕉,可憐又可愛,“是我之過……”戴思恭沉默地歎息,這些年何玉軒看似平靜安分地度過,實則這個心結一直不曾解開。他甚至有些懷疑到底能不能讓何玉軒徹底解開了。戴思恭沉了口氣說道:“今年若是你不去的話,我也不會再派人去給你爹娘掃墓了,結果如何你自己思考吧。”他從來都不想要這種手段去強迫何玉軒,隻是……戴思恭暗歎,或許何玉軒一直沒思考過一件事,不管是他還是他師娘,終究有一日會離開,而這個時間正在不斷的靠近,他不可能永遠都倚靠他們。外人眼中,何玉軒是一個如此灑脫疏懶的人,實則上戴思恭很清楚他這個小徒弟實則是個害怕再失去的人。因為害怕再失去,所以何玉軒從來試圖讓自己不在乎。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何玉軒欲言又止,在戴思恭沉沉的視線下卻什麽都說不出來,那一切都宛如映襯在他師傅曆經滄桑的眼眸中。何玉軒搖搖晃晃回去了何府,整個人的情緒很低落。他深知戴思恭說話很有道理,可不意味著何玉軒真的能做到。他抿唇試圖讓自己擺脫那些不堪的回憶,往椅背靠了靠,如今正事要緊,雖然眼前這物件同樣牽扯到他的父母。他的桌麵正攤平著一張圖紙,陳舊腐朽的味道繚繞不去,他的視線在圖紙上停駐許久,喃喃自語道:“父親從何處搜刮了這些圖紙?”他如今在工部,想要去查看工部內保存的造船圖紙不是難題,縱然有一些被送到龍江船廠去了,那些遺留下來的圖紙也能讓何玉軒看到元宋造船的詳情,而何父遺留下來的這些圖紙卻更為精細,也更為宏偉。民間私藏的圖紙為何會比官家的圖紙更為精良?何玉軒的指尖在這陳舊的圖紙上滑過,腳邊的木箱裏麵還卷著更多的造式,他的眉頭微蹙,似是對此很是難以理解。難不成當初何父出事,不僅僅隻是因為同僚舉檢,更有其他深層的原因……譬如這些莫名其妙的圖紙?何玉軒原本是打算借著這箱子圖紙,暗藏私心把某些超前的東西也夾雜進去,如今看來還是要暫緩一二,至少得讓他清楚這其中到底還藏有什麽秘密!他把圖紙卷起來收回木箱裏,然後掛鎖,鑰匙收入隨身攜帶的小藥箱裏,而後踱步去洗手。門外是鶯哥小心地詢問:“大人,您該吃些東西了。”許是何玉軒回來的時候神情過於嚴肅,又要求他們不得打擾後,鶯哥連這話都顯得很是小心翼翼,生怕打擾了何玉軒的思緒。何玉軒懶洋洋地舒展著身體,語氣平靜地說道:“進來吧。”鶯哥聽著那熟悉的嗓音,總算是鬆了口氣,然後招呼著馬晗來幫忙。馬晗嘀咕著:“每次都是我,怎的不叫柳貫?”鶯哥那漂亮的小臉蛋滿是笑眯眯的模樣,下腳卻毫不留情,“你何不問問為何每次柳大哥都如此的積極,而馬二哥卻需要叫呢?”馬晗自然不是不想做事,隻是嬉笑著逗弄了下鶯哥,這手腳卻很是麻溜,一下子把菜肴都提進來了。何玉軒恍惚看到一大桌子菜,突然詫異了一番,“這是怎麽回事?”馬含笑著說道:“聽說大人的生辰在兩月後,我等估摸著那個時辰大人應當是在宮裏輪值,我等怕是不能及時給您慶生,便想著皆由今日湊些銀子給您做一席好菜,早些給大人慶賀。”何玉軒微愣,他的生辰同樣在五月,這便是他從來都不過慶生的緣由。鶯哥他們三人或許不知內情,卻知道他不願在五月度過。柳貫欠身笑道:“大人一貫不過生辰,我等便想著提前些也好,免得大人推辭,隻是普通的小酒小菜,還望大人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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