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屋裏頭服侍的大小丫鬟就更不必說了,著實眾相紛呈。  宮九卻仿佛沒看見,自顧自往下說:  “璉兒自己的府邸,我也早給他打算好了,並不需要分割公中產業  我們分府出去的,原也沒想著什麽公中產業……  畢竟這公中產業裏頭,功勳田原就是國公們掙下來的,如今我們府裏頭唯有老太太是國公夫人的誥命,自然該您受用。  就是其他一些莊子鋪子的,或有先太國公、先太夫人掙下攢下來的,老太太早年侍奉幾代公婆的辛勞,也受用得,先國公掙下的更是理當如此  老太太在一日,自然都由您受用一日,喜歡誰照管就指誰給您照管去,願意怎麽受用就怎麽受用著;  就是老太太哪一日不在了,自然也是照先頭太國公、太夫人例,樂意留給哪個兒孫就留給哪個兒孫……”  宮九這幾日時間果然不是白過的,不隻修為精進、與向曉久那邊的聯係加深,就是這府裏的一些舊事,也給弄明白七七八八了。  這一番隻模糊著用“先頭太國公、太夫人舊例”,自然也不是不明白那舊例與如今公中的不同,不過仍是那句話,懶得計較區區一個國公府罷了。  不想宮九不提,老太太反而計較起來:  “你這孽子說的什麽胡話!先頭太國公、太夫人留給你的私房,能和公中傳承的產業相提並論的嗎!哪家婦人霸著夫家產業、不給當家長子的道理?”  話說到這裏,老太太恍然醒悟過來,越發氣得胸口疼了:  “好啊!你這是覺得我這些年太把著這府裏了?是不滿我叫王氏管家呢?卻不想想要不是你  我何苦老了老了還非要給你操這幾十年的心!”  老太太說著,竟呸了“賈赦”一口,偏不等宮九翻臉,她就落下淚來:  “你便是不顧忌我這老悖晦了的,好歹也想想你外祖家  當年老人家們在時可曾待你有半分不好?你舅舅舅母更是都把你和你大表哥一般疼愛的!就是你兩個表弟,何曾有半點對你不好?  如今你便是有什麽不滿,一家子有什麽說不得?如何要你使出這樣叫外家女兒們都無法見人的毒計來?”  宮九死死盯著腳邊那幾滴唾沫,到底看在“這皮囊生身之人”的份上,抬頭時仍溫和了臉色:  “老太太誤會了。我哪裏有陷史家女於不義的意思?不過是因著我自幼在先太夫人跟前長大,邢氏又是個不會侍奉您的,璉兒又大了,不比寶玉能在您膝下盡孝……  認真算下來,二房確實比大房更適合就近孝順侍奉老太太。”  老太太也漸漸緩和了神色:  “大房的孝心,我一貫也是知道的。雖邢氏上不得台麵,璉兒家的倒是個周全伶俐人。”  “再說孝心也不是非要靠著近親侍奉體現的,你這些年安安穩穩在東院裏頭,就是最孝順我這老婆子的了……”  “我知道這一回為著省親好看,多少要委屈你一二,隻你多少看著娘娘,也看著我老婆子這都一把年紀、沒幾年好活份上,把那折子撤回來罷!”  不管這老太太真溫和、假慈愛的,宮九總是盡量多給她幾分耐心:  “折子是撤不回來了。我回府時可巧遇上李尚書要往宮裏去,已經托他在陛下跟前陳情了。”  李尚書就是戶部尚書。  別看李尚書在內閣之中隻算三輔,如今首輔吏部張尚書、次輔禮部程尚書,卻都是太上皇心腹,當今至今重用他們,不過是敬重太上皇的意思。  要說如今朝中當今第一心腹人,卻要論戶部的李尚書。  是以“托了李尚書”的意思,就是即便原先有人壓住賈赦那封折子,賈璉襲爵,也已經是穩穩的事實了。  王氏終於憋不住:  “大老爺這也太不把老太太放在眼裏了!