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太過熱切,又太真誠,真誠到珍珍都能感覺到裏頭的熱度,她也不由得軟了聲音:“好。”


    季淵明一高興,整個人就把她摟懷裏,像抱孩子似的,讓她頭靠在自己懷裏,還順了順她的頭發,“我一定不會委屈你,你相信我。”


    “嗯。”


    珍珍感覺自己快熱死了,他的身體就像一塊烙鐵,燙得嚇人,“你是不是發燒了呀?”


    季淵明沒聽清,低下頭來,輕聲問:“嗯?”


    不防就撞進一雙黑亮的帶著水汽的眼眸裏,緋紅的小臉,紅嘟嘟的嘴唇,肉嘟嘟的雙頰,他整個人就控製不住了,低頭,拱過去。


    其實,他也沒有任何跟異性相處的經驗,隻憑著本能,臉湊過去也沒個掌法,隻下意識的出於本能的去拱她,剛長出來的胡茬戳得她又疼又癢,她越躲,他越是湊過來,呼出來的熱氣像岩漿,灼得她臉都成了番茄。


    珍珍就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知道男人這是那啥了,趕緊把手隔在兩個人的胸膛之間,“你……你別這樣……”


    季淵明理智尚存,果然沒有再步步緊逼,可他的手也就放在她腰後,不願拿下來了。


    “我可以抱抱你嗎?”


    珍珍見他果然沒有再拱過來,幾不可聞的點點頭。畢竟是兩口子,她也沒打算再穿回去,總要適應的,更何況,她一直不願跟他那啥,進度明顯落後了,上輩子這時候,他們的閨女,也就是季小牛的姑姑都快出生了。


    他像個大孩子似的,抱了一會兒,似乎是快要睡著的時候,忽然又睜開眼,“你會跟我好好過日子的,對吧?”


    像個患得患失的孩子。


    “嗯,我們好好把日子過起來。”珍珍看著他,摸了摸他左手上的彈孔,這是保家衛國的勳章,估計身上別的地方也有,不然立不下那麽多功……不得不放棄熱愛的事業,這個男人其實也挺可憐的。


    第一夜,一夜無話,睡得香甜。


    ***


    季家分家並未掀起多大風波,年關將近,生產隊忙著算工分,分糧食和錢,季家的任務豬交完後還分到二十斤豬肉,四個房頭各五斤。


    一日三餐還在廚房裏做,但各家做各家的,幾乎都是排隊用鍋,可這又涉及柴火使用問題,暫時約定每個房頭每天交五斤柴,順便一起燒炕,這意味著珍珍每天要交十斤才行。


    季淵明最近又回部隊辦理轉業手續了,她一個人要弄十斤柴可不容易,外頭天寒地凍,拾柴可真是一件要命的事兒!


    “大嬸嬸,大嬸嬸在家嗎?”門口站著一大一小兩個小豆丁。


    珍珍趕緊裹好衣服,這幾天都沒下雪,路上挺幹淨,她拿上一根繩子和砍柴刀出門。季海洋和冰洋對上山拾柴那是相當熟練,他們知道哪兒有柴,哪兒的柴好砍,珍珍跟著他們可以事半功倍。


    而且吧,這倆豆丁跟來狗貓蛋不一樣,滿滿的孩童的純真,說起話來總是能讓她啼笑皆非,三個人你幫我,我幫你,不用兩個小時就能拾夠三份柴火。


    今天也不例外,他們提前完成任務,季海洋看周圍沒人,忙拽著大嬸嬸的手,往後山跑。


    “大嬸嬸我帶你去看我的秘密好嗎?”


    珍珍上次就聽他說過了,可總覺著有點匪夷所思,這段時間都沒來看個究竟。


    畢竟,現在這年代,到處都是想搞吃的人,就連小魚小蝦都快被人抓絕種了,怎麽可能會還剩一窩雞蛋呢?尤其是就在白水溝的後山,每天都有人上來拾柴打豬草的地方!


    季海洋信誓旦旦地說:“那裏真的有一大窩雞蛋大嬸嬸,我數過,有八……十八……八十個呢!”


