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開得最早,擁擠的嫩黃在枝頭上歪出一串,將枝幹的灰色都包裹在裏麵,被陽光照得晃花人眼。


    蕭方像是屁股上長了釘子,頻頻從車輦上起身張望,每次都隻能看到這樣絢爛的顏色一直延伸到官道盡頭。


    「雲楓,」他忍不住向身後問:「是今天,沒有錯吧。」


    季雲楓應聲打馬上前答道:「沒有錯,我哥說的就是今天回來!」


    他向後看了看,又輕聲說:「皇上,有幾位大人年事已高,要不然請他們先回去……」


    雖然沒指名道姓,可後麵立刻有蒼老有力的聲音嗬斥:「臭小子!老夫還不至於老到等不起!」


    俞相也被秦槐推著向前幾步:「如今氣候宜人,在外麵多走走,也於身體有益。」


    蕭方向季雲楓苦笑攤手,表示自己也管不了。


    他本來沒要求這麽多人陪自己一起等雲祺回來,可是早早散了朝後,所有人的車駕都自動地等在宮門外,跟他一起來這裏等著。


    季雲祺要回來了。


    人還沒有回來,北羌臣服的降書已經送了回來,這一仗直入北羌腹地,少陽關將迎來至少二十年的太平。


    也不知等了多久,官道上滾滾的煙塵像是憑空捲來,馬蹄踏地地麵仿佛都在震顫,不用季雲楓高喊「我哥回來了」,所有人都已經在車馬上伸長了脖子。


    「檀」字國號當先,後麵跟著「季」字大旗,隨著地麵的顫抖越來越近。


    蕭方在輦禦上站著,一隻手死死地扶在車,眼中隻有最前方疾馳而來的黑馬墨甲將軍。


    不用去看清頭盔遮掩下的麵容,他都能清晰勾畫出那副眉眼。


    被帶起的煙塵隨著隊伍漸漸停下,撲頭蓋臉地向他們這邊襲來。


    架著車輦的禦者剛側過臉去,用袖子略擋了擋塵土,便覺得有人從後麵跳到他身旁,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人一腳踩上了車輿,向前奮力一跳。


    後麵一陣驚呼聲:「皇上!」


    一片黑雲如狂風席捲而來,那匹黑馬從輦禦旁錯身而過,馬上的將軍長臂一撈,將跳出去的蕭方卷在懷裏,放在身前。


    「你瘋了!」季雲祺又驚又喜,低聲輕罵一聲。


    嗅到鼻腔裏的都是塵土的味道,還有期盼已久的溫暖,蕭方不等坐定,便反手攀住季雲祺的脖頸,勾得他彎下腰來,狠狠地咬在他的嘴唇上。


    季雲祺僵成了一塊石頭。


    在所有人瞠目結舌的目光中,蕭方痛快地吻了個夠,就著季雲祺的手一抖韁繩,揚聲大笑,調轉馬頭,兩人一騎絕塵而去。


    第84章 傾心


    跟在季雲祺身後的邢陽起初還一臉興奮的模樣, 隻待將軍招手下令,便振臂高呼以昭軍威,甚至在季雲祺的黑馬捲起的塵土揚到臉上, 還兀自保持著歡喜的模樣。


    直到兩人一馬飛馳而去不見了身影, 他才察覺到哪裏不對,笑不出來, 甚至在拉著韁繩轉了一圈, 才沉痛地意識到,自己就這麽被主帥拋棄了。


    或者該說,當著眾人的麵,他家主帥……被劫走了……


    「他們……我……」


    除了太後,沒幾個人的脖子能從那個方向轉得過來。


    「邢陽,諸位, 」太後也看著那個方向微笑,替蕭方對麵前的一幹人鄭重一禮:「一路辛苦,恭喜你們,凱旋歸來。」


    「他們這是……」雖然在遇見兩人的第一時間, 秦槐就已經看出兩人的關係, 之後兩人關係的一點點發展更是都看在眼裏, 可在大庭廣眾下見到兩人親熱, 還是第一次:「他們這是要昭告天下了?」


    他問的是樊盛玉。


    雖然兩個正主都不在,慶功宴一樣開得熱熱鬧鬧,兩人都喝了些酒,回來的路上, 天都黑了。


    樊盛玉閉著眼,背靠著車壁不說話,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秦槐笑了一下, 自說自話:「現在這個時候倒是挺好,去年收成好,皇上聲望正高,雲祺也剛剛打了揚眉吐氣的大勝仗,他們還真是會選時候。」


    一直到馬車的速度開始慢下來,樊盛玉才慢慢答了一聲:「是啊。」


    「就是不知道雲祺那邊還會不會瞻前顧後……算了,現在他們的事想捂著都難,也不是雲祺說了算的時候。」


    秦槐搖搖頭,掀開車簾,見家門就在麵前,先跳下車去,又將手伸過去,漫不經心笑了一句:「還挺羨慕的。」


    樊盛玉扶著他的手下車,籠著手站在燈籠照出的暖紅燈火下,看著下人拉走馬車,向秦槐偏了偏頭。


    「走西角門吧。」


    他酒量比秦槐好些,從宅門進去,要繞好大一個圈子才能到秦槐的住處,走西角門的話,可以直接把秦槐先送回臥房休息。


    秦槐對他自然言無不從,跟著他向門右邊繞去,轉進一旁的巷子裏,向西角門走去。


    兩人這麽默默走了半程,秦槐餘光裏看到身邊的人影停了一下,還沒等問,便被人按著肩膀推著靠在牆上。


    那雙總是冷若冰霜的秀目遮擋在髮絲的陰影裏,沒有被黑暗遮擋的薄唇隨著精巧的下巴向上抬了抬,觸在他的嘴角。


    而後那人將頭抵在他的胸前,輕輕說道:「我也好羨慕。」


    ***


    蕭方把頭抵在季雲祺的胸口,兇狠地把人頂在樹上靠著。


    二月的春山裏,一片葉子都還沒有長出來,樹幹上隻有斑駁翻翹的樹皮,季雲祺身著甲冑,靠在樹上,隻把樹皮撞下來一片,倒不覺得疼,便乖乖地讓蕭方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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