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撫慰說:“你們有興復大宋之功,我即位之後,尚須仰賴你們謀國,隻請放心便是。”張邦昌再三請求,康王卻堅執不允,態度也顯得十分懇切。張邦昌到此也無可奈何,隻能接受康王的命令。其實,對處置張邦昌等人,康王在元帥府早有商量,汪伯彥說:“此等人出於權宜之計,自可授以宮祠,亦足以示新朝寬大之政。”黃潛善卻說:“不可,此等人與虜人過從甚密,新朝欲與大金通和,還須仰仗他們出使。”康王還是接受了黃潛善的意見。


    由於潘瑛瑛等已被馮益等搶先送到,康履又別出心裁,他在後宅單獨啟稟康王說:“小底在京城為大王選取拆洗女童一百名。”康王還不明白他的用意,說:“洗衣婦何須一百人?”康履隻能坦白直言:“小底選女童,必取姝麗。”康王哈哈大笑,說:“會得!會得!此是你底大功。”雖然用所謂“拆洗女童”的名義,掠取民間美女,也不過是掩耳盜鈴,但康王對康履的做法還是十分讚賞,寵信有加。


    康履又說:“小底另有要事啟稟。知淮寧府子崧曾發檄書,語言悖逆,而叔向駐兵京師,更圖謀不軌,言道他底兵馬隻願交付宗元帥,不願交付九大王。”他說完,就將趙子崧的檄書呈上,康王眉頭一皺,命令召汪伯彥和黃潛善前來議事。汪伯彥說:“此事須先下手為強,可速發兵,將兩人誅戮,以絕後患。”黃潛善卻說:“子崧後已改圖,上狀勸進,他以太祖官家裔孫自居,又是文官,此事以不張揚為上。依下官之見,可待大王即位之後,另以他罪,貶竄嶺南。叔向自恃武勇,為人凶悖,則須立即發兵剿戮。”康王問道:“可用何人為將?”馮益說:“劉光世忠勇,足當此任,然而他所部僅有四千人馬。”康王說:“可於各軍勾抽一萬人馬,命他速行,務須斬取叔向!便是大功。”按元帥府的命令,劉光世率軍連夜啟程。


    經康王與眾人商議,決定在五月一日登基,將靖康二年改元為建炎元年。新君即位,這無疑是古代最隆重、最神聖的典禮,大家為此作繁忙的準備工作。然而康王本人卻反而相當閑空,諸事不用操心,他的主要精力還是發泄在後院的女子身上,他盡管還未正式即位,卻已感到帝王之樂,其樂無窮,而難以言喻。


    雖然距離登基僅剩五天,不少人都隻覺得時光太慢。後院的潘瑛瑛認為皇後的寶座,已經是在自己掌心之中,張鶯哥和吳金奴卻不敢有這種非分之想,但他們千方百計討好潘瑛瑛,也無非指望著得到妃一級的高位。耿南仲和耿延禧父子自認為已得康王寵信,宋欽宗的宰執大臣,或者當了俘虜,或者有隨從偽楚的汙點,耿南仲私下自詡是唯一完人,未來的宰相,似乎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汪伯彥則自認為是新君的第一功臣,其他人都不在話下,相反,黃潛善雖然也用盡心計,卻不能不自認低汪伯彥一頭,康王將汪伯彥提升為元帥,而自己卻仍是副元帥,這就預示著兩人在新朝中的地位高下。唯有韓公裔和高世則兩人卻是相當安分守己,韓公裔已經預知了自己在新朝的地位,抱著知足不辱的態度。高世則作為外戚,按宋朝規製,本來就不可能委以重任,更何況他已屢次在元帥府中表示了異議,因此也絕不存宦運亨通的幻想。


    駐兵衛南縣的宗澤,得到了元帥府的公文,說是帥府行將“結局”,即撤銷,命令他向朝廷交出兵馬,在衛南等待新命。宗澤完全明白,在元帥府的三個元帥和副元帥中,唯獨不讓自己到南京參加新帝的登基大典,這就是對自己那封諫諍劄子的回覆。官場的升沉榮辱,宗澤早已置之度外,但他判定新朝已操縱在汪伯彥、黃潛善之流的手中,內心又為國運增加了新的憂憤。張所倒是適時從北宋皇陵趕回了應天府,但他得知宗澤不得前來南京,參加新君登基的盛典,心中也不由增加了新的感傷和憂虞。


    盡管如此,許多宋朝臣民仍然將新帝即位視為盛大的節日,無論是宗室趙士虞、宦官邵成章,還是官卑職小的武將劉浩、嶽飛、王貴、張憲、徐慶等人,都熱切地盼望著五月初一,期望這一天將真正成為宋朝國運中興、否極泰來的轉捩點。


    無論從宋人看來,還是從今人看來,建炎元年五月一日確是天水趙氏皇朝歷史的新的一頁。但是,正如宗澤的預斷,新的歷史扉頁不可能是劫難和恥辱的終結,而是大多數新人的更慘重的悲劇,與一小撮新人的醜劇和鬧劇的交互演出。


    《靖康奇恥》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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