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那個鬥十方?”俞駿期待地問。


    “哦,對了。”娜日麗提醒道,“接觸那段你們沒看,他把包神星的錢和手機搶了,又搶了人家一次。”


    “不是……這……”向小園苦臉了,顛倒得厲害啊,嫌疑人怎麽每次都以受害人的身份出現啊?


    絡卿相為難地看著兩位領導,小心翼翼地解釋著:“十方就是比較野一點,主任,那這事……”


    “怎麽了?看我幹什麽?最起碼沒人會把他當警察,驚動不了嫌疑人……瞧這隨機應變得多好啊,人才呀,絕對是人才。”俞駿裝腔作勢地說著,背著手出去了。他背過臉,隱藏住了自己也牙疼的表情。


    不過,哪怕在座警員臉上再嫌棄,心裏還是十足地佩服。這個沒有監控的地點是怎麽找到的已經夠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了,那人不但找著了,還抓了個正著。突破這一點那全盤就活了。沒幾分鍾外勤就追上去了,出租車的定位又是聯網的,很快發現了更準確翔實的信息。又過了幾分鍾,拍到了王雕和包神星在環城路換乘麵包車的情形。


    那是非法營運車輛的聚集地,俗稱:黑車。


    這輛黑車載著兩人直奔高速路,再往下就更簡單了,沿路的監控加上程一丁和鄒喜男兩輛不斷換位的追蹤,很快就會有結果。


    這時候最期待的倒不是結果,而是錢加多了。俞駿心神不定地幾次過來瞧,明顯沉不住氣了還故作姿態。又一次進來時,他喜上眉梢道:“來了,大家要不列隊歡迎一下?一起鼓掌啊。”


    說著把人都叫起來,在辦公室等著。腳步聲很容易分辨,嗵嗵嗵踏著就來了,先是腦袋伸進來,一看,嚇得錢加多“哎喲喲”縮回去了,辦公室的人哈哈一笑。俞駿喊道:“進來啊,大家正歡迎你圓滿完成任務,載譽歸來。”


    “哦,這樣啊。”錢加多的腦袋伸進來,喜吟吟地看著大夥。就在俞駿準備帶頭鼓掌時,錢加多嘴裏喊著“當當當當”,一下子跳進來,手裏捧了老大一束花。


    俞駿咧嘴“哎喲”了聲,趕緊推拒著:“別價,你太高看我這領導的品位了。”


    “誰給你送呀,長得還沒我帥。”錢加多直接越過他,走到了向小園麵前。向小園吃驚地把眼睛睜圓了。錢加多幸福地遞上這一束花,鄭重地拿捏著自己的表情,然後嚴肅地說,“在茫茫人海中相遇,讓我相信了緣分,我要送上我的關心和祝福,願你永遠幸福快樂。”


    花,舉著,要送給向小園。


    娜日麗和另外一位臨時來的技偵撲哧笑了,敢情這是求愛來了。絡卿相和陸虎側過臉,憋笑憋得好辛苦,使勁咬著下嘴唇。俞駿已經掩著臉在無聲笑了,天大的尷尬也沒現在尷尬,誰都看得出,錢加多這貨絕對是認真的。


    向小園尷尬了,不過僅僅是微微失態,可能遇見過這種情形,已經讓她見怪不怪了。她笑了笑,直接接過,然後禮貌地說了句:“謝謝。”


    錢加多一聽樂了,興奮地問:“那我能當你男朋友嗎?”


    “噗!”一室笑翻了。俞駿扶著桌子差點當場倒地。尷尬間,向小園拿著花,驚訝地看看錢加多的醜臉,笑著道:“你會陷入激烈競爭的。”


    “沒事,我爸有錢。”錢加多直接痛快地回了句。


    俞駿捂著肚子,笑著擺手道:“哎喲喲,我感動得受不了了,我出去一會兒。”說著就出去了,估計躲牆根笑去了。裏麵的各位已經趴桌上了,個個都是渾身在抽。向小園哪怕再豁達,也給搞成大紅臉了。她顯得有點難堪道:“太突然了,你得給我點兒時間。”


    “嗯,沒問題,其實我媽急,我不急。”錢加多道。


    越說越亂了。向小園趕緊轉換話題:“上班時間,不能談這個,而且,以後不能往單位送花啊……嗯,卡片……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這什麽跟什麽啊?亂寫一氣。”


    向小園念到此處,表情嚴肅地看著錢加多。錢加多被看得心裏發怵,緊張地問:“怎麽了?這……這……是別人替我挑的。”


    “你看你被人引溝裏了,第一次送女生花,哪有送梅花的?”向小園問。


    錢加多撓頭了,愣道:“我也說該送玫瑰啊,這家夥是不是故意坑我呢?”


