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朋友玩兒的好像很高興!你難道就不擔心他會輸個底兒朝天嗎??"。


    飯桌就在這間大廳當中,菜卻隻有牛身上的東西,比如說剛開始的三道菜,一盤切得薄薄的牛肉片子,一碗燉得爛爛的紅燒牛腩,一碟炒得嫩嫩的蠔油牛肉;


    味道都不錯,韓文也喜歡,誰知一筷子夾下去,第四樣還是牛肉,是樣帶點辣味的陳皮牛肉。


    湯是用整個牛腩清蒸出來的,一味燴牛肚絲細軟而不爛,火候恰到好處,還有料水鋪牛肉,是用稍帶肥甘的薄頭回片,用佐料拌好,放在湯裏一攪,撒上胡椒即吃,湯鮮肉嫩,更是少見的好菜。


    其餘紅燒牛舌、生炒毛肚、火爆牛心、牛肉丸子、紅燜牛頭、清燉牛尾、枸杞牛鞭,還有蛋炒腦花,味道也全都好得很。隻不過每樣菜都是牛身上的,滋味再好,也會吃得厭煩。


    因此,他這一張臉拉的老長,自然是不悅,可小老頭絲毫不在意,反而是問了這麽一句話;


    他說的是陸小鳳,因為陸小鳳總是閑不住的,他喜歡吃喝、喜歡美女、喜歡管閑事兒、同樣,也喜歡玩兒,在玩兒當中,他尤為的喜歡賭!


    "他本是個賭徒,六七歲的時候已經會玩骰子。到了十六七歲時,所有郎中的手法,他都已無一不精,鉛骰子、水銀骰子,碗下麵裝磁石的鐵骰子,在他眼中看來,都隻不過小孩玩的把戲!"


    韓文緩緩地說道:"普普通通的六粒骰子,到了他手裏,就好像變成了活的,而且很聽話,他若要全紅,骰子絕不會現出一個黑點來!之所以因為很久沒賭了,是因為他贏得太多了!"


    "哦?是麽?",小老頭笑了笑,道:"但這裏能夠賭的人全都是高手啊!"


    韓文眼皮也不抬一下,道:"無論是什麽人我都不感興趣兒,而且...你有一句話說錯了!";


    在小老頭驚訝的目光中,他接著說道:"我與陸小鳳算不上朋友,花滿樓才是!而且,我個人很討厭他,因為他太喜歡管閑事兒了!他輸了最好,如此,我也有理由讓他閉上那張臭嘴了!"


    "嗬嗬嗬!江湖傳聞,陸小鳳最喜歡的就是管閑事兒...不過,你倒也豪氣,花了十萬兩銀子,就是想讓他閉嘴?",小老頭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陸小鳳的確算得上是賭博中的高手,但他卻小看了這裏的人,從韓文身上借了十萬兩銀子,眨眼間就輸了個精光,好在,有個小胡子的好心人,又借了他五百兩銀子。


    這一局,莊家隻擲出了兩點,但莊家竟然麵不改色,陸小鳳一把抓起骰子,本來也許隻有八分信心的,現在已變成了十分,大喝一聲:"豹子。"


    要殺兩點根本用不著豹子,真正的行家要殺兩點,最多也隻不過擲出個四點就夠了,就算不用手法,要贏兩點也不難。


    可是陸小鳳現在卻好像忽然變成了個孩子,隻要有自己喜歡的人在旁邊看著,孩子們無緣無故也要去翻兩個跟鬥的。


    現在陸小鳳的心情也差不多,一心要在她麵前賣弄賣弄,擲出個三個六的豹子來。


    "叮鈴鈴"一聲響,骰子擲在碗裏,他的手已伸人桌下。這一次就算有人想弄鬼,他也有把握可以把點子再變回來。


    兩粒骰子已停下,當然是兩個六點,第三粒骰子卻偏偏還在碗裏打轉。


    莊家眼睛瞪著骰子,冷冷道:"這骰子有鬼。"


    陸小鳳笑道:"鬼在哪裏,我們大家一起找找看。"