    這小子,在鄉下混了這麽多年,還沒上學,家裏人也不教他數數,他還真是個文盲。但他那激動得發紅的小臉,唾沫橫飛的描述,說明真的有很多很多“雞蛋”。


    彎彎繞繞爬到半山腰,他指著一個枯草堆說:“就是這裏大嬸嬸!”


    林珍珍先豎著耳朵聽了會兒沒聲音,這才走過去,差點被嚇一跳,裏頭還真有一窩白花花的“雞蛋”!粗略估計得有二十來個,難怪季海洋數不清呢,這也太多啦!


    不過,她奇怪的是,這些“雞蛋”似乎有點小。要知道,這年代的野雞比家雞吃得好吃得多,長得也肥,下的蛋也應該更大才對,可這窩蛋比當初季六娘賠償給她的還小,就跟鵪鶉蛋差不多大。


    可要說鵪鶉蛋吧,蛋殼又沒花紋。


    她打算先撿幾個“樣品”回去,問問季淵明的媽媽認不認識,能吃再吃,不能吃就給放回來,萬一是啥鳥類正在抱窩呢?


    她往兜裏裝了四個,“海洋你們怎麽不撿呀?”


    季海洋兄弟倆搖搖頭,“大嬸嬸我全送你啦,才不要撿回去便宜她呢,要不是她天天罵我媽媽,我爸爸媽媽也不會鬧離婚。”


    看吧,大人總覺著小孩不懂事,不記事,當孩子麵罵人媽媽,可海洋其實是記事的,所以外頭看見好東西他也不像別的孩子會往家摟。


    “這樣吧,那我再撿兩個,一共六個,要是能吃的話晚上你們來我家吃,好不好?”


    季海洋滿口答應,他就知道大嬸嬸跟其他人都不一樣,她能跟奶奶幹架,還能給他們東西吃,而且也不貪心,隻拿六個,剛好每人一個喲!


    ***


    季老太呢,這幾天心情低落,幹啥都提不起興致來,再一想到老大軍籍沒了,工作也沒個著落,簡直上不沾天下不著地的,她又再一次上火了。


    忽然見珍珍從兜裏掏出幾個小“雞蛋”,問她認不認識這是什麽東西下的蛋。老太太瞬間精神起來,方圓十裏天上飛的地上走的就沒她不認識的,定睛一看,“喲,這不是秧雞蛋嘛?”


    “啥秧雞蛋?”


    其實,秧雞這種鳥類在大橫山區並不罕見,每年七八月間,稻田裏都會發現它們做的窩,隻是這幾年因為趕麻雀搞得如火如荼,秧雞們也被趕走了,所以珍珍沒見過。至於上輩子,她們家的田早早種了蘋果棗,也沒秧雞來棲息。


    “真奇怪,秧雞下蛋不是七八月的事嗎,咋山上還有?”老太太念叨兩句,反正隻要能吃就行,“這蛋比雞蛋還香哩!待會兒煎了吃,讓你嚐嚐。”


    能吃,珍珍就放心了,怕夜長夢多,趁著太陽還沒下山,又往後山去了一趟,她準備連鍋端。野生動物她可以不吃,可蛋就控製不住啦,她現在太需要太渴望蛋白質了喂!


    季海洋一旦回了家,季六娘就不讓他們出門了,既要帶弟弟,還要喂豬喂雞,比別人家八.九歲的孩子還忙碌。


    珍珍不好喊他做伴兒,隻好背個背簍一個人上山。明明是按照季海洋教的路線,可她找了半天愣是沒找到秧雞窩,好容易天快黑了摸到吧,蛋卻一個不剩,隻剩一個秧雞窩了……


    林珍珍氣得想罵娘!哪個王八蛋!


