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兒半信半疑,但都到這份上了,死馬當作活馬醫,萬一那個“火療”真成了呢。


    再說那是沈連長對象,要沒點真本事,也不敢攬下這活吧?


    不少人表示要留下來幫忙。


    趙菀香選了幾個力氣大的留下,送其他人出了門。


    這時何大姐和老會計的兩個閨女,也把熱水毛巾臉盆和酒精準備好了。


    趙菀香叫兩個人開始給大娘脫衣服,脫完把人翻過來,她拿起擺過的毛巾,緊貼大娘皮膚鋪在上半身和下半身,鋪好後就整理位置,在大娘的脖子裏折了條毛巾擋住頭臉,起到防火牆的作用。


    火療有一套嚴格的操作方法,趙菀香不敢假手於人,每個環節都親力親為,務必做到規範細致。


    按道理火療要鋪六層毛巾,何大姐找不來那麽多。


    趙菀香便用床單再往上鋪,直到鋪了厚厚一層,整理得嚴嚴實實後,就在人體穴位部位噴灑酒精,最後擦著火柴棍點燃。


    大娘身上猛地躥起火苗,所有人沒見過這陣勢,一時嚇得連退幾步,還有人尖叫出聲。


    老會計趕緊跑過來要滅火,兩個閨女也哭,“到底行不行得,我阿媽會不會被燒壞?”


    趙菀香把人攔住道,“別著急,火療是利用酒精燃燒刺激病人身上的穴位,疏通經絡,扶正祛邪的。放心吧,我心裏有數,不會把人燒到的。”


    何大姐雖然沒見過這種治療方法,但出於對趙菀香人品的信任,也安撫道,“是這個道理,咱們身上不舒服的時候,不也老拿個熱毛巾敷頭上嗎。我看這裏麵的原理都是一樣的,不一樣的也就是這個治療方法用火燒,比熱敷應該見效更快,畢竟身體一受熱,這個血循環就快了,那病氣不都走了嗎?”


    留下幫忙的幾個人都覺得有道理。


    老會計和他的兩個閨女也放心了不少,轉頭看到趙菀香這一會兒功夫累得臉上紅撲撲的,額頭和鬢角都是細密的汗水,就很愧疚。


    他們前幾天還信了胡大嬸的鬼話,說沈連長這個對象表麵裝的很好,其實不是個善茬。


    今天晚上看人家烙肉餅,沒跟他們客套兩句,心裏還有點怨念。


    結果呢,關鍵時候人家本來一個外人,根本沒有必要冒著風險摻和這一腳,卻義不容辭地出手幫忙了,這還不夠善良?


    倒是那個胡文麗她嫂子,他們兩家好歹認識了十來年,平時彼此相處的也還行,這種時候卻不僅撂手不管,連句安慰人的話都沒有,人情竟然淡薄到這個程度。


    真是遇到困難的時候才能看清是人是鬼啊!


    老會計看著趙菀香越發感激,就覺得不論這個火療能不能成功,到時候都不能反過來埋怨人家,反而應該以禮相待,好好感謝人家才對。


    他不擅長表達感情,隻一個勁地叫趙菀香坐在凳子上歇會兒,叫閨女們給她去倒水。


    趙菀香擺了擺手,“不用給我喝,還是弄碗糖水喂給大娘吧,她病了那麽久,身體很虛弱,要好好補充水分和糖分。”


    老會計兩個閨女趕緊應下。


    趙菀香始終站在床邊,不時摸摸裏麵的毛巾,用手抓一抓分散大娘的注意力,在她哎呀哎呀喊熱的時候,就把火撲滅再重新點起。


    她另一隻手裏,握著老會計一塊隻有表頭,沒有表帶子的舊手表看時間,考慮到大娘身體太虛,等差不多到了半個小時的時候,就把火完全撲滅。


    她小心揭下床單和毛巾,順手把大娘身上的汗擦掉。


    這時候需要用到火龍液鋪在皮膚上緩解,但這東西沒法找,好在老會計家裏有用於燙傷的湯火露。


    趙菀香手腳利落地抹開,為免大娘身體進風,快速給她蓋好被子。


    這場火療就結束了。


    何大姐她們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床單和毛巾完好無損,不禁感到神奇。


    另一邊大娘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睛,開口就喊道,“有沒有吃的……”