    “是誰呀?把他叫來,我當麵問問他。”向小園像是生氣了。


    錢加多言聽計從,說了句“等著,我把他弄來”,說著就風風火火地跑出去了。


    錢加多一走,俞駿才笑著進來,一室忍俊不禁。看著向小園實在尷尬,俞駿安慰道:“這……你別當真啊,肯定是被人教唆的,花都送錯了,這什麽呀?”


    “他送的是對的,我最喜歡的就是梅花。”向小園紅著臉道。這恐怕才是她尷尬的地方。


    眾人一聽,止住笑了,眼巴巴看著等下文。向小園示意著花下吊著的卡片道:“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名句啊,林逋的詩。”絡卿相道。這講的正是梅花,卻不明白這有什麽含義讓向組長動容。


    “前兩句是,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正是我父親給我起這個名字的由來,很少有人能點破他的用心。”向小園略帶尷尬地說著,拿著花,踱回自己的工位,小心翼翼地插進筆筒裏,然後看著花發呆。


    愣著的一室眾人,不知道還該不該笑……


    下車,付了錢,已經身處另一城市了。


    兩人進了一處手機維修店,混社會的很少買新手機、好手機,湊合能用就行。出門時,王雕小心翼翼地掏著褲兜,揀了一張卡給包神星安上,且走且叮囑道:“這事千萬別說啊。”


    “啥意思?叫上飛哥幹死他,咱不能受這委屈!媽的,把我錢跟手機全搶走了。”包神星氣不打一處來,當賊都沒這麽鬱悶過。


    “兄弟,你不懂,隻要活兒開幹,就一點事都不能有,別人就是天天照麵扇你耳光也別吭聲,小不忍亂大謀懂不?真讓雷子逮著,不想混了啊?”王雕道。


    包神星更不理解了,氣憤道:“是他搶咱們,他違法,不是咱們犯罪。”


    “但你隻要進了標‘公安’倆字那門,老板可就不這麽想了。你這臉麵重要呢,還是老板每天都給的錢重要?”王雕說著,已經從口袋裏掏出錢,很大方,一摞抽出一半來,征詢包神星。


    臉麵和自尊在票子麵前迅速崩潰了,可有點不好意思說。王雕把錢一把塞進他口袋,攬著人走著說:“萬一問你為啥換號,我就說你傻x給小姐留號碼,讓人罵了頓把號廢了啊……傻點、蠢點沒啥,活兒幹完撈完錢再說其他的,這事不需要你來辦,花錢辦,容易得很。”


    他說著,亮出手機,手機上赫然已經拍了張鬥十方的照片。一想雕哥的人頭人麵這麽熟,包神星氣倒消了一半。兩人就近找了個地方吃飯,吃完飯逛悠著在登陽市陽光廣場玩,玩著黃飛就來了。這次黃飛可是鳥槍換炮了,居然是開著奔馳來的,車裏坐著張老板。包神星和王雕刻意隱瞞下了被搶的事。張老板對這兩人是大加讚賞,帶著這幾位進了陽光大廈……


    獨自暄妍,占盡風情


    “張光達,這是個老傳銷分子啊!”


    娜日麗愕然道。傳銷倒也算得上涉眾詐騙,隻是和料想的相去甚遠。


    “聶媚、張光達,這倆一路人,在一塊兒倒正常。可怎麽多了黃飛這麽個涉嫌故意傷害的?難道是……請打手?但也不對啊,現在的傳銷以洗腦為主,非法拘禁和故意傷害這事他們不敢幹了。還有地方也不對啊,一般都是鑽隱蔽小區的,搞登陽這麽高檔的辦公區域搞傳銷?我怎麽覺得有點魔幻啊!”陸虎道。


    “這跨市了?我們管得著嗎?”絡卿相一臉蒙地問。他得到了幾雙白眼。


    陸虎向他解釋道:“反詐騙中心擔負著向全省警務單位示警的職責,攔截網絡和app,包括所有通信傳輸中出現的可疑信息,這裏是全省目前各類設備最完備、最先進的地方。”


    “示警肯定有副作用,地方民警上門一查,分分鍾驚跑。”絡卿相道。作為基層派出所上來的,太熟悉了。


    “喲嗬,這三位是一對半添堵挑刺兒的啊。”陸虎笑道。


    娜日麗道:“他說得有道理,可是我們……”


    娜日麗說著,目光看向了向小園。向小園似乎有點心不在焉,原因很直觀,錢加多一去不返,過了中午還沒回來,別說向組長,全組包括俞主任都被怎麽找到人這個謎攪得心裏癢癢。


    而且這個突破很牛了,前方的程一丁和大鄒追到了登陽市,發現了又一個冒出來的有傳銷前科的嫌疑人,幾乎可以判定,這蛇鼠一窩的,肯定沒準備幹什麽好事。


    “嗨……會議室,會議室……來了。”俞駿在門口叫。


    “誰啊?”向小園問。


    “還能有誰?送花的唄。”俞駿順口開了個玩笑,招手道,“像對待朱前輩一樣,都認真點啊,手頭工作都放下,目標都找著了,還瞎忙乎什麽?”


