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呂布受項羽傳召, 單獨入殿時,便忍不住嘀咕不知這霸王又犯哪門子毛病,這大晚上的, 竟連盞燈都舍不得點。  偌大殿室內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得虧呂布常年習武, 耳聰目明遠勝常人, 愣是憑著那遙遙傳來的那微不可聞的呼  吸聲, 以及隱約飄來的酒香,才一路順利摸索到了項羽跟前。  一直沉默不言的項羽, 卻在呂布近到隻有二步之遙時,  忽“啪”地一聲,以火折子點燃了身前長燭。  他娘的這呆霸王,早不點晚不點,偏他到跟前了才點!  剛還在  聚精會神地在黑暗中摸索, 下一刻就被乍現的亮光給刺到了眼睛, 呂布壓下被唬了一小跳的惱意,微眯起眼,一邊適應著  突然冒出的燭光, 一邊大方端詳表現莫名的項羽。  項羽低斂眉目,仍是寡言少語的模樣,呂布卻不難從他那因稍嫌淩  亂的袍服、以及一身縈繞不去的酒氣,品出對方身上好似少了平日的不怒而威,倒多添了幾分虎落平陽的頹喪。  似項  羽這般驕傲自矜、連崩個屁都得帶上貴族習氣的講究鬼,他這兩輩子加起來都還是頭回見到。  他不免心中嘖嘖。  憨子便是憨子,若換做是他,誰替他除了魏旭侯成那幾個天殺的狗內奸,他豈會做這幅情態必得歡天喜地, 沒準還順手將  那幾個小畜生點個天燈慶祝一二。  “坐吧。”  項羽啞聲道,並未抬眼看呂布,卻將身前那半壇子酒朝他處一推,  言簡意賅道:“用。”  呂布心忖,自己今晚是走了什麽好運道,咋前有範增,後有項羽,都請他喝起酒來了?  呂  布也懶得多想,項羽推過來的這半壇,雖是對方喝剩下的,但他是酒中老饕,輕易聞出那酒釀之綿長醇香,絕非範增所贈  那壇所能比。  都是大老爺們,他又不似項羽這貴族子弟尊那繁冗禮節,當即爽快接過,“咕嚕咕嚕”地就暢飲起來了  。  不料這半壇子酒剛下肚,他隨意一擦嘴,竟就覺眼前燭光不住搖曳,且由口舌至喉嚨再一路延伸到腹中,皆是滾化  火燒似的灼燙。  他飲酒素稱海量,不料這半壇子喝下去,就已是微醺。  他這下是真驚了,瞪大雙目,重新端起這  空壇子,忍不住仔細打量:“好酒!”  項羽無言地看他一眼,再以眼角餘光瞟了瞟自己身後那四五隻空壇,不欲揭穿  呂布那唬人架勢後的破酒量,隻悶悶道:“能複飲乎?”  呂布渾然不知自己引以為傲的酒量,已隨著那莫名的‘返老  還童’一道消減了,此時就隻是個臭酒簍子。  他聞言眼睛一亮,幹脆利落地應道:“飲!”  看在這久違的美酒份  上,連行事無常的項羽也顯得討喜幾分。  項羽一眨不眨地看著呂布。  胸中那股奔湧不息的躁動,竟奇異地平緩了  下來。  自打亞父將叔父的罪證搜羅來,盡呈於他麵前後,他便一直木木地盯著那些重金珠寶,誰都不願見,誰的話也  不肯聽,一整天粒米未進,滴水未用。  直到夜幕降臨,他方喚人取酒來,獨酌一陣後,滿心淒苦無從宣泄,居然鬼使  神差地傳了呂布來。  他或亦已醉了。  項羽想著,不然為何要將這處事做派皆如他年少時模樣的呂奉先喚來同  飲?  而他更不解的是,單瞅著呂布輕易便被取悅的單純模樣,他心情便能平複幾分,甚至親自給對方斟起酒來。  這會兒已遭三分醉意所襲的呂布,已不知不覺地拿出了當初身為侯爺的氣勢,對項王如此降尊紆貴地伺候,自絲毫不覺有  甚不妥。  他陶醉地眯著眼,一邊享受著一陣一陣來襲的酒勁兒,一邊興奮地搓了搓手,等項羽將滿滿的酒樽推來。  牛飲幾口後,他終覺腹裏燒得慌,得寸進尺地提要求道:“單飲酒也無趣,大王可否喚人送些下酒菜來?”  項羽瞥  了呂布一眼,淡淡道:“可。”  項王整一日未進吃食,早叫外頭衛兵擔心壞了,可項王脾氣暴烈,眼下又是因左尹背  叛,心情極為惡劣,饒是他待部屬素來慈愛憐惜,也無人敢去勸解。  哪曾想呂奉先才剛被召入,未在裏頭待超出一盞  茶的功夫,便成功勸動了大王,讓悶了一天火氣的大王肯用些膳食了?  他們高興之餘,一邊忙喚夥夫多做些下酒菜肴  來,一邊對本事通天的呂奉先更添敬佩。  呈於霸王的下酒菜,不論是菜式的精致程度或是份量,都非同一般。  呂  布理直氣壯地沾了項羽的光,抄起筷箸,即大快朵頤起來。  而項羽原隻是看著他用,見他那狼吞虎咽、一臉享受的模  樣,無形中被勾起幾絲饞蟲,不由自主地也用起吃食來。  呂布畢竟用過晚食,雖味道上不甚如意,總歸是吃飽了來的  。隻掃了幾碟菜肴,即打了個飽嗝,專心繼續飲酒了。  倒是項羽因重重心事,將自己餓了整整一日,這會兒乍開胃口  ,不知不覺間便將滿桌菜給用了個精光。  項羽吃菜的功夫,呂布灌了整整一壇酒下肚。  這酒本就厲害,況且是他  那高估自個兒已然稀爛的酒量、毫無節製的豪飲?  他半睜著眼,直勾勾地盯著項羽那石雕般深刻冷峻的側臉瞧,直到  項羽察覺他的目光,疑惑地看過來後,他還不躲不避,甚至“噗”地一聲噴笑出來,指著項羽笑道:“哈哈哈哈!好好的  重瞳子,怎成了重重瞳子!”  在已有八分醉的呂布眼裏,項羽本該是一眼二眼仁的眸子,竟成了四眼仁的模樣,可不  是有趣極了?  項羽嘴角微抽。  他倒是難得好脾氣地由呂布無禮地指著,沒同醉鬼的一番狂言計較。  況且他自  胃口開了、吃了個七分飽後,這會兒心情已大有好轉,再看呂布這功臣,便是怎麽看怎麽喜歡。  而項伯處罪證確鑿,  叛軍當何等論處,項伯便當如何處決。  即,必死無疑。  畢竟項伯通敵叛軍久矣,所害甚多,哪怕有一層血緣在,  他也不可能姑息。  “唉!”  項羽正準備派親衛將呂布送回住處,自己也去洗浴,往亞父那去一趟時,忽聽不知何  時已軟綿綿地癱倒在地的呂布長歎一聲。  項羽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了一陣,按捺不住那股子覺得有趣的探究心,不由  湊近了一點,居高臨下地看著醉醺醺的呂布,低聲問道:“奉先所愁為何?”  “本侯,本侯……”  呂布喉頭滾動  ,鼻音濃重地“嗚嗚”幾聲,意識分明已然朦朧,卻還執拗地嘟囔著什麽。  因他躺著而項羽站著,而項羽個頭又是極  高,便離得太遠,此時無法聽清。  笨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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