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喪神的原型都是器物,比起普通的精怪來更親近人類很正常,但是一振飲血的神兵卻並不暴戾,在麵對那些孱弱的人類時反而要更加溫和,守著那些人類自己都做不到的規章製度,這實在是太罕見了。織信宗岐回想起那振神兵周身的清淨靈光,忍不住又笑起來。也不知這預言中的“神龍”會有怎樣的靈魄?相比那一定是他從未見過的瑰麗景象吧?盛夏即將來臨,天氣也越發炎熱,帶著幾分熱意的風從高處掠過,又在吹入天守閣後湮滅在層層帳幔之中。濃重的熏香彌漫在大名的身邊,仿佛也成了他的一部分,這些貴逾千金的熏香隨著季節變遷而變化,然而熏香下的沉澱的腐臭卻一日勝過一日,也許早年熏香還能掩蓋一二,但到了如今,再濃鬱的熏香也遮擋不住那屍骸腐爛一樣的味道,兩者混合的氣息是這樣令人作嘔。隻要他徹底執掌這塊陸地……隻要他成為了唯一的鬼神……織信宗岐站起身,他一步步走下台階,輕聲道:“也不知道今日的熏香是否失禮……把簾幕都掀起來吧。”重重的簾幕後應聲走出一位少女,她體態輕盈勻稱,麵容婉約妍麗,女子穿著藍色的衣裙,那天真的模樣同她未出嫁時一模一樣,她輕輕俯下身來,柔聲道:“是。”織信宗岐滿意地看著這個人偶,他不知道龍槍為何會這樣照顧羽光氏的三個子嗣,但尋找原因的過程總是充滿趣味的。龍槍的偏袒會是出於對舊主的愛慕麽?淺川氏的分支又會對他產生什麽樣的影響呢?是驚愕?是憤怒?或者說,有沒有可能是竊喜呢?不論是哪一個反應都令織信宗岐充滿了期待,這種感覺絲毫不亞於攻占一塊新的領土……不,還要更令人沉迷一些。織信宗岐輕輕笑起來:“點燈,奏樂,我們要迎接客人了……青姬。”繆宣幾乎把整個織信的宅邸都逛了一遍,確認了它和地圖的高度重合。到現在為止他已經摸清楚了整個織信宅邸的地形,除了最中央的天守閣外其餘的建築都和地圖上標記的一模一樣,然而織信氏的後院裏不僅沒有姬妾的居所,繆宣也找不到正室夫人的院落。地牢也和吉法師所說的一樣,除了牆壁上人的刑具外一個人都沒有,刀鬼十有八九還是被扣在天守閣裏。而且織信宅中生人少得可憐,一大半院落都是封鎖著的,而且數間庫房還落了鎖,其中的無數珍玩藏品寶珠金山大概是許久沒有動過了,幾乎都蒙上了一層灰。繆宣看著這心中實在感慨良多,織信氏本就有多年底蘊稱得上豪富,在占領的了大部分領土後還擁有了資源,有這資本也難怪養得起裝備精良的軍隊,和白手起家的羽光忠正小可憐完全不同。“嗯嗯嗯!”懷裏的小東西昂著頭彰顯自己的存在感,繆宣低頭瞅了瞅這孩子,到底給他鬆開了塞在嘴裏的布條。吉法師乍然又得了言論自由,他既不氣憤也不驚惶,隻是稚氣地道:“龍槍喜歡這些東西嗎?喜歡就全拿走吧!”“這些東西我用不著。”繆宣有些驚訝於這個孩子的平靜,正常的小孩這時候應該會鬧脾氣吧?繆宣皺了皺眉後問道:“吉法師……呃,你的母親呢?”小男孩歪頭看了看他,隨後天真一笑:“你是說美濃的蝶姬嗎?母親生下我就逝世了。”逝世了麽……繆宣輕輕歎了口氣:“那你父親其他的姬妾呢?為什麽你家中的侍女侍從這樣少?你們家的庭院裏也見不到蟲鳥。”而且戍衛主君的侍衛也隻在織信宅邸外巡邏,織信宗岐明明是一位習慣了上戰場的大名,但他家中卻也沒有養馬的馬廄。但繆宣的問題卻似乎難倒了吉法師,他疑惑地詢問:“庭院裏可以有小蟲子和鳥嗎?