    他的手一用力,桌子忽然離地而起。剛才想跟陸小鳳交個朋友的小胡子,一雙手本來按在桌上,桌子離地,隻聽"噗"的一響,兩塊掌形木板落在地上,他的一雙手竟嵌入桌麵。


    碗卻還在桌上,骰子也還在碗裏打轉。一陣風吹過,落在地上的那兩塊木板,竟變成了一絲絲的棉絮,眨眼就被風吹走。


    陸小鳳眼睛本該盯著那粒骰子的,卻忍不住去看小胡子兩眼,他實在看不出這個打扮得像花花大少一樣的年輕人,手上竟有武林中絕傳已久的"化骨綿掌"功夫。


    "綿掌"是武當絕技,內家正宗,可是"綿掌"上麵再加上"化骨"二字,就大大不同了。


    這種掌力不但陰毒可怕,而且非常難練,練成之後,一掌打在人身上,被打的人渾如不覺,可是兩個時辰後掌力發作,全身骨骼就會變得其軟如綿,就算神仙也萬萬救不活,比起西藏密宗的"大手印"、西方星宿海的"天絕地滅手"都要厲害得多。


    自從昔年獨闖星宿海,夜入朝天宮,力殺黃教大喇嘛的"化骨仙人"故去後,江湖中就已沒有再出過這種掌力,卻不知這小胡子是怎麽練成的。


    陸小鳳想不出,也沒空去想。那粒骰子竟然還在碗裏打轉,每當快要停下來時,坐在陸小鳳身旁一個白發老翁的手輕輕一彈,骰子就轉得更急。


    這人滿頭白發,道貌岸然,看來就像是個飽讀詩書的老學究,一直規規矩矩的坐在陸小鳳身旁,在座的人,隻有他從未正視過沙曼一眼。


    陸小鳳平生最怕跟這種道學先生打交道,也一直沒有注意他。


    直到這次骰又將停下,陸小鳳忽然聽見"嗤"的一響,一縷銳風從耳邊劃過,竟是從這老人的中指發出來的。


    他的手枯瘦蠟黃,留著一寸多長的指甲,想必用藥水泡過,十根指甲平時都是卷起來的,可是隻要他手指一彈,卷成一圈的指甲就突然伸得筆直,晶瑩潔白,閃閃發光,就像是刀鋒一樣。


    難道這就是昔年和張邊殷氏的"一陽指"、華山"彈指神通"並稱的"指刀"?這也是武林中絕傳已久的武功,甚至連陸小鳳都沒有見過。


    他自己的靈犀指也是天下無雙的絕技,忽然伸出兩根手指來,隔空往那粒骰子上一夾,滾轉不息的骰子竟然停下,上麵黑黝黝的一片點子,看來最少也有五點。


    誰知就在這一刹那間,大家沒有看清上麵的點子,莊家忽然撮唇作勢,深深吸了口氣,骰子就忽然離碗而起。


    白發老翁中指又一彈,"啵"的一聲,這粒骰子竟變得粉碎,一片粉末落下來,還是落在碗裏,卻已沒有人能看得出是幾點了。


    陸小鳳大賭小賭,也不知賭過多少次,這件事倒還是第一次遇見,這一來是算不分輸贏?還是算莊家輸的?連他也不知道如何處理。


    與他一起參與賭博的女人,也就是叫做沙曼的女子了,這個女人忽然轉臉看著陸小鳳道:"兩個六點,再加上一個點,是幾點?"


    陸小鳳道:"還是一點。"


    沙曼道:"為什麽還是一點?"


    陸小鳳道:"因為最後一粒骰子的點數,才算真正的點子。"


    沙曼道:"最後一粒骰子若是沒有點呢?"


    陸小鳳道:"沒有點就是沒有點。"


    沙曼道:"是沒有點大,還是一點大?"


    陸小鳳道:"當然是一點大。"


    沙曼道:"兩點是不是比一點大?"


    陸小鳳歎了口氣,道:"兩點當然比一點大,也比沒有點大。"


    其實她一開口問他第一句,他已明白是什麽意思了,若是別人問他,他至少有幾十種法子可以對付。


    陸小鳳的機智伶俐花樣之多,本是江湖中人人見了都頭疼的,可是在這個長著雙貓一般眼睛的女孩子麵前,他卻連一點也使不出來。


    因為他根本就不願意在她麵前使出來,她若一定要他輸這一把,他就是輸了又何妨!區區五百兩銀子,又怎能比得上她的一笑?