    她兩個閨女忙跟她說話,見她臉色紅潤,神誌清楚,還說身上舒服,不由高興萬分,再次含著熱淚感謝趙菀香,非要留她吃飯不可。


    趙菀香婉言拒絕了,臨走時交代她們給大娘做些按摩,緩解緩解身體,也交代一定要注意家裏除濕。


    老會計和閨女們千恩萬謝送她出門。


    趙菀香出了門,一抬頭忽然看到了沈奉。


    黑漆漆的雨霧裏,他在屋簷下一臉凝重地站著,肩頭被水滴打濕都渾然不覺,直到聽到她腳步聲,才猝然扭過頭來。


    “菀香。”


    他兩步走來,抬起手掌給她擋住雨,一邊問,“大娘怎麽樣了?”


    趙菀香神情輕鬆道,“現在好多了,神智清楚了不少,剛醒過來就說餓,她兩個閨女正忙著給她做飯呢。”


    沈奉鬆了口氣。


    他在通訊部四處電話聯係人打問工廠的時候,突然聽說老會計家老婆不行了,菀香自告奮勇要用火療救治她。


    他當時心就提了起來,工作也做不下去,扔下電話就往回走。


    在他印象裏,菀香是個不諳世事,需要他保護的小姑娘,沒見過外麵很多複雜的人和事,心底很單純。


    不然也不會懂點火療,就敢給快不行的人救治,也不怕萬一出事會擔責。


    他心裏從來沒那麽亂過。


    站在外麵已經想好萬一事情搞砸,老會計一家埋怨到菀香頭上,他就站出來把責任攬下,偷偷送菀香到他大姐那裏避一陣子,至於結婚,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先把她保住才行。


    現在好了,幸好沒出事。


    他緊繃的心弦鬆下來,視線不由落在趙菀香臉上,就像第一次見到她一樣打量她,心裏很好奇,她怎麽會懂火療,一麵佩服她的勇氣,一麵又想繃起臉,好好說她一頓,叫她遇到事先保護自己,不要參與那些能帶來危險的事情。


    可當看到她紅撲撲的臉,額頭鬢角的汗水,就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了。


    最後隻生硬地說了句,“走,回家。”


    趙菀香跟在他後麵,笑成了一朵花。


    沈奉餘光掃到,有點氣餒,居然還笑,真是個沒心眼的丫頭。


    “沈大哥,你回來的正好,我晚上烙了肉餡餅。”


    趙菀香一回屋裏就把燈打開,裝著烙餅的搪瓷盆放在桌上,灶上小火煨著的小米稀飯舀了一碗,招呼沈奉,“趕緊坐下吃啊。”


    沈奉一到這時候就變得拘謹起來,默默坐下喝了口稀飯,然後拿起烙餅。


    這次卻沒察覺到趙菀香的注視,他不禁抬頭看去,就見她坐去了床邊,手裏翻著課本,正在看書。


    沈奉莫名有點失落。


    趙菀香卻好像察覺他心思一樣,抬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沈大哥你自己吃吧,我就不看著你吃了,免得分散你注意力,讓你將來消化不良了。”


    沈奉差點被剛往下咽的一口烙餅噎住,咳了兩聲,臉上火辣辣地滾燙,趕緊埋下了頭。


    菀香做的飯好吃,舍得吃肉放油,如果放在別人身上,他肯定說浪費,皺著眉頭批評一頓,但對被後媽拿捏了十幾年,一早就剝奪了自主權的菀香,他不僅有很多疼惜,還有無限包容,隻擔心她手裏頭的錢和票不夠花。


    他一邊吃一邊想著,要想辦法再給她拿點錢,方便她以後想買什麽買什麽。


    沈奉這頓吃的十分滿足,肉餡是肉香,麵餅外酥裏軟,吃完再喝一碗泛著米香的小米粥,味道始終回味無窮,坐在溫暖的室內,聽著室外嘩嘩的雨聲,他幾乎不想走了。


    可也就是這時候,有人打著手電筒,披著雨衣跑到門口來喊他,“連長,南方那邊打過電話來了,說有好消息,你快來接電話!”