    就晚了一個小時居然就被人連鍋端了!早知道她就不該心軟,全拿走才對,省得眼睜睜看著一鍋高端的鮮美的蛋白質被人順走。


    唉聲歎氣,她得趁著天還沒黑透,趕緊回家了。可越著急吧,越容易出錯,這不,腳下也不知道踩了什麽,整個人失重就往下滾去,幸好是滾到一個鬆軟的土堆上,要是磕碰上石頭,估計就沒命了。


    林珍珍覺著,她今天真是水逆到家了,幹啥啥不順,撿幾個秧雞蛋還被別人捷足先登,氣得她踢了一腳。可好巧不巧,正好踢到了鬆軟的土堆上,居然傳來“咚”一聲。


    她嚇得頓了頓,有點害怕,又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拿起鐮刀一陣猛刨。幾乎就是一分鍾的時間,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木頭盒子,有化妝包那麽大,還挺沉。


    林珍珍別的不行,膽子倒是不小,心裏迅速的猶豫兩秒鍾,就用鐮刀把盒子劈開了。木頭自己腐壞得不行不行的,說明年代久遠,應該不是最近幾年的東西。


    而裏頭裝的,居然是半盒子生鏽的圓溜溜的東西,中間有個方孔,把覆蓋的泥土和鏽跡搓幹淨,居然是電視劇裏出現過的銅板兒!


    珍珍也不懂這些,她隻記得奶奶好像說過,死鬼爺爺林躍進家以前有一枚傳家的銅板兒,後來被養子,也就是她的生物學父親拿走,應該賣了不少錢,因為就是拿走銅板兒的第二個月,他就在城裏買上房子了。


    她立馬將所有銅板兒倒背簍裏,蓋上一點鴨草就往家趕。分家她沒跟她們爭鍋碗瓢盆,隻分走了灰麻鴨子和蘋果棗樹,以後的鴨食也得她自個兒負責。


    其實,用水清洗兩道,又用刷子刷了幾刷她就知道,這些銅板兒都是清朝末年的,現在誰家都有幾個的,壓根不值錢。


    財迷·珍歎口氣,甭管值不值錢,先收著吧。


    趁著臘月二十九上市裏黑市買年貨,她挑了一把看起來最陳舊最古老的銅板兒揣上,尋思著到時候能換幾個錢也不錯,這是分家後的第一個年,得有肉才行。


    雖然,賣雞毛手套的錢豐收大姐分了她五塊,可黑市上瘦豬肉也得九毛一斤,要是割肥的,至少得一塊一,這點錢過年哪怕不扯布不做新衣服也不夠啊。


    過年這幾天是黑市最興旺的時候,賣肉的,賣糖的,花生瓜子兒核桃的,比供銷社和百貨商店也不差。最關鍵吧,這些東西都是不要票的,有錢就行,這對一般的非幹部家庭和農民就顯得特別友好。珍珍逛了一圈,買了三斤肥多瘦少的五花肉,又稱了半斤瓜子兒花生,得,這錢啊就花光了。


    可看著那一塊塊大紅的棉布,她又挺心動的。


    公公婆婆的汗衫背心自己破得不能再破了,過完春節天氣回暖,她真想給他們一人做一件紅背心兒。


    現在最流行的就是綠軍裝紅背心兒和雷鋒帽,老人家也喜歡緊跟潮流不是?


    她想了想,走到賣布的倒爺跟前,“大哥你這布怎麽賣的?”


    “二塊八一米。”


    一米其實也沒多少,剛夠做兩件背心,珍珍掏出那把銅板兒,決定試一試:“大哥你看我這些東西能換多少布?”


    凡是能做倒爺的,那都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麵的,人家瞅一眼,搖搖頭:“小女同誌你這都是沒幾年的銅板兒,誰家沒幾個?不值錢呐。”


    珍珍其實也有心理準備,“沒事您就告訴我,能換多少布就行。”


    倒爺又看了看,“算了吧,我拿去也出不了手,你要實在想要布,我算你兩塊七,你回家找大人拿錢,成不?”可別逼我買你的銅板兒咯。


    珍珍失望的搖搖頭,她連兩塊七也沒有,家裏那十幾塊是留著以備不時之需的,不能亂花。看來,想讓老人們高興一下是不可能咯!


    她正準備走,忽然聽見有人說:“小女同誌等一下,你這把銅板兒哪來的?”說話的是一個戴黑邊框眼鏡的老頭兒,五六十歲的樣子,正在守著一瓶墨汁兒寫春聯,門可羅雀。


    珍珍當然一口咬定是傳家寶,祖上傳下來的。


    “能借我看一下嗎?”