    沙曼果然笑了:"兩點既然比沒有點大,這五百兩銀子你就輸了。"


    陸小鳳道:"我本來就輸了。"


    沙曼道:"你輸得心不心疼?"


    陸小鳳笑道:"莫說隻輸了五百,就算輸上十萬八萬,我也不會心疼的。"


    這句話本來並不是吹牛,他說出來之後,才想起自己現在連十兩八兩都輸不起,因為他已經輸了十萬兩...


    隻可惜,莊家早已將他的銀票掃了過去,居然還是麵不改色,冷冷道:"有銀子的下注,沒有銀子走路。"


    陸小鳳隻好走路。


    陸小鳳少年成名,縱橫江湖,雖然不能說天下無敵,真能擊敗他的人,他倒也從來沒有遇見過,就好像他賭骰子從來沒有輸過一樣,若有人說他不行,他當然一萬個不服氣。


    可是今天他擲了兩把骰子,就輸了兩把,若說那隻不過因為別人在玩手法,他自己又何嚐沒有玩手法?


    那小胡子的"化骨綿掌",白發老翁的"指刀",本都已是江湖罕見的武功絕技,最後莊家撮口一吸,就能將七尺外的一粒骰子吸起,旁邊的兩粒骰子卻還是紋風不動,這一手氣功更是不可思議。


    這看來一片祥和的世外桃源,竟是個藏龍臥虎之地。


    "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心疼!",陸小鳳回來了,小老頭也開口了,但他問的卻不是陸小鳳,而是韓文。


    韓文冷笑兩聲,道:"他前前後後已經欠我三十幾萬兩的銀子了!但我從不擔心!"


    "哦?看來你還是很相信他的人品了?",小老頭笑眯眯的說道。


    陸小鳳也是感動的看著韓某人,隻可惜,韓某人的話差點兒沒噎死他——"不是相信他!而是從來沒有人敢欠我的銀子!"


    的確,誰敢欠韓文的銀子,無疑與欠閻王爺的銀子沒甚區別了!


    陸小鳳鬱悶的歎了口氣,拿起筷子開始吃菜,可很快,他也發現了這些菜竟然全是牛身上的,忍不住問道:"這裏的牛是不是也跟你的銀子一樣多?"


    小老頭道:"今天做的本是全牛宴,因為小女特別喜歡吃牛肉。"


    陸小鳳終於想起,今天這些菜,都是他女兒第一天會自己吃飯時吃過的,那時她最多也隻不過三五歲,就弄了這麽大一桌子牛肉吃。陸小鳳心裏歎了口氣,看來這小老頭的女兒,無疑也是個怪物。


    小老頭道:"其實她別的地方也並不怪,隻不過每頓飯非牛肉不吃,吃了十幾年,也吃不膩,若有人認為她是怪物,那就錯了。"


    陸小鳳瞪著他,忍不住問道:"我心裏在想什麽,你都知道?"


    小老頭笑道:"這種察言觀色的本事,我倒也不敢妄自菲薄。"


    陸小鳳眼珠子轉了轉,道:"你知道我現在心裏在想什麽?"


    小老頭道:"你本來想故意去想些稀奇古怪的事,好來難倒我,可是你又偏偏忍不住想要看看我那專吃牛肉的女兒。"


    陸小鳳大笑道:"不對不對,你女兒又不嫁給我,我去看她幹什麽?"他嘴裏雖然在說不對,其實心裏卻不能不佩服,忍不住又問道:"今天她是主客,為什麽反而一直蹤影不見?"


    "不要拐彎兒抹角了!這個人你認識,你一回頭就能看到!我討厭這種文字語言!再有下次,我就向你討債!你若還不上,我就殺了你!",韓文閉著眼睛,緩緩地說道。


    陸小鳳顯然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一回頭,就看見了牛肉湯,現在牛肉湯臉上當然已沒有牛肉湯,隻是冷冷地盯著他,卻好像根本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人。


    小老頭也不管陸小鳳的詫異,走過去拉起她的手,目中充滿慈愛,道:"我叫你早點去睡的,你怎麽偏偏又要溜出來?"


