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不多時,外邊兒忽地落起了暴雨。


    薑寧靈被一聲驚雷嚇醒,睜眼時,正見一道閃電劃過夜空,透過窗將屋中照亮。


    而後又是轟隆一聲巨響。


    薑寧靈不由得抱緊了被褥。


    房中空無一人。


    她並不怕驚雷,也不怕閃電。從前京中多雨時節裏,比這更響的驚雷她也聽過,卻還能翻個身抱著被褥接著睡。


    可今日,她卻沒由來地有些怕。


    薑寧靈怔愣的功夫裏,窗外又是一道閃電,晃得她眼前一片白茫。


    許是這電閃雷鳴聽著太過嚇人,若竹即便知曉薑寧靈不怕這些,也還是掌了燈,進來房中想看一眼。


    誰知一進門,就見薑寧靈擁著被褥坐在榻上,神色有些許茫然,似是被嚇著了的樣子。


    若竹急忙上前,想安撫一二:“娘娘莫怕,奴婢來陪您。”


    這句話似乎點醒了薑寧靈,她一把掀開錦被,胡亂套上鞋襪,就要往外跑去。


    若竹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攔:“娘娘這是要去哪兒?”


    薑寧靈被拉住,回頭問了一句:“現下是什麽時辰?”


    若竹愣愣地回道:“是亥時。”


    亥時,穆淮應當還未歇下。


    若竹稍一鬆了手,就見薑寧靈衝進了雨裏。


    若竹看得心驚肉跳,忙抓了一把傘追了出去:“娘娘,娘娘您等等奴婢,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薑寧靈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她要去勤政殿,她沒有辦法假裝聽不見有關錦嫣的種種。


    她要去見穆淮。


    第33章 大雨


    雨傾盆而下。


    勤政殿內幹燥而溫暖。


    薑寧靈猜得沒錯, 穆淮的確還未睡下。


    桌案上鋪著幾封暗衛呈上來的密信,穆淮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眉頭就沒舒展過。


    上回搜查唐府時, 搜出了一封印著晉國太子私章 的密信, 這是穆淮意料之外的。而後他便命人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 倒真查出了不少東西。


    晉國太子果然不止在同唐家來往。


    雖說那些來往的書信裏並未涉及什麽機密要事,多是一些來往問安之語, 可稍微細想些, 便不難猜到晉國太子要做什麽。


    這些人哪怕有心與晉國太子交好,一開始也會小心謹慎, 若是一上來便問些要事,隻怕無人敢答。但若是徐而圖之,待這些人鬆懈下來, 他便能旁敲側擊地問出許多東西。


    晉國式微,須得燕國庇護, 但晉國太子此舉,顯然是不甘心做一個安安分分的附屬國。


    晉國這回來燕的使臣裏, 有太子也有錦嫣, 怕是並非隻將錦嫣送來和親這麽簡單。


    穆淮抬手揉了揉內心,心中一陣煩悶。


    看來晉國是想用錦嫣做籌碼, 來他這裏換些什麽。


    就是不知錦嫣是被迫的還是自願的,若是自願的……那他這些年放在心上的珍而重之, 就像是一個笑話。


    “轟隆”一聲,窗外又是一道驚雷。


    穆淮抬眼看了看窗邊,窗柩早已被工人合得嚴嚴實實, 並看不見窗外情形,隻是聽著聲音, 便能想象外邊兒雨有多大。


    就在穆淮看著窗邊的功夫,外邊兒劃過一道閃電,映在窗前,投下一片亮眼的白。緊接著,一道炸雷在空中響起,震得人心中一悶。


    雷電交加,也不知她怕不怕。


    穆淮撚著宣紙的手一頓,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又想起了薑寧靈。


    這般大的雨,可要過去陪陪她?


    可他眼下正在為錦嫣而煩悶,她那麽靈透的一個人,定會瞧出來,他並不想讓她知曉太多。


    從前洛言追姑娘時,同他說了許多唧唧歪歪的話,他向來覺得是庸人自擾,如今卻能體會到洛言當初的心境了。


    穆淮正猶豫著,忽地聽得門外九山一聲驚呼。


    九山跟在他身邊許多年,何時這般不懂規矩過?穆淮心中一跳,正要前去查看出了何事,就見殿門被推開,九山一路跑進來,聲音中也帶著些慌亂:“陛、陛下,您快出來看看吧。”


    九山的確是嚇了一大跳,以至於說話都有些磕巴了,話音一落,就見穆淮大步走了出去。


    穆淮路過他的那一刻,九山心裏戰戰兢兢想道:雖然皇後娘娘被雨水淋了個透,叫他給看見了,但他發誓他絕對沒有亂瞟,且他是個閹.人,陛下應當不會小心眼至此吧?