    說完,他就興衝衝地跑了,直跑到大廳門外。此時錢加多已經把車泊到了大院裏,正拽著副駕上的鬥十方。那貨似乎不太情願。俞駿跑過來時,鬥十方正為難地說:“……女人是天生的騙子,知道不?她臉上不情願,其實心裏願意得跟啥一樣。還不跟你媽一樣,天天罵你廢物、草包、沒出息,其實最疼你了……”


    “都來了,那你進來唄,累了兩天兩夜,不牛x一下都對不起自己是吧?”錢加多拉著。


    俞駿上來幫忙了,一把把鬥十方拽下來,笑道:“多多,我幫你一起拉……十方啊,就為了兄弟未來的幸福,你也應該犧牲一回啊。”


    “就是,這事鬥哥最義氣。”錢加多得意道。


    兩人把鬥十方擠對住了。鬥十方表情有點尷尬地看看俞駿。俞駿的臉皮可比他想象中厚,直道:“別看我,我的搭檔你比我還清楚,一束花都搞出那麽大學問來,我算服了你了。”


    “和我無關啊,錢加多隨便買的。”鬥十方道。


    “胡說不是?我都不認識那啥花,我說買玫瑰呢,你讓買這個,肯定岔了。”錢加多埋怨道。


    俞駿幫腔道:“對,一定讓他補救回來……來來,會議室,請。”


    兩人被推進會議室,一組人已經等候良久了,齊齊鼓掌。哎喲喂,把錢加多給驕傲的,直給大家作揖。俞駿拉著鬥十方往主位坐,鬥十方死活不坐。錢加多雖然渾了點,倒也知道尊卑,也不坐。不得已俞駿坐到了主位上,錢加多和鬥十方一頭坐一個。等坐下,錢加多才發現自己坐錯了,向小園在對麵呢。他不悅地瞪了一眼,鬥十方霎時明白兄弟的意思,趕緊起身換位置,然後多多興奮地坐到了向小園身邊。


    “多多,你別說話啊。”開始前俞駿警示了錢加多一句。


    錢加多不悅了:“為什麽不讓我說話?”


    “現在要問,如何準確地找到王雕的,要不你解釋下?”俞駿道。


    “啊……這個……我還是不說了。”錢加多張口結舌,閉嘴了。


    其他人笑笑,對此人已經不以為忤。俞駿慢慢地看向鬥十方,越發來興趣那種——換上了便裝,小平頭利利索索,小模樣眉清目秀的,實在找不出應有的那種江湖滄桑感啊。


    “說說吧,鬥警官,大家等著呢。”俞駿提醒著。


    目光太過熱切,鬥十方有點不好意思了。他慢吞吞地掏著口袋,錢、手機放到了會議桌上,猶豫道:“那個小偷身上的東西和錢,上交。他的通信記錄有幾個可查號碼,這肯定不是用他的身份證辦的號,一般開工後,都會隨時換號,不能當作證據,但可以作為線索。”


    “這個不重要,已經反查回了登陽市,外勤跟上了。”俞駿道。


    “那就對了。”鬥十方道。


    “什麽對了?”俞駿倒不明白了。


    “牆裏開花牆外紅嘛,設年子,不,設局都是局外放線,局中撈錢,做局、局中、局外的不是一撥人,目的在於逃避打擊、掩人耳目。放兩個城市很正常,最多的可能蔓延幾個城市甚至幾個省。”鬥十方道。


    “哦,這個我們通過大數據有更翔實的反映,那我先說了啊,現在的情況是,像王雕這類小角色的反偵查能力都如此之強,他們上層是個什麽樣子我就不敢妄加推測了。連續多日找不著他,連我都有點灰心了,激將錢加多去拉你隻做了萬一之想,嘖,真沒想到,你居然真找出來了。”俞駿讚歎道。


    錢加多要說什麽,向小園冷不丁看了他一眼,他立時全忘了,嘿嘿笑了笑,享受著被看的感覺,安生地坐著了。這時候向小園開口了,直接問:“你還是通過你所謂的‘社會關係’去找到他的?”


