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王的目光變得呆滯起來。 薑林取出了他的記憶：“我不想聽你的故事。” 故事隨說故事的人主觀而變化，他更傾向於看最直觀的東西 ，自己做出判斷。 賢王叫李成洲。 他小時候，還不是賢王，是一個備受寵愛，無憂無慮的小皇子。 三歲那年，母妃給他生了個妹妹，玉雪可愛，李成洲特別喜歡。 七歲那年，母妃宮中意外走火，妹妹被困在了火堆裏。 火勢太大，誰都不敢再進去，連母妃都覺得，自己的女兒沒救了。 小小的李成洲趁著所有人不注意，一邊喊著妹妹一邊奔了進去。 他抱著哇哇大哭的妹妹跌跌撞撞跑出來，卻在出來的時候絆了一跤，妹妹從懷裏飛了出去，火舌一瞬間卷上來。 宮人們抱下了飛出去的小公主，再來看小皇子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他還是火了下來，可是腿被掉下來的橫梁壓斷又被燒壞，隻能截掉。整個左半邊臉也被嚴重燒傷，十分恐怖。 禦醫治療了半年，他終於脫離了性命危險，可被母妃抱著來看哥哥的小公主第一眼就被嚇哭。 他甚至看到了母妃眼裏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恐懼與害怕。 他的世界從這一天起變了。 一開始，他的父皇還褒獎他心善仁愛。 可隨著時間過去，他的腿廢了，臉上的傷疤好起來以後更加駭人，皇帝就不願意再見他了。 誰也不想見一個看著要做噩夢的孩子。 皇帝的喜好就是所有人的喜好。 誇讚三皇子仁愛的人越來越少，嘲笑這個殘廢長得醜的人越來越多。 他的母妃避開他，他豁出性命救的妹妹數年不見他一麵。 宮人們也慢待他，給他吃壞掉的食物，他生活不便，照料他起居的太監一天才想起來伺候他一下。 他一開始被憋到哭泣，後來破罐子破摔，像是牲口一樣大小便在床上，小小的宮殿裏彌漫著難以言喻的味道。 他那時候還很天真，就在自己的宮裏，親生兒子被慢待，一宮之主的母妃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有一日，他實在想念母妃，哭著從床上摔下去，爬著去母妃的宮殿，想要告訴她，那些宮人都在折磨自己 ，洲洲好痛好難過。 卻聽到母妃惆悵的對著心腹大宮女說道： “成洲那孩子……我知道這樣說不對。可我看到他那張臉就害怕，況且，他這樣活著，自己也痛苦，對我和嘉玉也是負擔。陛下都不愛來我這裏，我知道，他也是想起成洲就膈應。” “他要是哪天靜悄悄的去了，我也能鬆一口氣了。” 李成洲呆住了。 他那時候不到十歲，聽到親生母親這樣明晃晃的嫌惡自己。 那是他最後一次哭，將自己縮在小小的灰暗的角落下，趴在地上喘的像是一隻狗。 再後來，偶爾不經意聽到妹妹嘉玉公主嫌棄的說“不要說那殘廢是我哥哥”的時候，他已經很平靜了。 甚至平靜的笑了一下。 他學會了忍，學會了裝乖，學會了算計，用一張精致的麵具擋住自己可怖的半張臉。 終於喚醒了帝王的些許慈悲之心。 皇帝或許年紀漸長，心變得軟了，底下的皇子又個個大了，令他生出防備之心。 這個溫柔善良又因為殘廢對自己沒有任何威脅的皇子成了帝王最寵愛的兒子。 他被封為賢王，賜下了最豪華的宅邸。 對他不聞不問的母妃親親熱熱的喊他洲兒，嘲笑他殘廢的妹妹親昵的替他推輪椅，親昵的叫他哥哥。 仿佛以前的一切都不存在。 他也當過往不存在，溫溫柔柔的對待她們，做一個善良的聖父。 他十六歲那年，父皇萬壽節突現刺客，母妃英勇替父皇擋了一劍，香消玉殞。 皇帝大受感動，追封母妃為後，將歉疚和感動移情生人，他的聖眷愈發隆盛。 十九歲那年，藩王造反，外敵扣邊，內憂外患。 皇帝選擇先安內，於是不到十六歲的嘉玉公主被冊封安國公主，前往敵國和親，不到一年香消玉殞。 他幼年意外致殘，又接連失去母親和妹妹兩個至親，皇帝自覺對這個兒子虧欠良多，幾乎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 可備受寵愛的賢王殿下半點沒有恃寵而驕，待人和善，年年施粥接濟窮苦百姓。