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胃口大,她每天得喂好幾次奶,而且這小子最近學會“朝三暮四”分散注意力,經常一喂就是四五十分鍾,很是浪費時間。


    珍珍幹脆讓婆婆別去工廠幫忙了,就在家給她帶孩子,餓了送工廠去,限時半小時管他喝沒喝飽強行帶回家,不慣他毛病。


    看著孫子哭得眼淚汪汪,“還沒吃飽”,老太太心疼得跟啥似的,“要不,就隨他吧,愛吃多久吃多久,這吃不飽怎麽長身體啊……”


    “媽可拉倒吧,你看看他這胳膊,這小肚子,誰家孩子有他壯?”


    老太太嘴唇蠕動,“那……那也……孩子這麽小大,你們跟他講原則這不對牛彈琴嘛。”


    “這是幫他養成好習慣,媽你就別管了,餓不著。”季淵明刮了刮兒子的小鼻子,臭小子精著呢,餓他兩頓就知道下次吃得抓緊時間了。


    人親爹親娘都不心疼,老太太卻疼得受不了,恨不得自個兒有“糧倉”!小子實在“餓”得狠了,她就抱出去找奶,桂花胡同有三個產婦,孩子都才兩三個月,都說“有奶便是娘”,反正隻要是奶,他都喝就對了。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長城的矯情勁兒,小家夥一聞不是媽媽的味兒,扭頭,掙紮,使勁鬧騰,哭得臉紅脖子粗差點閉過氣去……沒把老太太給嚇死,從此再也不敢帶他幹“有奶便是娘”的事兒。


    當然,經此一“役”,長城也算是知道吃奶時間有多寶貴了,珍惜在媽媽懷裏的每一分鍾,大口大口吮吸,吞咽。他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吃得再急也有自個兒節奏,不會嗆著!


    到五月底,天氣越來越熱的時候,他已經被訓練得有模有樣,到點吃奶,吃飽就睡。雖然才將半歲,可已經知道“自律”是什麽意思了。


    而此時的珍珍,正忙著找銷路呢。青雲玩具廠生產的毛絨玩具和娃娃玩具,已經有一定庫存了,百貨商店門市部她去過好幾次,對方一直沒給個準話。原因很簡單,她去年的紐扣玩具砍別人砍得太狠了,雖然銷量不錯,可門市部賺的錢沒有別的玩具多,領導們吃油水的空間太小,還不如賣別的玩具。


    所以大家都在擺架子,等待“時機成熟”。


    不接觸不知道,這時代是民風淳樸沒錯,可對於個別行業,個別領導幹部,心頭的貪念也不比五十年後少。


    珍珍知道,不就是想看她給多少好處嗎,要是別人他們早直接開口了,可她不一樣,她的丈夫是市公安局副局長,在橫西市不說有多大權力吧,至少也是有點關係的。所以大家都模棱兩可來一句,看她會不會自個兒“開竅”。


    她還就偏不慣這毛病!


    “哎呀別想了,你不是說跟我二姐投緣嘛,她待會兒要來城關辦事,順道來我單位轉轉,你要不一起?”文霞笑眯眯的站在門口問。


    珍珍要的就是這種機會!最近幾個月她一直沒機會認識文二姐,隻能不斷的給文霞打預防針,舉些無中生友的例子,無非就是渣男出軌,原配心存幻想極力挽留結果人財兩空家破人亡,把文霞給氣得喲,咬牙切齒。


    恨男人不是個東西,更對原配恨鐵不成鋼!


    文二姐比文霞高一點,齊耳短發,大眼睛高鼻梁,五官整體比文霞更大方一點,打扮也是這年代少有的西裝套裙,黑色高跟鞋,挎著個小皮包。


    珍珍頓時就眼睛一亮,甜甜的喊了聲“姐”。


    “小林同誌你好啊,常聽霞霞提起你,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個了不起的女同誌,上次咱們隻匆匆一見,今兒緣分又到了!”還親切的摟著她。


    珍珍都害羞了,她以為自己喊“姐”就夠自來熟的,沒想到文二姐更熟。不過也對,一個女人能當上整個市百貨公司的總經理,天南海北甚至國外的跑,交際能力肯定不是她這種小商小販能比的。


    倆人說著話,文霞回醫務室換衣服,珍珍狀似無意的提起:“這剪刀廠效益越來越好,可治安卻不像話,也就是文霞姐人太好了……”


    “嗯?她咋?”