    穆淮一出殿門,就看見了廊下站著的小姑娘。


    薑寧靈一身衣裳已經被雨水淋得不成樣子,鬢發也濕得可以擰出水來,從發梢到裙角,全都往下滴著水,看起來好不可憐。


    殿外伺候的宮女太監一個個全都垂著頭,目光牢牢訂在地上。


    待看見穆淮從裏出來的那一刻,薑寧靈鬆了一口氣。


    她其實跑到半路就後悔了。


    倒不是後悔她不該全憑一股衝動就來尋穆淮,主要是這雨太大了,豆大的雨滴落在身上,打得她腦瓜子疼。


    隻是跑都跑出來了,往前跑會被雨淋,再往回跑還是要被雨淋,不如一咬牙衝到勤政殿來。


    穆淮見她這般狼狽的模樣,一時間怔住了,待回過神來,心中一股無名火起。


    薑寧靈跑得有些累,待喘勻了氣以後想同穆淮說話,就見他一臉怒容地大步走了過來。


    薑寧靈不自覺退了一步。


    卻立刻□□燥溫暖的衣袍裹住,周身都是龍涎香的氣息。


    而後便被穆淮往肩上一扛,大步走進了殿內。


    薑寧靈被他往肩上一甩,難免有些暈頭轉向,卻也忽地明白了他在氣什麽,不由得一笑,伸手去拍他的背:“陛下先放臣妾下來,不然一會兒陛下的衣裳也要濕了。”


    穆淮沒好氣地將她往地上一放,而後抬手去剝.她那濕得不成樣衣的衣裳。


    動作並算不得多溫柔。


    待發覺她外袍下隻著了件中衣,連小衣也沒穿時,穆淮覺得自己簡直被氣到腦仁疼。


    薑寧靈的中衣是上好的天蠶絲而製,此時被水一浸,緊緊貼著肌膚,勾勒出飽滿的曲線,素白的絲緞下,顏色清晰可見。


    見穆淮麵色更沉幾分,薑寧靈心中一虛,下意識抬手攏了攏前襟,擋住了他的目光。


    穆淮閉了閉眼,而後抬手去褪.她這件濕透了的衣裳。


    指尖的一片冰涼。


    穆淮又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心中翻湧的情緒到底沒能壓下去,一麵將那件帶著雨水涼意的衣衫往旁邊一扔,一麵壓著聲音低斥道:“這麽大的雨還敢往外跑,身子還要不要了?”


    薑寧靈抬手環在月匈前,仰著臉看他,聽他這番斥責的話語,忽覺有些委屈。


    而後眨了眨眼,一道晶瑩從眼睫上滑落,不知是雨還是淚。


    穆淮微歎一口氣,抬手幫她抹了一把臉,取來一件外袍將她裹住,又將人護在懷裏,一麵擰她發梢上的水,一麵沉聲道:“這麽大的人了,出門不曉得打把傘?”


    聽著有些絮絮叨叨的。


    薑寧靈沒忍住,在他懷裏“噗嗤”一笑。


    穆淮立刻將二人拉開些距離,虎著臉道:“好笑?”


    薑寧靈立刻斂了笑意,委屈巴巴地岔開話題:“陛下,我好冷。”


    穆淮皺著眉,又重新將人擁進懷裏。


    擁得更緊了些。


    正在這時,九山在外邊叩了叩門道:“陛下,熱水已備好,可要現下送進來?”


    穆淮允了一聲,殿門複又打開,幾名宮婢端著熱水去了後間。


    若竹也追了過來,一路上雖然打著傘,可雨勢太大,她又追得急,身上也隻比薑寧靈稍好一點兒,方才被勤政殿的宮女帶去換了一身衣裳,這會兒也幹幹爽爽的進了來,伺候薑寧靈沐浴。


    薑寧靈不喜沐浴時有許多宮婢在一旁站著,隻留了若竹一人在裏間。


    穆淮等在外麵,吩咐人煮了驅寒的薑湯,搭在桌案上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扣著。


    他想起方才見到薑寧靈時,她雖一身狼狽,可一雙眼睛卻亮晶晶的,裏邊兒盛著的委屈教他看得一清二楚。


    就像一隻要被拎出去遺棄的小貓兒一般,委屈又倔強。


    讓他又心疼又生氣。


    過了不多時,薑寧靈便從裏邊兒出了來。


    穆淮抬指點了點手邊的瓷碗,語氣仍有些硬:“喝了它。”


    薑寧靈走近前來,端起那隻碗,湯水已被晾成不燙口的溫度,薑的辛辣香氣混著糖水的甜意繞在舌尖,而後流入腹中,隻覺一陣暖意。


    九山很有眼力見兒地帶著宮人退出了殿外。


    殿門合上的那一瞬間,薑寧靈也被一股大力一拉,毫無防備地撲進了穆淮懷裏。


    勤政殿並未備女子的衣裳,拿宮女的衣裳來給薑寧靈換上似乎也並不合適,穆淮便直接讓人送了自個兒的寢衣進去。他身量比薑寧靈高上許多,更不用說男子身形本就比女子寬大,這寢衣穿在薑寧靈身上,即便衣帶都係得緊緊的,也還是鬆鬆垮垮。


    穆淮握住薑寧靈一雙柔荑,隻覺掌心溫暖柔軟,這才放心許多,卻還是冷著一張臉:“這電閃雷鳴的天氣,皇後特地跑來勤政殿,莫不是想告訴朕,你這幅身子是鐵打的?”


    聽著陰陽怪氣的。


    薑寧靈有些好笑,又不敢當著他的麵笑話他,隻得放軟了聲音,聽著可憐巴巴的:“外邊兒的雷聲太響了,擾得臣妾睡不著,臣妾一醒來,看見房間裏空空蕩蕩的,更睡不著了,就,就……”


    一句話磕磕絆絆沒說完,但話中意思穆淮已聽得明白。到底不忍心說她,正要翻篇,卻又想起了什麽,將人按進懷裏,手掌順著寬大的下擺探了進去,一路往上,用力握住,語氣似笑非笑道:“就這麽出了來,嗯?”


    薑寧靈原是側坐在他月退上,此時被他按著轉了個身,背脊貼在他胸膛上,看不見他麵上神情。


    且她此時被按著月要月複,便不由得挺了月匈,瞧著倒像是她自個兒主動送進他手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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