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春.光最好的時候,京城裏各處河流湖泊上麵已經有不少的船隻,公主擔心別的船隻衝撞了郡主,便叫她去京郊最大的日月山莊。


    馬車進了莊園大門並未停下,而是一路馳行到湖邊,兩人從馬車上下來,郡主神情放鬆地伸了個懶腰,“日月湖現在還不是最好看的時候,到了夏天,我帶你進來看滿湖的蓮花。”


    “已經夠美了,前麵霧蒙蒙的看不到邊際,也不知這湖有多大。”


    郡主笑道,“你從涿縣來的時候經過漕河了麽?這湖往東是連著漕河的。”


    她邊說邊拉著溫濃往前走,“此時的漕河上不知道有多少來來往往的船隻,也就這裏能得一片清靜了。”


    溫濃往湖麵上看去,郡主說得不錯。日月湖煙波浩渺水霧籠罩,靠近湖岸處有密集的蓮葉,越往遠處越像一大片銀鏡,看不到一隻船影。此時唯有岸邊蓮葉叢叢處有一條輕輕飄蕩的小船。


    小船是沒有頂的,形製小巧可愛。


    兩人上船之後,梨湯和郡主的一個丫鬟也跟上來,而其他下人則留在了岸上。


    小船的中央有一張小案幾,兩人坐下來。


    郡主的那個沉默寡言的丫鬟操起竹篙,輕輕鬆鬆往湖岸一頂,小船便如離弓的箭一般分開蓮葉滑出去。


    溫濃給了個眼色,梨湯便上前將案幾上的茶壺稍稍挪開,而後把食盒擺出來。


    而後溫濃和郡主二人便就著茶水吃起桃花餅了。


    “郡主,如何?”溫濃笑盈盈地問。


    “好吃!”


    溫濃笑得更甜了。郡主吃慣了山珍海味,怎麽會覺得這些桃花餅有多好吃,無非是愛屋及烏罷了。


    “還有這個。”溫濃從荷包裏取出那個小小的木雕,“我雖從小跟爹爹學了木雕,但技藝比起爹爹來差得遠了,也不知郡主看不看得出這人是誰。”


    郡主接過來一瞧,頓覺驚喜,“是我,看得出來!我那天就是梳的這個頭發。”


    溫濃嗔道,“原來隻有看頭發才看得出來。”


    “當然不是!你刻得很好,要不然我怎麽一眼就看出來是我呢。”郡主笑著說,“我很喜歡。”


    雲荻郡主隨後又暗暗懊惱起來,她怎麽沒想起來給溫濃準備禮物呢。


    溫濃多麽可愛又貼心。


    小船一路前行,此時竟已看不到來時的湖岸了。


    郡主說,“對了,你聽說沒,許淑苒的庶兄被人套麻袋揍了。也不知是得罪了什麽人,將他一頓好打丟在了許淑苒常去的茶樓後頭。我上回見她,臉色很不好呢。”


    溫濃嘴角抽抽,她可能知道是誰打的許二。


    她知道溫渚很是氣憤許二在有心上人的情況下還來與她相看,還打著那種拿捏老實人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現在氣消了沒。


    郡主接著說,“也不知道許二是不是最近犯了太歲,近日還傳出太子哥哥評價許二‘不修私德’的話來,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他以後的前途可就坎坷了。”


    “還有此事?”溫濃眸光微動。


    太子?


    “我也是聽人說。我最近都碰不見太子哥哥……”


    郡主絮絮叨叨地說著,天卻漸漸暗下來。


    那個撐船的丫鬟開口說,“郡主,快下雨了。”


    這雨來得比想象中快,很快便有零星的雨點子落在幾人頭上。


    “快,我們先回去躲雨。”郡主歎道,“這天怎麽說變就變呢,早知道我們坐一條帶頂的船了。”


    話音剛落,視野中便滑出一條帶頂的船。


    那是一條深紅色的畫舫,形製瑰麗,乍眼看去空空蕩蕩,仿佛沒有人似的。


    旁邊的郡主激動地拉住溫濃,“不用去岸邊了,我們去那兒躲雨去,那是太子哥哥的船。”


    第12章 太子   披風,別還。


    此時春雷轟隆一聲,溫濃和雲荻兩個都顫了顫身子。


    小船離畫舫越來越近。


    雲荻喊了聲,“太子哥哥——”


    她聲音本是清亮的,但在春雨中卻像是被阻隔了一般。


    那個撐船的丫鬟張口,“太子殿下,雲荻郡主在此,可否到畫舫上避雨?”


    中氣十足的聲音很快穿透過去。


    很快,一道人影從畫舫裏頭出來,穿著黑衣,身量很高。


    溫濃凝眸看去,這人並不是太子,不過也有些眼熟,好似上次是見過的。


    應當是太子的哪個近侍,生得眉眼英挺,看模樣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哥。


    雲荻笑著喚道,“崔大人,麻煩你了。”


