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差不多!  見這憨子聽得  很是認真,呂布心裏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繼續講了下去。  孰料這楚帝神容肅穆,眸光深邃,卻隻有五成心思放在他  話語內容裏。  至於另五成心思……  項羽眸光微動,若有所思。  許久未見奉先這般自信滿滿、神采飛揚、精氣  抖擻的可愛模樣……此次北征匈奴,平定邊患,倒真正是一舉兩得了。  他視線略一搖曳,便落在了已空空如也的鐵樽  上。  當講得正上頭、連已口幹舌燥也顧不上的呂布見這憨子難得開竅,竟表現得如此貼心識趣,不禁滿意地點了點頭  。  這才算識些好歹,不枉費老子替這憨子費心費力地謀劃!  橫豎帳中並無外人,呂布索性連謝恩都省了,徑直舉  樽一仰頭,幾下‘咕咚咕咚’,幹脆全灌了下去。  他以這飲酒的豪放姿勢飲湯,免不了自唇角溢出一些,又順著下頜  的利落線條滾落。  項羽一瞬不瞬地以目光追隨著那滴晶瑩剔透、調皮地劃過愛將的修長脖頸的水珠,眼睜睜地看著它  拖拽出一道濕潤水痕後,最終落入深深凹陷的鎖骨窩裏。  呂布還以為這憨子正凝神沉思著軍紀要事,還覺老懷欣慰,  又哪知那對重瞳淨往自個兒身上瞅去了。  更叫他滿意的是,對自己苦心提出的先北進,再西擊,直取冒頓新立的那兩  位樓煩王與白羊王的地盤的作戰方針,項憨子半句反對也無,當即悉數予以采納。  正事談完,翌日一早便將發兵啟程  ,呂布尋思著離天光發亮還有那麽一兩個時辰,這才後知後覺,自個兒正身處久違的九原老家。  他卻將全副心思都放  在如何攻打匈奴、如何說服憨子聽自己的戰術打匈奴上頭去了,全然將這點拋至了腦後。  不過就如下邳城般,此九原  ,不論是鄉人還是地域,都絕非他連一草一木都了然於胸的彼九原了。  叫呂布深覺不可思議的是,或是初次擁有了在  上輩子已無可能的、殲滅匈奴賊軍的先機要務,或是這回非是孤零零地至此,而有這十萬軍士相隨,又或是身邊多了個膽  大包天、敢覬覦他這俊俏嫩皮相的項氏莽夫……  這時在他心裏,竟是一片堅定澄明,目標明朗,連半點彷徨與迷惘也  無。  更因充滿幹勁,而沒那心思四處閑逛,看看這物是人非的地界。  剛還神采飛揚、一身熠熠生輝的愛將忽沉寂  下來,虎眸微黯,一直緊盯著他的項羽立馬皺眉,詢道:“奉先?”  話音剛落,呂布便倏地抬起了眼,直直看去!  而這項憨子不躲不閃,定定回望。  二人默然對視間,呂布看這被搖曳燭光晃得晶亮的一雙重瞳中,絲毫沒有平日那  攝人的睥睨威勢。  隻滿溢著柔和,與任誰也一目了然的關心。  也對。  呂布一臉漠然地想著,這皮相好,力氣  大,脾氣也不賴的憨子皇帝,的的確確是心悅老子。  心悅老子,都到了連糙嘴皮子也能啃得津津有味地步……能不是  這般態度麽?  呂布轉念一想,又暗道那也不見得。  畢竟他當初與貂蟬那花容玉貌的小娘皮,稱得上蜜裏調油、整  日隻顧著床笫廝混時,他也還是說一不二的霸道,根本蹦不出半句體貼話的。  哪兒似這書念歪到屁股裏去的憨子,那  等叫人頭皮發麻的情詩愛詞,就跟用飯喝湯般說使就使!  呂布煩躁地撓了撓頭。  卻不知金冠上那兩根鮮豔的雉雞  尾跟著一抖一抖,顯得極為歡快,絲毫不知主人紛亂的心緒。  項羽惑然不解愛將剛分明還興致高昂,卻轉瞬就煩悶起  來。  他正斟酌著措辭,不知當如何問詢或撫慰時,臉色沉沉的呂布似是終於下定決心,猛然抬起頭來,凶巴巴道:“  接下來的話,勞煩陛下聽好了!”  被‘勞煩’的項羽微怔,下意識地收回了上身前傾的弧度。  他肅著麵容,正襟  危坐,慢吞吞地擺出了傾聽重要庭議時的姿儀。  見他態度端正,黑著臉的呂布才稍稍緩和了口吻。  隻他一臉掙紮  ,三番四次要開口,卻都咽了回去。  最後在項羽難掩探究的好奇目光中,呂布暗自咒罵幾聲。  罵的卻不是憨子,  而是猶豫不決的自己。  他徹底將心一橫,一刀斬斷了理智的那根弦,也絕了那條光明大好的後路:“這並州九原郡,  為布故鄉。”  首次聽愛將道明出身來曆,項羽雙目微微睜大,屏息靜聽。  呂布故意別開眼,不願看他,磕磕絆絆  地繼續道:“這九原子弟,雖除布外,沒出甚麽亮眼人物,卻無不是弓馬驍武、以一當百,悍不懼死的好兒郎。”  項  羽靜靜聽著,不發一言。  呂布緊抿著唇,一會兒看向這處燭光,一會兒望向那處燭光,就是不願看向項羽。  他拿  腳趾頭幾乎都能想到,聽到自己接下來的話後,這憨子該有多麽歡喜得意!  一想到這憨子滿麵春風、得意忘形的模樣  ,他便……他便……氣得慌!  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一直拖泥帶水,裝聾作啞,扭扭捏捏,又豈是他這蓋世英  雄的做派!  呂布沉默許久,又深吸口氣。  接下來要講的話,對無數大小陣仗都見過的他而言,哪兒能算得了甚麽  !  呂布微眯起眼,看向神色莫測的項憨子,氣勢淩人道:“九原兒郎爽利,直來直往,從來不吟那些個酸掉牙的詞曲  ……遂隻在此知會你一聲。”  始終不發一言的項羽,這會兒眸中卻如有光芒迸現。  他沙著嗓子,心中隱有所察:  “知會甚麽?”  被這一催,呂布瞬間露出副惡狠狠的表情,怒瞪向他。  卻再未遲疑退縮,而是擲地有聲道:“老  子當初投你帳中,好歹摘了秦王那腦袋做投名狀。”  他站起身來,俯瞰坐著發愣似的項羽,薄唇死抿著,神色冷傲、  威風凜凜如一樽天降戰神。  “如今,便再同你立約立誓一回……”  老子當初娶那天下第一美人,也不過是拿了些  白撿來的尋常金珠做聘禮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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