    珍珍指指車棚:“這幾年也不知道是誰跟她有仇,每年都要丟幾次車軲轆,也抓不著人。”


    文二姐一怔,“我說呢,她怎麽不騎車了,原來是被偷怕了。”臉上已經有點不舒服了。


    “我還問她有沒什麽仇人,不然怎麽總逮著她的偷啊。”這事是光頭上的虱子,也就文霞心思單純,不把人往壞處想,一直不相信是仇人故意針對。


    “姐你們說啥呢?”


    文二姐定定的看她一眼,“你自行車是不是經常被人卸車軲轆?”


    “沒……沒有的事兒,姐咱們不說這個,待會兒我……”


    “別轉移話題,你就告訴我,是還是不是。”


    文霞見瞞不過去,隻能像個犯錯的孩子似的,咬著嘴唇點頭。“咱們做人不能做得太絕,指不定是哪個孩子缺零花錢幹的,這兩年回城的孩子也多,跟沒分配到工作比起來,這都不算事兒……”


    文二姐白眼一翻,“得了吧文大慈善家,分不到工是你造成的嗎?有本事他們卸勞動局去啊。”


    珍珍生怕她們吵起來壞了大事,趕緊做和事佬,“你們是要回市裏吧?正好我要去糧站買點糯米,我家老太太想吃糯米糍粑呢。”


    三個人上了公共汽車,文霞很快又“姐”長“姐”短的叫起來,還隱隱帶著小孩子對大家長的討好和孺慕,珍珍更加堅定決心,這人算是找對了。


    到糧站,她“死乞白賴”拖著文二姐陪她進去一趟,支開文霞。文二姐雖然對她的“死乞白賴”有點不舒服,但也沒拒絕,完全是看在妹妹的麵子上,心道這人看著體麵,本質卻愛貪小便宜。


    拉她進來,不就是想用她的麵子,撿點便宜嘛?他們百貨公司跟糧站也是有業務往來的,難怪剛才在車上跟她打聽這個,原來是“有備而來”。


    來正兒八經的糧店買糧食,不光要錢,還得要糧票,估計她是不夠票了,想找個麵軟好說話的工作人員拉關係……尤其是真被她拖到一個嬌俏小姑娘前麵,文二姐心裏的不爽已經變成不屑了。


    死丫頭,交的都是些什麽朋友!


    “咦……楊小曼!是你呀?你真來這兒上班呐?我還以為你還在剪刀廠呢,你愛人可真能耐,真把你調來糧站啦!”珍珍的聲音有種浮誇的驚喜,關於調工作這事,還是楊小曼當初跟她炫耀的。


    這女人,看見季淵明的製服,還以為他隻是個片兒警,故意說出來酸酸他們的。


    正在收票的人抬起頭來,可不正是當初住同一個病房的楊小曼?隻不過,她可沒有珍珍他鄉遇故知的“驚喜”,隻是一副習以為常的高高在上,“是啊,啥事?精糧票不能換粗糧啊。”


    “我就說前幾天好像看見你愛人了,對了你們孩子斷奶了嗎?”


    楊小曼對她這種農村婦女式的搭訕十分不爽,“你在哪兒看見他?”


    “不就市教育局嘛,環城南路二段那個,我帶我外甥去轉學籍檔案,看見他就在人事科,還聽見別人叫他‘張寶明’,是這名字吧?我沒記錯吧?”


    楊小曼不冷不熱的“嗯”一聲,“你記性倒是好。”其實她也忘了,自己到底有沒有跟她說過姘頭的名字,因為去醫院簽的是假名兒。她安慰自己應該是說過的,不然她怎麽能把工作單位、科室、地點、人名都說得這麽清楚?