    溫濃這下便知道了,這人是崔家長公子崔九溪,從小便進宮做了太子伴讀,如今也是太子近臣,領的玉鱗衛侍衛長的差事。


    待船離得近了,那崔九溪伸手,將船上的一一接過來。


    溫濃留意到他在手上墊了塊帕子,意在有禮貌避嫌,遂細聲道了謝。


    天空中雲翳的顏色更為灰暗,幸而幾人已經有了避雨之處,隻是身上少不得沾了雨水,濕漉漉的風吹過來,涼颼颼的。


    鬢角的頭發也貼在了臉頰上,顯得有些狼狽。


    好在衣裳沒有完全濕透,不至於無法見人。


    “我的船上沒有女子的衣裳,幾位隻能將就了。”還未見人,溫濃先聽見一道低沉聲音。


    她聽出來這是太子,之前與他同桌而食的時候便發現了,太子生得有如精雕細琢的美玉,嗓音則比看上去成熟一些,聲線低緩,笑著說話時格外柔和。


    話音落,太子走至她們麵前,他穿著淺黃的春衫,衣襟袖口處是精致的流雲紋,許是因為下雨,身上還披了件薄薄的雪色披風,披風上勾勒著銀色的繁複紋路,在暗淡的天氣中很是亮眼。


    他今日比上回在蘇府見到時要樸素一些,發上隻用雪青色發帶半束著,侍者手巧,乍看像是一片花瓣。


    溫濃看得比上回更清楚了,但她沒敢多看便低下頭去,“殿下,臣女叨擾了。”


    而雲荻暗暗納悶兒,她們幾個人裏,太子哥哥應當隻認得她,可他的話裏竟沒有提她,隻以“幾位”代稱,像是將她們一視同仁了似的。


    不過雲荻並未多想,“太子哥哥,還好你在這兒,不然我們往回劃,要淋不少雨了。”


    “嗯,外頭風大,進來坐。”太子轉身往裏走。


    溫濃與雲荻對視一眼,而後跟著雲荻一道前行,畫舫正中央擺著一些文書,隱約還有幾本折子,手邊的位置還有未飲完的茶,以及一個正嫋嫋冒煙的香爐。


    看見這些,溫濃頓覺打擾,於是越發縮減自己的存在感。


    “太子哥哥,好巧,我們都想著今日來泛舟了。”雲荻笑嘻嘻地與太子搭話,“若是早知道,我就直接來蹭太子哥哥的船了。”


    “嗯。”太子坐在他原來的位置上,翻過了一頁書,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劃,將書頁壓得嚴實了。


    溫濃覺得太子好像有些冷淡。


    誰知他邊看著書邊慢悠悠地說,“現在也不晚,你不也來蹭了?”


    而後太子抬眸看向她,眼裏有點兒不易察覺的欣慰,“還帶著你的小友。”


    溫濃,有朋友了啊,真好。


    溫濃一愣。


    不知是不是溫濃錯覺,總覺得太子這聲“小友”有點慈愛的味道。


    “太子哥哥!”雲荻嗔怪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來,先前船上一直有些沉默的氣氛頓時被打破。


    “!”溫濃突然覺得腳後頭有什麽東西,還是會動的,她強忍著沒彎著身子往下看,以免在太子麵前失儀。


    隻是底下的東西還不甘寂寞地蹭了蹭她,溫濃因為未知而有些恐懼,胳膊上起了淺淺一層雞皮疙瘩,將腳輕輕地挪了挪。


    這一幕落入太子眼裏,他嘴角帶了笑,“莫怕,是貓。”


    “貓?”


    “嗯,你想看便去看,不用拘著自己。雲荻的小友便是我的小友。”


    他的眼睛實在過於漂亮,凝眸看著她時令溫濃十分想要避開。正巧方才作怪的貓兒鑽出來了,溫濃稍稍鬆了一口氣,那是一隻灰白兩色的貓,灰是深灰色,臉蛋兒很圓,憨態可掬。


    “這是殿下的愛寵?”


    太子答,“不算愛寵。”


    溫濃眨眨眼。


    “它不給我摸,也不給我抱,從我手裏叼了吃的就跑,沒有哪家的愛寵是這樣的。”


    溫濃好似在其中聽到了一絲絲的委屈,但她不能笑。


    太子偏頭,墨色發絲輕輕晃,“九溪,你說呢。”


    崔九溪笑道,“屬下從商家手裏買下它的時候,商家確實和我說這貓溫和親人,這才贈予殿下。”


    “太子哥哥怎麽把它帶到船上啊。”雲荻問。


    太子沒答,崔九溪代他說,“殿下今日帶貓來看魚。”


    “……”溫濃神情古怪,憋笑憋的。


    這就是太子哄貓的方式嗎?


    結果呢。


    方才快要下雨的時候,魚兒都遊到水麵上張著圓嘴兒呼吸,反倒把貓兒給嚇著了,鑽到書案底下不肯出來,直到方才蹭過溫濃的小腿,才試探著往外走。


    溫濃看著奶呼呼的貓兒,一個念頭飛速閃過,太子是最近才養的貓,那麽詩會那個假借貓兒扮柔弱良善的姑娘會不會是衝著太子來的?閣樓上是太子?


    又想到連雲荻都說太子沒有去詩會,便暗暗搖頭否了。


    “它好似親近你,你可以試著摸摸它。”太子對溫濃說。


    溫濃輕輕點了點貓兒的頭頂,它並沒有躲,便放心地捋了它一把。


    雲荻也上手去摸,貓兒往後退了一步,“濃濃,它隻肯讓你摸啊,如今這年頭連貓兒都看臉的嗎?”


    這話一出,太子和崔九溪的目光都往溫濃的麵上落了落,許是因為淋了雨,她的發上還有細小的水珠,碎發貼在臉頰上,襯得她肌膚粉白,嘴唇紅潤,十分惹人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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