    珍珍遞過去,見他一個個仔細的翻轉著研究,有的還對著光看了又看,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這些東西你賣不賣?”


    珍珍眼睛一亮,賣賣賣,當然賣!


    但她也發現了,這老頭兒挺狡猾,表麵上看好像每一個他都感興趣,可實際時間停留最長的卻是一個“光緒通寶”上,估計其他的都是地攤貨。


    “十塊錢,全賣給我怎麽樣?”老頭作勢準備掏錢,這些鄉下小女孩子,沒見過世麵,隨便給點錢就能打發。


    可他失望了,對麵的小女同誌並未見錢眼開,甚至臉上一點喜色也沒有。


    “二十塊可以,但隻能賣一半。”說著,嘩啦嘩啦收走一半,還貌似不小心的,很偶然的把那枚“光緒通寶”收走了。


    跟她玩心眼,她林珍珍也不是吃素的。


    老頭兒心頭一緊,也不管她坐地起價,“我再加你十塊,全部賣給我怎麽樣?”


    珍珍心道:光為了那一枚,就能加十塊錢,看來真是個值錢貨!


    “不行不行,剩下這一半我不想賣了,我爹說要留著給我哥娶媳婦兒呢,最少能賣一百塊。”


    “一百?真……真是有眼不識……”當然,他沒說出來,可也足夠林珍珍坐地起價了。


    這不,眸光一動,嫌棄巴拉的說:“一百還是少的,我娘說過了,少了一百五我敢賣,回去得打死我哩。”


    老頭:“……”怎麽回事,明明十塊錢就能買得她喜笑顏開的,怎麽砍價還越砍越高了呢?人幹事兒?


    可眼見著小姑娘就要把東西收起來了,他急得火燒眉毛,這麽難得的雕母,一百五不算事兒,等他拿到省城的文物市場上,至少能賣七八百,要是能想辦法帶到首都去,衝一千也是有可能的。


    這玩意兒吧,要說有多值錢其實也就個銅片兒,關鍵是要遇到好這口的,那就是奇貨可居,要個天價也有人買。那些人呐,懂個屁,還口口聲聲“文化價值”“收藏價值”的,他坑的就是這些玩家。


    當然,林珍珍是誰?那是買東西隨時都能討骨折價的人,看他真願意掏一百五十塊,你說她還能賣嗎?


    這輪坐地起價的目的不在於她真想賣,而是試探這枚銅板兒到底值不值錢,值多少錢!它的價值絕對大於一百五十塊,看老頭的迫切程度,甚至可以翻幾個倍,一百五絕對是賤賣!


    “哎呀我剛想起來,我娘說這是要給我當嫁妝的,不能賣。”說著,連他手裏那一半也不要了,撒腿就跑。


    老頭氣得跳腳!


    珍珍得意極了,將東西貼身藏好,跑出去二裏地,確認沒人跟蹤後,才準備迂回繞過去,她知道怎麽出手這寶貝了。


    最近幾天,雪停了,天晴了,鏈條廠的職工們,下班後袖著手,三三兩兩站路邊曬太陽,張勝利半個屁股坐在自行車坐墊上,一隻大長腿跨在大前杠上,吊兒郎當。


    廠子效益好,已經先行發了一批過年福利,煙酒糖茶票,他一光杆司令用不上,準備把糖票和茶票都給換成煙票,他好的就這一口。至於車間主任許諾的元宵節再發一批,他也打算一並換出去。


    況且,職務和等級不同,發的煙票也不一樣,其他人都發玉溪大前門,他張勝利發的卻是本省產的雜煙,他做夢都想嚐嚐玉溪是個什麽味兒。


    可他問了好幾個人,煙票是好東西,都不換。沒轍兒,張勝利打算拿黑市上去,看能不能搗騰幾個錢,大不了趕初二上一趟省城,弄件的確良襯衣穿穿。


    遠遠的,珍珍就看見一輛鏈條亂七八糟龍頭纏得五顏六色的自行車過來,“喂,張勝利同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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