    牛肉湯道:"我聽丫頭說,剛才外麵有人回來,卻不知有沒有九哥的消息?"


    小老頭眨了眨眼道:"你猜呢?"


    牛肉湯眼睛裏立刻發出了光,道:"我知道一定有,九哥絕不會忘了我的。"


    小老頭道:"我本來想明天早上再告訴你,老九不但有消息帶回來,還叫他新收的隨從木一半帶了些禮物回來給你。"


    牛肉湯笑靨如花,眼睛發光,好像又變了個人,道:"這個木一半的人呢?趕快叫他來,把九哥的禮物也帶來。"


    小老頭微笑揮手,手指一彈,九曲橋上就有十六個赤膊禿頂,隻穿著條牛皮褲的昆侖奴,抬著八口極大的箱子走過來。


    走在他們前麵的還有個人,獨臂單足,拄著根鐵杖,右腿齊根而斷,右臂也被人連肩削掉,臉上一條刀口,從右眼上直掛下來,不但右眼已瞎,連鼻子都被削掉一半,耳朵也不見了。


    這個人本來也不知是醜是俊,現在看起來,卻顯得說不出的詭秘可怖。


    牛肉湯看見他卻好像很開心,帶著笑道:"我聽九哥說起過,你一定就是木一半了。"


    木一半左腿彎曲,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大禮,道:"小人木一半,參見公主。"


    他還沒有跪下去,牛肉湯已伸手扶起了他,對這個又醜又怪的殘廢,遠比對陸小鳳客氣得多,想必是看在她九哥的麵子上愛屋及烏。


    木一半已監督那些滿身黑得發光的昆侖奴打開了五口箱子,箱子裏裝滿了綾羅綢緞,胭脂花粉,第五口箱子打開來,珠光寶氣,耀眼生花,裏麵竟裝滿了各式各樣的翡翠瑪瑙,金珠寶玉。


    這些東西沒有一樣不是女人們最心愛的,平常的姑娘看見,隻怕早已歡喜得暈了過去。


    牛肉湯卻連正眼都沒有去看一眼,反而撅起了嘴,道:"九哥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稀罕這些東西,為什麽偏偏的叫你送來?"


    木一半笑道:"公主再看看這三口箱子裏麵是什麽?"


    他笑得仿佛很神秘,連陸小鳳都不禁動了好奇心,怎麽想也想不出,世上還有什麽能比珠寶首飾更能討女孩子歡心的東西。等到這三口箱子打開,陸小鳳簡直忍不住要叫了起來。


    箱子裏麵裝的竟是人,一口箱子裏裝著一個人,三個人之中陸小鳳倒認得兩個。


    第一個人頭發花白,相貌威武,雖然被裝在箱子裏麵關了很久,一站起來腰杆仍然筆直,竟是群英鏢局的總鏢頭"鐵掌金刀"司徒剛。


    這人的鐵砂掌力已練得頗有火候,一柄金背砍山刀,施展著五虎斷門刀法,江湖中更少有對手,怎麽會被人裝進箱子的?


    第二個人精悍瘦削,兩邊太陽穴高高凸起,看來無疑也是個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真正讓陸小鳳吃驚的,還是第三個人。這人赤足草鞋,穿著件舊得發膩的破布袈裟,圓圓的臉居然還帶著微笑,赫然竟是"四大高僧"中名排第三的老實和尚。


    誰也不知道這和尚究竟是真老實還是假老實,但是人人都知道,他武功之高,確是一點不假,若有什麽江湖匪類惹到了他,他雖然總是笑嘻嘻的一點都不生氣,可是這個人卻往往會在半夜裏不明不白的送掉性命。


    所以近來江湖中敢惹這和尚的人已越來越少了,就連陸小鳳看見他也頭疼得很。


    最近半年來他忽然蹤影不見,誰也不知道他幹什麽去了,卻想不到會在這口箱子裏忽然出現,能把他裝進箱子的這個人,武功之高,簡直已駭人聽聞,陸小鳳若非親眼看見,簡直無法相信。


    老實和尚好像並沒有看見他,雙手合十,笑嘻嘻的看著牛肉湯。


    看見這三個人,牛肉湯果然開心極了,也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箱子裏怎麽會忽然鑽出個和尚!"