    唉,自己這張嘴喲,他一直說禍從口出,禍從口出,跟誰說不好,偏跟這片兒警的老婆說,農村婦女一個!


    “得了得了,快把票拿來,要買多少?”


    珍珍一摸兜,“哎喲不好意思,忘記帶糧票了,我改天再來……要不,我去榆錢胡同找你?胡同口進去左邊第三家,我沒記錯吧?”


    楊小曼懶得理她,心說這農村婦女當了媽咋這麽囉嗦這麽煩呢,當時沒生之前都還是正常的。


    隻有一旁的文二姐,眼神裏一切了然。


    原來,這不是霞霞的狐朋狗友,是良師益友……如果,演技不是這麽浮誇的話。


    ***


    時間地點人物關係都報清楚了,文二姐也沒讓珍珍失望,一個星期後再聽到文霞的消息就是她離婚了,渣男淨身出戶不算,還丟了教育局的工作。楊小曼嘛,還沒坐熱乎的屁股工作就沒了,倆狗男女帶著他們的私生子滾回老家了!


    至於文霞這兩年憑空消失的車軲轆,那都是楊小曼幹的!別看她瘦瘦小小,在剪刀廠可是能軋鋼的。


    幸好,這是1978年,文家人隻是將他們打回原形,要是再早幾年,掛破鞋遊街身敗名裂那是家常便飯。


    好心有好報,沒心沒肺的文霞不知道二姐怎麽發現丈夫出軌的,可文二姐卻知道該感謝誰,聽說青雲玩具廠有一批毛絨玩具庫存,第二天就帶著手下六名門市經理親自登門了。


    第52章 052   更進一步


    這陣仗, 別說春霞和老人們,就是林豐收和張勝利也沒見過。那些平時他們求爺爺告奶奶好不容易才願見一麵的經理們,乖得孫子似的, 跟在一女人身後, 進了廠居然客氣而熟絡的稱呼他們“小張同誌”“豐收同誌”。


    豐收大姐下意識看了看天上, 太陽沒打西邊出來啊。


    帶頭大姐要求看看他們的玩具,又看了生產車間, 還跟老工人們親切的交談, 張勝利給豐收大姐使個眼色,他先頂著, 讓她趕緊跑回家喊珍珍來。


    這事,不小。


    林豐收撒丫子往桂花胡同去,路上遇到一溜兒孩子喊“大嬸嬸”, 她都來不及答應,要平時早笑眯眯的掏出把瓜子兒黃豆, 一人分兩顆了。


    進門,叫了兩聲“珍珍”沒人答應, 長城正在水泥地板上“窸窸窣窣”的爬, 四手四腳爬得一身泥巴,口水拖得長長的都能掃地了, “姨姨一一……”


    “喲,長城都會喊姨媽啦, 真乖, 你媽呢?”


    白白胖胖的小子, 一屁股坐地上,橫著袖子擦了擦口水,“*&#@x#%^0^……”


    得, 白問。


    林豐收單手拎起他,給夾胳肢窩底下,心道這也太重了吧,“走,找你媽去,廠裏出了大事兒,依我看說不定還是大好事兒,能不能給你做套新衣裳買罐好奶粉就看這次咯……”


    “姐說啥呢?”珍珍提著兩個網兜的肉和豆腐,剛走到門口。


    看見媽媽,小長城在姨媽胳肢窩裏旱鴨子似的揮舞起來,急得咿咿呀呀不知道說些什麽,口水都快流成瀑布啦——臭小子最近開始吃輔食,就愛吃嫩豆腐,豆香豆香的入口即化。


    “廠裏來了一群人,六個百貨門市部的經理跟在一女同誌後頭,也不說來幹啥,一進門就要求看咱們的玩具。”


    珍珍眼睛一亮,提著豆腐轉身出門:“那女同誌是不是短發?穿著特別有氣質的套裙?”


    “可不是,咋,你認識?”