朝堂內外對他交口稱讚。 所有人都可惜，要不是賢王殿下身有殘疾，怕是陛下最合格的繼承人。 誰也不知道這位“仁善”的賢王殿下 ，私底下都做了些什麽。 他“病”的很厲害。 因為幼年的經曆，因為容貌被毀之後受到的嘲諷和折磨，他對容貌有了過分的執念，對美貌之人更是萬分痛恨。 他讓人去搜羅貌美之人，一開始隻是殘忍的毀去他們的容貌，繼而折磨。 後來，他認識了老道士。 老道士給他支招，說可以轉嫁活人的容貌。 老道士原本是想給賢王恢複容貌的，可賢王不願意，他想到了更有趣的法子。 那就是，將美人的臉皮活生生的割下來，去換到那些最醜最肮髒的乞丐臉上，然後，讓那些最卑微的人，頂著最漂亮的樣貌，像狗一樣匍匐在腳底下伺候自己。 這是屬於瘋子的快樂。 賢王目光緩緩恢複清明，他意識到薑林對自己做了什麽，眼神狂熱：“那麽多人，隻有你變成厲鬼找我複仇。你肯定知道，要怎麽才能變成鬼對不對？” 他現在厭倦了賢王這個身份，甚至想要死去成為永生的鬼了。 薑林說道：“我是可以讓你變成鬼，殺了你就行了。” 賢王笑著攤手：“來吧，動手殺我。” 薑林：“……” 他疑惑道：“你不會以為，你變成了鬼，就能和我一樣厲害吧？” 賢王不虞的睜開眼睛：“笑話，本來是天潢貴胄！生來高人一等，就算死後，也必然淩駕眾人之上。” 薑林覺得這人果然已經瘋的不輕。 並一刀殺了他。第51章 看他不順眼 李成洲麵帶著笑容, 安詳的躺在輪椅上。 薑林知道折磨這種瘋子的肉體沒有意義，幹脆利落的了結了他。 他等了一會兒，李成洲的軀體上冒出了一陣灰蒙蒙的光, 有半透明的灰色影子渾渾噩噩的站起來。 這是人的魂魄。 若是不去管它，七日之後, 會有鎖魂的陰差過來拘魂。 薑林抬手打出一顆珠子, 將這魂魄收在了裏頭。 整個過程裏, 那些嬌柔的美人們, 都安安靜靜的跪在地上, 仿若沒有情感的人偶。 他們也確實同人偶無異了。 人偶是死物做出來的東西, 這些“美人”和人偶的區別就是, 他們用的是生人的軀殼。 隻是軀殼裏，已經沒了靈魂和神智了。 那老道士果真該死。 薑林厭惡了看了一眼這裏，此地處處令他惡心。 他到了庭院裏, 此地的戰鬥早已經結束。 宗遇不知道從哪裏找了根繩子, 一頭像是牽羊一樣套住了四人, 另一頭握在手裏。 見到薑林，他目光一亮，問道：“你的事情解決了？” 薑林點頭：“算是解決了。” 他看著地上的四人，說道：“老道士留給我，其他三個，廢掉修為扔到外麵去。” 幾人紛紛聞言紛紛露出驚恐的神色。 老道士且不說, 另外三個能為賢王賣命，就不是什麽好貨色。 他們平生樹敵太多, 仗著自身的實力抱團，又有賢王府庇佑，才能安然無憂。 若是被廢掉修為扔出去 , 被那些老對手知曉……怕是比死了還要難受。 他們忍不住想要求情，宗遇眼睛一瞪：“閉嘴！開口現在就打死你們！” 他真正凶起來的時候，還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幾人方才見識到了他的武力值。 四人縮成鵪鶉，廢修為的事情槐音代勞了，宗遇拎著那老道士，像拎著什麽廢品一樣出了賢王府。 當夜，京城無數百姓見到天降雷霆，重重擊在賢王府，府上燃起熊熊烈火。 那火也不知道是什麽火，尋常的水根本潑不滅。 等到深宮中的皇帝得到消息，請了方士去的時候，整座賢王府已經差不多燒光了。 賢王府死了一半人，另外一半在火海中安然無恙。 可怕的是，那層層廢墟底下，露出了一堆堆沒被火燒到的“屍體”，全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圍觀百姓裏，有人發出驚呼：他認出其中一人，正是鄰居富商家失蹤了兩年的女兒。 很快，陸陸續續的有美人被認出：竟然全都是這幾年，各種“意外”或死或失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