我不知道……侍女的話,以前有很多侍女,但現在隻剩下這麽多了,還有姬妾……什麽是姬妾?”看來這孩子也不知道。繆宣摸了摸他的頭,遂冷酷無情地拿起了小布條。“等一等!我想起來了!”吉法師抬頭挺胸,“幾天前父親大人帶回了一個女人!是很漂亮的大姐姐哦,她現在就在父親的天守閣裏!”帶入天守閣?看來織信宗岐還是願意納妾的,那曾經的姬妾們呢?一個不剩?繆宣聞言心中一沉,看來織信宗岐不是沒有姬妾,而是他所有的姬妾都死了嗎……這麽多年來又有多少女子遇害了?“父親大人以前從來沒有這麽做過,他隻帶來那一個女人。”吉法師看他的神情不對便又到,“我聽過,父親大人管那女人叫‘青姬’。”青姬?一個模糊的念頭從繆宣腦中一閃而過,但緊接著他又冷靜下來。青在這個世界的文化中就是藍色的意思,是女性廣泛喜愛的姓名取字,叫青姬的女人數不勝數。繆宣重新把男孩的嘴巴堵上,拎著他走向天守閣。天守閣由漆黑的石塊和高大的古木建成,造型古樸大氣,飛簷鬥拱間還雕琢著各色神話傳說中的形象,低層的樓層中沒有任何窗戶,僅有一扇厚重的石製大門。這是繆宣在這個世界所見過的最宏偉的天守閣,它是整個京都中最高的建築物,甚至連京都外的城牆都有所不如,織信宗岐現在就在這天守閣中……還有刀鬼。時間已經到了正午時分,繆宣終於站在天守閣下,天守閣外是曲折的活水和長長的橋梁,水中沒有活物,也無法在炎熱的烈陽下送來絲毫涼意。而就在繆宣靠近大門的那一刻,這沉重的大門竟對著他轟然打開!門後無人,僅有幽深的大殿。最棘手的情況還是發生了,織信宗岐發覺了他的闖入,然後扣押了刀鬼等著他上門。既然如此,潛入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但繆宣總覺得有那裏不對勁,但一時半會兒卻抓不住自己的那一份思緒。他深吸了一口氣,提著手裏的小粽子大步跨入第一層樓,大門在他身後幽幽地合上,隔絕了夏日的烈陽,直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高大的立柱支撐起了這片開闊的空間,周圍的牆壁上繪著色彩糜豔的壁畫,浮雕和塑像有著猙獰的外形,它們都在描繪著地獄和天國,繆宣掃一眼就失去了興趣。而就在此時,小地圖上突然出現了屬於刀鬼的綠點。刀鬼確實就在這裏,在這高大天守閣的某一層樓。繆宣把吉法師在懷裏抱好,這孩子將頭埋在他的頸間,小小的身軀正在輕微地顫抖,也許是因為寒冷和恐懼吧?繆宣隻能一手提槍一手摟住他,拍了拍他的後背全當安撫。昏暗的室內突然亮起了幽幽的燈,一盞盞燭火在華美的燈架上無聲地點燃,燈架均勻地排列在樓梯上,遠遠望去好似無數綻放花枝的花樹,它們原本該美不勝收才對,然而在壁畫和浮雕的映襯下卻顯得豔麗又詭異。樓梯上隱約還有樂聲傳來,那是很規整的公卿雅樂,繆宣和哉雪學過這些,隻不過在此處聽到就不那麽令人愉快了。繆宣一步步踏上樓梯,他的腳步落在漆黑的樓梯上發出沉悶的聲音,第二層很快就到了,然而這裏不過是一樓的複刻,燈火一路向上燃去,一圈圈的仿佛沒有盡頭。這樣的樓層,繆宣足足經過了七層,而他愈是向上走,厚重奢靡的熏香邊愈發濃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