    老實和尚道:"小姑娘受了氣,大和尚進箱子,阿彌勒佛!善哉善哉!"


    木一半道:"九少爺知道這三個人得罪過公主,所以要小人趕緊送來,好讓公主出氣。",他一口一聲公主,牛肉湯居然也受之無愧,就好像真的是公主一樣。


    木一半又道:"卻不知公主想怎麽樣出氣?"


    牛肉湯眨了眨眼睛,道:"我一時倒還沒有想起來,你替我出個主意怎麽樣?"


    木一半道:"這就要看公主是想大出氣,還是小出氣了。"


    牛肉湯仿佛覺得他這名詞用得很有趣,吃吃地笑道:"小出氣怎麽樣?大出氣又怎樣?"


    木一半道:"小出氣很簡單!脫下他們的褲子來,重重的打個七八十板,也就是了。若是大出氣,嗬嗬嗬...割下他們的腦袋來,曬幹了賞給小人下酒。"


    牛肉湯笑道:"好主意,真是好主意,難怪九哥喜歡你。"


    木一半的主意確實陰毒,腦袋被割下倒也罷了,知道自己的腦袋被割下來還要被人曬幹下酒,已經很不是滋味,若是真的被脫掉褲子打屁股,那更是比死還難受。


    高瘦精悍的黑衣人臉上已全無血色,老實和尚卻還是笑嘻嘻的滿不在乎。


    司徒剛性如烈火,脾氣最剛,厲聲道:"我們既然已落在你手裏,要殺要剮,絕不皺一皺眉頭,你若是故意羞侮我,我...我死了也不饒你!"


    司徒剛縱橫江湖,本不是那種輕易就會示弱認輸的人,可是這句"我死了也不饒你",卻說得泄氣得很,顯然已自知他不是牛肉湯的對手,情願認命了。


    牛肉湯嫣然道:"你活著也不能對我怎麽樣,死了又能怎麽樣不饒我?難道想變成個大頭鬼,半夜來扼我脖子?"


    司徒剛咬緊牙齒,滿頭冷汗雨點般落下,忽然大吼一聲,反手一掌重重的向自己天靈拍下。


    他的手五根手指幾乎同樣長短,指甲全禿,掌心隱隱發黑,鐵砂掌至少已練就到八成火候,這一掌拍下,雖然是拍在自己頭頂上,也同樣致命。


    誰知牛肉湯身子一閃,纖長柔美的手指蘭花般輕輕一拂,司徒剛的手臂立刻垂了下去,連動都不能動了。


    木一半立刻大聲喝彩:"好功夫!"


    牛肉湯淡淡道:"這隻不過是如意蘭花手中最簡單的一招,算不了什麽好功夫!"


    她說得輕描淡寫,陸小鳳聽了卻大吃一驚,這如意蘭花手名字雖美,卻是武林中最可怕的幾種功夫之一,分筋錯脈,傷人於無形;


    司徒剛現在看來好像傷得並不重,其實這條手臂已永遠廢了,一個對時後傷勢發作,更是疼痛不堪,除了把這條手臂齊根砍斷,絕沒有第二種解救的法子。


    司徒剛麵如死灰,大聲道:"你...你連死都不讓我死?",他雖然在大聲呼喝,聲音還是不免發抖,顯見心裏恐懼已極。


    牛肉湯歎了口氣,道:"好死不如歹活,你為什麽偏偏想死?就算你自知得罪了我,犯了死罪,也可以找個人來替你死的。"


    司徒剛怔了怔,忍不住問道:"怎麽替我死?"


    牛肉湯道:"這裏的人你可以隨便挑一個,隻要能勝得了他一招半式,我就要他替你死。"


    木一半道:"這裏的人我看他連一個都不敢找。"


    牛肉湯笑道:"一個人他不敢找,半個人呢?"


