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得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且慢!”說話者正是朱後,朱後手拉太子上前,說:“官家要去,須與兒子同去,無以臣妾為念!”太子卻死抱住朱後說:“孩兒不願與媽媽離別!”當此生離死別之際,母子抱頭痛哭,很多人也陪著落淚。


    宋欽宗見到這種情景,也心如刀割,但當務之急,還是應付衛士。他對衛士們的拉拉掣掣,無疑很不高興,便叫旁邊的一個小宦官向眾衛士傳話:“此事須官家自作主張,眾人不得無禮!”蔣宣大怒,當即用劍將這名內侍刺死,宋欽宗與景王、濟王等都大驚失色,李福連忙下跪叩頭,說:“蔣宣非敢無禮,隻欲救官家於禍難之中。番人詭詐,和議不可信,宰執、內侍多是虜人底細作。自家們隻為救駕,願官家速速上馬!”


    宋欽宗心想:“你們是救駕,還是劫駕?”他轉身回殿,向身邊的景王耳語一句,景王上前對蔣宣和李福說:“官家有旨,念你們忠義可嘉,除你們團練使。然而出城一事,尚須從長計議,聞得金明池、瓊林苑一帶,虜兵甚眾。”原來在順天門外,北麵就是金明池,南麵就是瓊林苑。宋欽宗也並非真有什麽軍事情報,隻是對衛士施行緩兵之計而已。然而正在景王傳話之時,如前所述,金明池和瓊林苑一帶也果真成了金朝鐵騎耀武揚威的屠常蔣宣和李福唱喏,口稱“謝恩”,然後揮眾退出,赤玉騮也被牽走。宋欽宗進入殿內,又對何樐和孫傅低聲耳語說:“蔣宣、李福悖逆,不設計誅之,必為厲階!”何樐和孫傅點頭,說:“臣等遵命!然急切不得下手,須見機行事。”宋欽宗說:“誠如卿言,此事容日後緩圖。”宋徽宗親書的黃旗裝上了旗杆,景王與馮澥、曹輔辭別宋欽宗出殿。不一會兒,有內侍急報,說景王一行被百姓攔阻在宣德門前。宋欽宗無可奈何,隻得同濟王、眾大臣一起前去宣德門。他們上城一看,城下聚集的百姓約有萬人。自從陳東率眾伏闕上書以後,宋欽宗一見到這種場麵,內心就十分反感。他命內侍傳話,要他們推選一人上城。


    一個書生登上城頭,向宋欽宗下跪,口稱:“微臣太學生朱夢說叩見皇帝陛下!”宋欽宗聽說“太學生”三字,就產生反感,心想:“又是一個陳東!”他想了一想,問道:“你可是上書言事,編管池州底朱夢說?”朱夢說說:“正是微臣,微臣草芥凡陋,感荷聖恩,愧無尺寸之功,以報再造之德。然而城下百姓,憂陛下遷播,則社稷無主,一城生靈,盡遭塗炭。”宋欽宗說:“寡人以宗廟之重,豈敢離京!如今京師已破,士民百萬,有倒懸之急。朕急命親王出使,不憚卑辭,正為救生靈於水火之中。卿可以朕意曉諭城下百姓,命他們放行。”


    朱夢說說:“微臣願陛下以亡遼為鑑,金虜滅遼,一麵用兵,一麵通和,不亡北遼,決不罷兵。微臣恐陛下中虜人奸計,徒增國恥,而無補國事。”宋欽宗說:“今日事勢,已不能再戰,唯有求和。倘上蒼垂憐,俾社稷得以暫安,朕當效法越王勾踐,臥薪嚐膽,誓雪國恥!”朱夢說說:“臣恐陛下一旦墮番人之陷阱,雖有勾踐之誌,卻行不得勾踐之事。”宋欽宗聽後,沉默不語,到此地步,他也根本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朱夢說又說:“微臣聞虜人馬軍,用於平原曠野,馳突難當。東京大街小巷,非虜騎縱橫之地,若官吏軍民、男女老幼,敵愾同讎,陛下聖斷,死守裏城、宮城,即便與敵同歸於盡,亦足以名垂青史,為千古英烈之主!”宋欽宗苦笑說:“卿無須出此危言,為全城百萬生靈,朕不願再戰!”皇帝既出此言,朱夢說流下悲痛的淚水,連連叩頭,說:“陛下不用臣言,恐他時有噬臍之悔!”宋欽宗吩咐說:“卿且下城去,以朕意曉諭百姓。百姓請軍器者,朕已令有司發放,萬一有難,亦可各自保護家人。”


    宣德門下的百姓,最終還是讓開了一條路,景王和馮澥、曹輔策馬南行,猛烈的北風夾帶急雪,一麵“請罪通和”黃旗,嘩喇喇地背風飄揚。許多百姓見到這麵旗幟,都傷心落淚,最後匯成哭聲一片。城下的情緒感染了城上,宋欽宗、濟王、何樐等宰執大臣、邵成章等也無不掩泣。景王一行,也是噙著淚水前行。


    一四、出降(1)


    結束了占領開封四壁和殲滅劉延慶逃軍的戰鬥後,金軍六名元帥,還有完顏兀朮、完顏婁室、完顏銀術可以及蕭慶、高慶裔會聚在南薰門城上。城樓仍然餘火未熄,他們由新修的慢道登城,站在一個燒成煨燼的敵樓之旁,空氣中有一股難聞的木頭、人屍等焦味。完顏兀朮興致最高,他指著城下那條向北延伸的禦街說:“斡離不,我明日當為先鋒,由此直入朱雀門、宣德門,捉拿趙皇!”完顏撻懶在一旁譏誚說:“隻恐未到裏城,自家兒郎先已損折殆盡!”在眾多民族組成的金軍中,真正有戰鬥力的中堅自然是女真兵。金朝元帥珍惜女真兵,然而在關鍵性的硬仗中,又不得不動用女真兵。所以自從攻擊開封以來,傷亡最多的也是女真兵。完顏穀神說:“自家女真兒郎,至少亦已損折七千人!”完顏穀神的估計數與實際並無多少出入,他與完顏粘罕的親兵合紮猛安也傷亡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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