    “這個……”鬥十方有點難言了。


    娜日麗故意似的插進話來:“我查了監控,昨天晚上,王雕和包神星是二十三時到這個小區的,而你是淩晨四時二十分到這裏的,別問我為什麽知道,隻有你們兩輛車進了海航小區的那個口子。”


    “所以你肯定是得到了消息,來這兒堵他。”向小園道,表情不善,似乎要還給鬥十方一個難堪似的。


    鬥十方比想象中難堪,囁嚅了句還是倆字:“這個……”


    “多多,你可以說句話,是不是提前預知了?哪兒來的消息?”俞駿征詢錢加多。


    這一問,錢加多可傻眼了,撓著腦袋懵然道:“我也不知道啊,前天沒收獲,昨天我想著也不行了,就睡著了,等醒來就天亮啦,嗨,就找著啦。”


    這說了等於沒說,難為得錢加多催著鬥十方道:“你快說呀,咋鼓搗的?”


    “要不這樣,讓兩位女同誌回避一下成不?”鬥十方征詢俞駿。俞駿不解了,隱隱有點明白了,笑道:“你開玩笑無傷大雅,沒人當真,案情當前,誰顧得上那個?直接說就行。”


    還以為是送花的事,不過會錯了意,鬥十方示意著在場的兩位女警道:“這個方式會挑戰女士的精神潔癖,二位恐怕會介意的。”


    娜日麗不屑道:“放心吧,我死人都見過。”


    向小園微笑道:“我最早是負責職務犯罪的,底線已經被挑戰得不高了,你說吧,不會介意的。順便說一句,你三番五次搶嫌疑人,我倒奇怪你為什麽一點兒都不介意。”


    “不驚怎麽會往窩裏跑啊?不驚,他們倆閑得,在中州逛上一天?多耽誤工夫,隻有嚇一跳才會下意識地往安全的地方跑。”鬥十方淡淡道。


    咦?陸虎全身一繃,醍醐灌頂,確實是這個道理。他看著鬥十方,好奇又甚了幾分。鬥十方也在看著他,直接道:“把你記錄的王雕、包神星活動日誌和地圖排出來。”


    “這個有……”陸虎翻著電腦,拉著線,直接接駁到會議室的大屏上。鬥十方起身,示意著他讓位,然後大大方方地坐到了他的位置,問他怎麽操作,陸虎教了教。鬥十方直接在電子地圖上畫了個區域,近乎一個圓形,對著在場人員指點著:


    “這個活動區域,基本就是王雕出獄後溜達的地方,我想你們也發現了,在出來的近一個月裏,這一對賊騙沒幹一件好事,不是偷就是騙,為什麽?容易理解,沒錢,窮困潦倒,得先解決吃、喝、住的問題,多少還得存點錢以防萬一之需,對吧?”


    對,這個沒問題。


    “江湖人都憑本事自救,等閑不求人,像王雕這種也無人可求,誰都知道他是個騙子,你們在跟蹤中,沒有發現他接觸一個可疑人物,對吧?”鬥十方問。


    這個也沒問題,對。


    “我們出事那天,後來知道也就是他聯係上上線的那一天,第二天遇到我那是個巧合,他們倆是去車站接人的。之後錢加多找我說這事,我想了想可以試試。有兩種可能找不到人,一種是不在中州了,一種是在中州不出門,這兩種情況我都找不到。但恰恰因為他去接人了,我判斷要開始幹活兒了,要幹活兒無非是在中州幹或者相鄰的縣市幹。在中州就不說了,即便不在中州,隻要幹活兒,他也會來中州,江湖講飛鳥走獸不舍其巢,意思是如果幹點見不得光的事,得在熟悉的地方,而傻雕呢?就即便在團夥裏也是幹黑事的,不管組什麽局,他都需要從熟悉的地方找資源,所以也有可能還在中州……至於窩在某地不動,那不可能,一開幹歇不下來,會很忙碌的,所以我決定找他。”


    大家認真地聽著,越聽越覺得有道理。鬥十方再一指區域道:“一個人熟悉的區域不算大,可也不小,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人,你得準確了解他的習性,他喜歡出沒的地方,他要幹的事……遺憾的是,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隻能從習性裏找。我再強調一遍,你們在追蹤中,確實沒有發現他和什麽人來往?除了涉案的人,對嗎?”


    “對,沒問題。”陸虎道。


    “那這是第一個重要信息。第二個信息是,我前天沒有找到,確實動用了認識的一些社會上的人物,都沒有見到。他經常出沒的環境無非是小胡同、大雜院、夜宵攤……以及其他一切藏汙納垢的場合。這麽多天也沒有人見過或者聽說過他,都以為這個騙子還蹲在監獄呢,這是第二個重要信息。”鬥十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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