    木一半歎了口氣,道:"我算來算去,他最多也隻能找我這半個人。"


    司徒剛大喝道:"不錯,我正是要找你。"


    喝聲中他已出掌。群英鏢局威名遠播,總鏢頭的年俸五萬石,幾乎已經跟當朝的一品大員差不多。


    他的妻子溫柔賢慧,臨行的晚上還跟他親密宛如新婚。他的子女聰明孝順,長女已許配給他舅父中原大俠熊天健的長孫,門當戶對,親上加親。


    隻要能活著,他當然不想死,他雖然右臂已不能動,幸好他練的本就是單掌,這一掌擊出,招沉力猛,不愧是金刀百勝,鐵掌無敵。


    木一半卻已隻剩下半個人,身子斜斜一穿,肋下鐵杖斜刺,竟以這根鐵杖當作了長劍,一招"笑指天南",正是嫡傳的海南派劍法。


    海南劍術專走偏鋒,他隻剩下半個人,恰巧將海南劍術的精髓發揮得淋漓盡致,隻聽"嗤,嗤,嗤"三聲響,一聲慘呼,四尺長的鐵杖自司徒剛左肋刺入,右背穿出,一股鮮血箭一般標了出來,化做了滿天血雨。


    牛肉湯拍手笑道:"好劍法。"


    木一半笑道:"這隻不過是天殘十三式中簡單的三招,算不了什麽好劍法。"


    他學著牛肉湯剛才的口氣,故意說得輕描淡寫,陸小鳳卻又吃了一驚。


    天殘十三式本是海南派鎮山劍法,可惜三十年前就已絕傳,連海南派當代的掌門人也隻練成其中兩式,這半個人卻隨隨便便就使出了三招,將司徒剛立斃於劍下。


    這半個人究竟是從哪裏來的?以他的武功劍法,為什麽要屈身為奴,做那位九少爺的隨從?


    那高瘦精悍的黑衣人顯然也認出了木一半的劍法,正吃驚的看著他,目中充滿恐懼。


    木一半笑道:"羅寨主的''燕子飛雲縱'';和一招''飛燕去來'';,縱橫天下,殺人無數,我也久仰得很了,卻不知羅寨主是否也看上了我這半個人?"


    這黑衣人竟是十二連環塢第一寨的寨主黑燕子羅飛,此人以輕功成名,一招"飛燕去來",的確是武林少見的殺手絕技。


    他眼睛看著木一半,腳下卻在往後退,突然轉身掠起,向醉臥在九曲橋頭欄杆下的一個人撲了過去。這一招正是他的絕技"飛燕去來",身法巧妙,姿勢優美,就算一擊不中,也可以全身而退。


    欄杆下這個人卻已爛醉如泥,頭上一頂紫金冠也幾乎掉了下來,口水沿著嘴角往下直滴,看來簡直就像是個死人。死人當然比半個人更好對付,羅飛顯然早就看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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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小鳳在心裏歎了口氣,不管怎麽樣,這位賀尚書剛才總算給了他一杯酒,現在若是糊裏糊塗的在醉夢中死了,他倒有些不忍。


    隻聽一聲慘呼,接著又是噗通一響,水花四濺,有人落入池水中,蹤影不見,過了很久,才有一縷血水從荷花綠葉間浮起,一張臉就像是花瓣般在荷葉間露出,卻是羅飛。


    賀尚書翻了個身,又睡著了,頭上的紫金冠終於落下。


    木一半立刻走過去,恭恭敬敬的將這紫金冠又為他戴在頭上,道:"醉臥流雲七殺手,惟有飲者得真傳,賀尚書真好功夫。"


    牛肉湯笑道:"木一半真好眼力,連絕傳已八十年的''醉中七殺手'';都能看得出。"


    "現在知道我為什麽不讓你惹麻煩了嗎?",韓文突然間像是由死轉生,活了過來,看著對麵桌上目瞪口呆的陸小鳳,笑吟吟的說道:"如何?"


    "很好!很強大!",陸小鳳咽了口口水,點了點頭,心中有些害怕,就算是有韓文這個天下第一劍客在身邊兒保駕護航,他也害怕!