    “何止是認識,姐啊咱們這次怕是要發咯!”珍珍穿著高跟鞋,跑得卻比兔子還快,手裏的豆腐真是礙事極了。


    可憐的小長城就夾在姨媽胳肢窩下,顛得七葷八素,姨媽衣服濕了一大片,不知道是他的口水還是汗水。


    跑到廠門口,珍珍理了理衣服,平靜下呼吸,這才邁著悠閑的步伐走進去,直奔生產線,“喲,真是文二姐來啦?我剛來到門口還以為聽錯了呢。”


    哺乳期還沒結束,她的臉比嬰兒肥又有肉那麽一點點,跑得粉紅溜溜的,就跟五月的水蜜桃一樣,既有青澀,又有飽滿的汁水,酸甜可口,就連文二姐也不得不暗暗誇一句“漂亮”。


    這姑娘不僅漂亮,活得也很漂亮。


    “咱們也不繞彎子,我們就是來采購玩具的,你這樣的產品現在有多少庫存?”文二姐晃了晃手裏的布偶猴子,絨布做的身子,又長又翹還彎溜溜的尾巴,紐扣做的眼睛,不僅栩栩如生,配色也很鮮豔,哪個孩子不喜歡?


    這不,小長城的眼珠子已經不會動了,“啊啊”叫著要去抓。


    “庫存不算啥,也就八千多個,以咱們的產能,你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對,你別看咱們工人年紀大,可咱們流水線作業,技能熟練,隻要有訂單,速度還能提一提。”張勝利忙著解釋。


    其他幾個經理神色各異,有的撇撇嘴不以為然,有的眼睛提溜轉,嗅出點味道來了,文二姐夫則揣著手,縮著脖子,不吱聲,也不敢出頭。自從小姨子離婚後,妻子看他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總覺著那連襟出軌是他幫著打掩護……天地良心,他以前要早知道連襟買花生是給外頭的野女人,不是給他妹子,就是給他十個膽兒他也不敢幫忙走後門啊!


    文二姐知道他的小九九,懶得看他綠豆似的小眼睛,“現在有八千幾?幾天能給我備齊一萬?”


    珍珍心頭一跳,一萬啊!


    “現在成品有有八千六百五十個,一萬的話頂多半個月。”


    “成,那兩個禮拜後市百貨公司的車來拉貨。”文二姐大手一揮,也不管其他六人驚詫的目光,“價格你覺著多少合適?”


    哎喲,這有商有量的口氣,這還是橫西市百貨公司人見人怕的女魔頭嗎?!眾人咽了口口水,都不說話,因為不敢,下場嘛,沒看見三門市嗎,人家親親老公都能被噴得狗血淋頭!


    “省城人民商場的專櫃賣十八,你們肯定已經看過了,我別的不敢說,材料和工藝都比他們好。”珍珍頓了頓,被這麽多人看著,喉嚨幹得快冒煙了,緊張啊。


    這一次跟以前的小打小鬧不一樣,以前那是將計就計變廢為寶,這一次不一樣,是真正花了心血的!搞得好,或許他們一家子的命運都能被改變。


    文二姐是個爽利人,等不及她的速度,“我承認你的材料和工藝都不錯,十九塊怎麽樣?”


    六人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都知道百貨係統內的盈利模式,她把成本價給到了係統內的賣價,那還怎麽盈利?


    習慣性的,珍珍就要還價:“二十,再加一塊湊個整數,你誠心要,我也誠心賣。”


    “林同誌真敢獅子大開……”三門市經理話音未落,文二姐就皺著眉頭瞥他一眼,眼裏居然是赤.裸.裸的“誰允許你說話”,頓時噎得他臉紅脖子粗,悻悻低頭。


    其他人擠眉弄眼,後怕不已。二十塊,可不是獅子大開口嘛,她喊價比人賣價還高,難道還得讓單位倒貼錢?這女同誌可真敢想的,也就文經理腦袋有包,要換了他們,早拍拍屁股走人咯!


    然而,更讓他們想不通的是,文經理,她居然毫不猶豫的,笑眯眯的點頭了!!!這個一分錢的東西都能砍到八厘的女葛朗台,她居然任由對方漫天要價還同意了,幾個大男人瞪著眼,張著嘴,仿佛離水的魚,呼吸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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