    沈奉打起精神應了一聲,站起來後扭頭看向趙菀香,匆匆道,“我得先走了。”


    趙菀香放下課本送他到門口,順便幫他套上雨衣。


    沈奉眼皮微微往下搭,想起來提醒她,“大娘的事你先放開手,我明早叫人到營衛生所,找個衛生員過來看看她再說。”


    趙菀香猜他擔心她萬一治不好大娘,落不到好,而且確實衛生員更專業,就點頭答應道,“好,我知道了。”


    沈奉接著道,“你明天去學校上課,待會兒早點休息,晚上把門栓好。”


    “好。”


    趙菀香笑吟吟地都應下。


    沈奉視線劃過她含笑的眉眼,瘦削的肩頭,心裏生出不舍,默了一瞬後,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道,“那我走了。”


    他轉身邁進了雨裏。


    ###


    趙菀香等沈奉走了,就回了屋裏開始準備教案。


    第二天她一大早起來,外麵雨也停了,她洗漱後便穿上那身新嶄嶄的黃軍服,戴上沒有帽徽的帽子,隨便吃了點什麽墊了墊肚子後,拿著昨天下午小學校長送過來的課本,和她自己準備好的教案,精神飽滿地出發到學校。


    隊裏的學校在宿舍下麵,是幾間破舊的連脊房和一個小院子,統共隻有三個年級,因為單個隊裏的生源少,就沒有設四五年級,孩子們再往上讀書要到營部的學校。


    趙菀香接收的是三年級的一個班,有三十二個學生。


    她到了學校先去辦公室熟悉一下,等去班裏的時候就見胡文麗來了,遠遠地臭著臉瞪了她一眼。


    趙菀香心裏好笑,撫平軍服上麵的褶子,轉身笑吟吟地走進教室。


    等孩子們都到後,她在黑板上寫下自己名字,然後說,“同學們好,以後我就是你們的代課老師,我姓趙,你們以後就叫我趙老師。”


    底下異口同聲,“趙老師好。”


    趙菀香翻開課本開始講課,先在黑板寫生字,底下的孩子們趁她不注意,偷偷交頭接耳起來了。


    趙菀香轉過身問,“怎麽啦?”


    孩子們眼神亮晶晶的,就是沒人回答,直到不知道誰偷偷說了句“趙老師你長得好好看”,集體都笑起來,然後舉著手爭先恐後道,“趙老師你笑起來真好看,眼睛裏麵有星星。”


    “趙老師你穿軍裝好美,別人都穿不了你這麽美。”


    “比我們走的宋老師好看一百倍,比隔壁凶巴巴的胡老師好看一千倍,趙老師你是我們隊裏最美的女老師!”


    “沈叔叔是我們隊裏最帥的!”


    “趙老師你跟沈叔叔啥時候結婚?我們想看你們結婚,我媽說你們以後生的小孩肯定也好看……”


    趙菀香看著那一張張小臉忍俊不禁,見他們叭叭叭地越說越離譜,笑著製止,“我們先停一下。”


    她也不著急講生字了,而是在黑板寫下幾個大字“如何正確的讚美他人”。


    她道,“剛才有同學讚美我的時候,跟別的兩位老師做了對比,我比誰誰誰好看一百倍,我比誰誰誰好看一千倍。從句子結構上來說,運用了誇張的修辭手法,增加表達效果,更加突出了’我’的美麗,這是非常好的。但是……”


    她敲了敲黑板上的主題,繼續道,“但是在生活中,你們通過對比別人讚美老師的行為是不好的,有拉踩別人之嫌,也讓老師處在為難的境地。”


    孩子們聽得都很認真。


    等趙菀香讓他們再次發表感想後,紛紛舉手道,“老師我們知道錯了,誇一個人就誇一個人,不能拉踩別人!”


    趙菀香這才笑著擦去黑板上的幾個大字,正式開始今天的課程。


    胡文麗帶兩個班,說是兩個班,其實都在一個教室,因為一二年級的教學內容相對簡單,人數也少,一間教室足夠容納。


    前麵掛一塊黑板,教的是一年級,後麵掛一塊黑板,教的是二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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