    韓文笑了笑,道:"那如果我告訴你,其實這裏所有的人都是超級殺手,而你身邊兒這個小老頭是這些人的頭領呢?"


    "啪!",陸小鳳失手打翻了酒杯,好半天,像是想明白了什麽事兒,看向了小老頭,道:"去暗算嶽洋那些人,就是你派去考驗他的?"


    小老頭道:"是的。"


    陸小鳳道:"他若經不起考驗,豈非就要死在那些人手裏?"


    小老頭淡淡道:"他若經不起那些考驗,以後行動時還是要死,倒不如早些死了,也免得連累別人。"


    陸小鳳道:"那個獨眼的老漁翁,和那個馬臉的人都是你門下?"


    小老頭道:"他們不過是核桃外麵的殼,果子外麵的皮,永遠也無法接觸到核心的。"


    陸小鳳道:"你女兒殺了他們,隻因為他們已在我麵前泄漏了身份?"


    小老頭歎了口氣,看向了牛肉湯,道:"小女是個天才,唯一的毛病就是太喜歡殺人!尤其是對付男人,隻不過這種才能純粹是天生的,有些地方她並不像我。"


    陸小鳳道:"但她的''如意蘭花手'';卻絕不會是天生的。"


    如意蘭花手和化骨綿掌一樣,都是久已絕傳的武功秘技,近來江湖中非但沒有人能使用,連看都沒有人看見過。


    小老頭又啜了一口酒,悠然道:"她練武的資質不錯,隻不過身子太弱了些,所以我隻教了她這一兩種功夫。"


    陸小鳳動容道:"如意蘭花手是你教給她的?"


    小老頭微笑道:"這種功夫並不難,有些人雖然永遠也練不成,可是隻要懂得訣竅,再加上一點聰明和耐性,最多五年就可以練成了。"


    陸小鳳失聲道:"隻要五年就練得成?"


    小老頭道:"昔年和化骨仙人齊名的如意仙子練這功夫時,隻花了三年工夫,小女好逸惡勞,也隻練了五年。"


    如意仙子本是武林中不世的才女,無論哪一門哪一派的武功,隻要被她看過兩遍,她就能使得上手,但是她的女兒練這如意蘭花手,卻整整練了三十年,最後竟心力憔悴,嘔血而死。


    牛肉湯隻練了五年就練成了,已經可算是奇跡。


    陸小鳳忍不住問道:"你自己練這種功夫時,練了多久?"


    小老頭道:"我比較快一點。"


    陸小鳳道:"快多少?"


    小老頭遲疑著,仿佛不願意說出來,怎奈陸小鳳卻是不死心,偏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他隻有笑了笑,道:"我隻練了三個月。"


    陸小鳳傻了。


    小老頭道:"化骨綿掌就難得多了,我也練了一年多才小有所成,指刀和混元氣功力也不容易,至於那些以招式變化取勝的武功,就完全都是孩子們玩的把戲了。"


    他輕描淡寫的說出來,陸小鳳已聽得目定口呆。一個人若真的能精通這些武功,簡直是奇跡中的奇跡,簡直是令人不可思議。


    陸小鳳又忍不住道:"你自己說的這些武功,你自己全都已練成了?"


    小老頭道:"也說不上成不成,隻不過略知一二而已。"


    陸小鳳道:"賀尚書和小胡子他們的功夫,都是你教出來的?"


    小老頭道:"他們隻不過略略得到一點皮毛,更算不了什麽。"


    陸小鳳歎了口氣,苦笑道:"他們的功夫我見過,無論哪一個在江湖中都已是絕頂高手,若是連他們也算不了什麽,江湖中那些成名的英雄豈非都變成了廢物?"


    小老頭淡淡的道:"那些人本來就是廢物了。"


    "那他呢?",陸小鳳笑了,看著坐在他對麵兒的韓文,問了小老頭一句。


    小老頭發現...自己的口氣,有些太狂妄了!而且,他還中了陸小鳳的圈套。


    陸小鳳本以為韓文很好鬥,一定會借機向小老頭討教兩招;


    的確,韓文是站起身來了,但目標卻不是小老頭,而是看向了牛肉湯,問道:"如意蘭花手強,還是寒冰綿掌強?"


