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捕捉到那抹笑意時,不由稍稍前傾。 而呂布這會兒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待翻到項羽身前,就骨碌一下坐了起來。 神光精炯的虎眸,一下對上項羽幽深的重瞳。 二員絕世猛將坐得如此 之近,雖是默然無語地對視著,但那身由疆場上殺伐多年、飲血無數所凝練出的磅礴氣勢卻不會就此隱沒。 可憐一直 抖著手,先為呂布、後為項羽療傷的那大夫被二人不相上下的氣勢壓得心跳如擂鼓,一身冷汗,好幾回差點沒能喘上氣來 。 好不容易熬過這段漫長時光,他一等告退獲允,即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趨出。 麵對親衛們同情的目光,他才覺重 返人間,無聲地擦了擦額上一層薄汗。 他哪知曉,自己剛一出帳,那股子在他眼裏劍拔弩張的氛圍,就一下散了。 項羽平靜開口道:“奉先……緣何一直這般望著朕?” 呂布一挑眉,理直氣壯道:“布見將討的夫人生得好,怎就 不能多瞧幾眼了?” 對愛將這既直白又透著親昵勁兒的話,項羽顯是有些始料未及。 他微微睜大了眼,愣在當場 。 呂布搶回話勢,幹脆一鼓作氣,伸臂將那單於的腦袋一撈。 想著這腦袋雖意義非同一般,但到底是團血肉模糊 的死肉,便由它繼續被布包著,莫露出相來煞風景了。 隻是事到臨頭,剛還下定決心的他,莫名又有些局促起來。 ……許是頭回高娶之故? 這麽一想,正因那股莫名冒出的緊張之意而感到口幹舌燥的呂布,才稍稍釋然。 如此 想來,倒確實如此。 上輩子他雖有妻有妾,但無不是低娶低納。加上她們性子溫順,他又談不上有多喜愛重視,隨意 拿些唾手可得的便宜物件糊弄糊弄便是。 哪似這回的項憨子,不僅出身高貴,如今又是天底下至為位高權重之人。 最不得了的是,這一身蠻力竟還比他更大! 腦子裏塞滿了亂七八糟的念頭,呂布再暗中提了口氣。 他上輩子也 好,這輩子也罷,都不曾高攀過,更沒正經八百地提過親,還早沒了能為他主持婚事的高堂。 他哪曉得具體章程當如 何辦? 想著按這憨子的性子,八成……也不會計較便是了。 雖可之後問問便宜韓兄,但連他也不曉得,心裏為何 這般著急,根本不願等那十天半月。 遂直接將這由他親手割下、再拿布包得嚴實的冒頓腦袋雙手鄭重捧著,轉放在了 項羽下意識朝上攤開的雙手手心上。 項羽低著頭,看了看那還溫熱的布包。 又抬起眼,看了看眸光熠熠、卻透著 任誰都能一眼瞧出的緊張與期待勁兒的心上人。 呂布哪裏知道,自己的真實心思已全寫在了眼裏、擺在了臉上,連這 天底下的頭號大憨子都能一眼看穿。 他無意識地舔了舔幹澀的唇,目光遊移了下,雙手暗握成拳,攥得緊緊的,麵色 卻極正經:“布這聘禮已下……你可願意?” 麵對的這場前所未有、聞所未聞的求親‘儀式’,項羽麵色沉靜,實質 上胸腔中心髒狂跳,絲毫不亞於呂布此刻的緊張。 他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渾身緊繃、等他答複的呂布,似在沉吟。 呂布亦不催促,隻定定回望。 在他眼裏,這世間至為英武絕倫的雄主的眉間霜雪,就此徐徐化了開來。 將他身影 投映其中的眸底波光粼粼,像是春日最早綻開的一朵桃花落入湖心、悠悠蕩開漣漪,漾開那縷柔軟的笑意。 半晌,神 色恍然的呂布,才朦朦朧朧地聽見項羽的回應。 “今生得奉先相合,吾願畢矣。”第103章 在這場北伐之中, 楚軍誓師出擊,攻勢淩厲,共殲匈奴軍近三十萬,俘十萬人馬, 繳得牛馬羊等牲畜數不勝數。 且誅盡單於冒頓血脈, 儼然大獲全勝。 甚至當真如呂布先前打算的那般, 趕在凜冬來臨前,掐著晚秋的尾巴,就踏上凱旋之路了。 楚軍 將始終如附骨之疽般不斷滋擾邊境、禍害邊民的匈奴軍, 予以毀滅性打擊的喜訊很快傳回楚地,叫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欣 喜萬分。 大軍陸續班師回朝的途中, 每至一處,皆有百姓自發前來相迎,懷抱家中食物以犒勞這戰無不勝的鐵軍。 楚軍將士感動之餘, 自不願受, 隻是推辭盛情之間, 總免不了耽誤一陣功夫。 成親心切的項羽與呂布見此情景, 想 著已至大楚境內, 索性撇下大軍,二人各騎著烏騅與玉獅,馬不停蹄地就朝鹹陽先進發了。 皆是天底下騎術拔群的騎 士,又馭著世間難尋的神駒, 二人懷著如出一轍的期待與歡喜,一路風馳電掣,未出十日,竟已至鹹陽。 當風塵仆仆 、仍不失器宇軒昂的皇帝陛下與呂大將軍聯袂出現時, 頓叫守城將士看傻了眼,險些以為身在夢中。 ……大軍呢? 他們恍惚了片刻,便得呂大將軍不耐煩地抬眼一瞪,沉聲催道:“還不放行!” 老子趕著要成親的節骨眼上,怎碰 上這般沒眼色的一群憨兵! 全然不知呂大將軍在著急甚麽,眾人這才如夢初醒,忙不迭地讓開了去,就要俯身拜於道 邊,恭迎聖駕。 隻是他們人剛讓開,未來得及下拜行禮,火急火燎的二人二馬就已如離弦之箭般疾馳進來。 被激 起的塵土撲了一臉,他們亦無知無覺般,愣愣看向威風八麵的二道背影,心中歎服。 呂布本還想回府沐浴更衣,再進 宮議親。 孰料他剛露出要拐彎兒的跡象,就被眼疾手快的項羽伸手一撈,拽住韁繩,將剛撥動的玉獅腦袋給掰回來了 。 他眸光沉靜地盯著一臉莫名的呂布,理所當然道:“隨朕回宮。” 呂布眨巴了下眼,陷入沉思。 也是。 這天底下,又有誰能趕得上自個兒這憨婆娘的家大業大? 他幫著幹了一路活兒,如今除個府邸和俸銀外,賞賜都給 丟軍裏頭激勵將士去了,與憨婆娘相比,簡直稱得上窮得叮當響。 哪怕是高娶……不得不做個上門贅婿,他貼了這麽 多辛苦勞力進去,進駐宮裏也確實是順理成章!又何必分府裏宮裏的那麽清楚? 如此想來,呂布當場決定厚下臉皮, 來個從善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