    牛肉湯不回話,而是輕飄飄的一掌拍了出來,韓文點了點頭,同樣一掌拍了過去,本來氣氛熱烈的大廳,頓時冰寒無比,就連陸小鳳手中的酒也凍成了冰塊兒。


    一掌過後,牛肉湯敗退,韓文本可取了她的性命,但他手下留情了。


    他很快來到了木一半眼前,道:"天殘十三式,我有興趣兒!交出劍譜,滾!"


    木一半當然不肯,但他在韓文麵前拔劍,無疑是自討苦吃一劍光寒,木一半的另一半也沒有了!他的劍譜也自然落在了韓文的手中。


    韓文閃身進入了大廳當中,看向了那個小胡子,道:"聽說過大力金剛掌嗎?"


    小老頭嘿嘿冷笑,韓文連挑了十幾個高手,無疑是在打他的臉啊!但他卻沒有動,或者說——不敢動!


    陸小鳳問道:"這種情況下,你難道不去阻止嗎?在這樣下去,你手下很快就會一個人都沒有的!"


    小老頭眉毛一挑,道:"其實,他比你懂規矩的多,殺手的世界,強者為尊,他隻有打敗了這些人,才有資格與我對話!這是規矩!顯然,他懂,而你,不懂啊!"


    韓文接連擊敗了很多人,突然卻是收手了,回到桌上,默不作聲的用內力化開了冰坨一樣的酒水,喝起酒來,而後看向了小老頭,道:"我現在有資格與你平等對話了嗎?"


    小老頭點了點頭,道:"自然!"


    "可你卻沒有資格啊!";


    韓文意味深長的笑了,他原本以為小老頭真的是一位不世高手,可他不過也僅僅是一位"不是高手"而已!他之所以說這些話,是因為這是有人交待他的事情!


    換而言之,也就是說,其實這座島上,真正的王者是——宮九!


    而小老頭類似於軍師,或者是教人練武的教頭一樣的存在!他其實並不會武功!但他懂武功卻是真的!


    之所以他會這樣吹牛,無非是讓陸小鳳與他心神巨震,從而失去冷靜的判斷,一步步的落入他的陷阱當中,他辦到了,至少陸小鳳陷入了他的圈套,但他也沒辦到,因為韓文現在看穿了他。


    不過,不管怎麽說,小老頭都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他的智謀...絕非一般人可以比擬!


    一場宴會似乎即將不歡而散,但小老頭卻是不動聲色的看向了老實和尚,道:"和尚!你隻需要打贏這裏的任何一個人,你就可以離開!"


    於是乎,老實和尚選中了陸小鳳。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陸小鳳離開了這個桌子,這個桌子如今隻剩下韓文與小老頭。


    小老頭歎了口氣,道:"你竟然一點兒也不害怕?"


    "因為你放的屁太多了,臭不可聞!故弄玄虛,一再強調!越聽越惡心!",韓文冷哼一聲,道:"我來了,所以,需要開誠布公,我知道你們劫了那筆軍費,而且手上有證據!但我不想管閑事兒,我隻是有一件事情要你們幫忙!"


    "什麽事情?殺人?放火?亦或是其他?",小老頭還是很識相的問道。


    韓文笑了笑,道:"沒什麽!我就是再也不想聽見陸小鳳這個名字了!尤其是他的聲音,真是可惡死了!嗬嗬嗬!我知道你對他很有興趣兒,也知道你們有一個大計劃,他可以成為改變局勢的人!但這些都不要緊,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他在這個島上給我呆三十天!就這麽簡單!"


    "你就不怕我們真正的王回來...",小老頭神色詭異,緩緩地說道。


    話還沒有說完,韓文已經長身而去,小老頭耳邊隻剩下一句話:"三十天!隻要三十天!辦不到的話,那就對不起了!至於他?太平王世子嗎?不要以為我知道的很少,相反——我知道的太多了!"


    小老頭麵色鐵青!枯幹的手緊緊地握住了拳頭,計劃,有變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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