這樣大事,如何能不先與老太太說一聲?”  宮九對她可就沒那麽客氣了:  “我這說不說的,老太太不也知道了嗎?爵位承襲是大房的事情!要是賈政問一聲也還算了,關你這隔了房外姓人什麽事?”  王氏噎了一下,老太太便要開口,宮九卻不等她張嘴,便道:  “公中合該老太太受用的,我從來不過問;二房日後要是有那承恩公的前程,也沒璉兒他們什麽事;怎麽大房區區一個將軍爵位,倒要這麽多人操心著?”  老太太一時也給他噎了回去,偏偏才給她誇了周全伶俐的王熙鳳這會子也莫名笨拙起來,便隻好由著宮九掰扯:  “如今府裏人口漸多,璉兒雖是個不爭氣的,好歹已經有了個姐兒,後頭也必定還要添人口;琮兒也是一日大過一日的,過兩年也該相看人家了;賈政那邊還有寶玉、環兒,也都快能成家的年紀……  便是沒有省親,這府裏也是一日比一日逼仄起來了,今年不分、明年不分,遲早後年也總該要分了的。  何不就趁著省親分了呢?”  “左右這府邸是國公府,隻老太太這國公夫人誥命住得最是理所當然。  至於我們這兩房人,自然是老太太更習慣哪一房就近侍奉,就把哪一房留這府裏頭的。”  因宮九說他巧遇李尚書時,人已是要進宮的,老太太琢磨著賈璉襲爵已成定局,雖十分惱怒,到底給那句“承恩公”勾動了心腸,又恐怕“賈赦”再把他這幾日說的話往外頭瞎咧咧,少不得怏怏認了,隻歎:  “從來都是嫡長侍奉雙親、繼承祖宅……”  宮九便道:  “世人多叫嫡長繼承祖宅,不過是因著多由嫡長侍奉雙親的緣故。  如今大房裏頭,小王氏雖還有幾分妥當,隻她到底年輕,和璉兒那一屋子裏的都還掰扯不明白,總有不周到的地方。  老太太又不耐煩邢氏  總沒有為著世人慣常如何,就委屈老太太的道理。”  又道:  “我又靜極思動,等明兒叫璉兒襲爵的旨意下來了,我也要出京隨意走動走動,也不能在老太太跟前侍奉……  如此,就將這敕造榮國府給了二房又如何?祖宅合當跟著侍奉老人的房頭走。”  這話說得王熙鳳十分糾結,她那好姑媽更是十分心動,畢竟若能住在國公府裏管自己的家、誰樂意當個給大伯子管家的名聲呢?  隻王氏方才給“賈赦”嗬斥了兩句,這會子也不敢貿然開口,隻拿眼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沉吟半晌,十分歎息:  “我自然明白你的孝心,就是老二和老二家裏頭的,也斷不敢挑剔你高堂在而遠遊的道理,就怕外頭人看著不像……  唉!我這幾天光想著外頭都是如何亂傳老二、和你,就是一陣陣的心絞疼!  你說說,我們這好端端的母慈子孝、兄友弟恭,怎麽就成了外頭那些爛了舌根的長幼不分了呢?”  宮九便道:  “其中緣故,我今日遇著李尚書的時候,也與他提了兩句;要是老太太還不放心,我回頭再煩他並李夫人去皇帝皇後跟前提兩句就是。隻要宮裏頭不誤會,外頭再傳也就是個瞎傳謠的。”  宮九原以為隻要甩開這一府就能盡情天下去得,不想這一朝對宗室勳貴等規矩十分嚴苛,像他這個皮囊一般自祖上襲了爵位的,哪怕將爵位傳給兒孫,自己也不能隨便離開京郊百裏外。  巧遇李尚書,也是宮九存心的,恰好那李尚書原也是皇子伴讀  也正是因為李尚書是在當今還是個小透明小皇子的時候就和他一道共過患難,如今才能有這般第一心腹的位置。  又因著早年當今很有一段跟在太子身後做個好皇弟的時光,這位李伴讀當年也跟著賈赦混過些時日。  乃是極合適拿出來做幌子的一個人。第一百三十章   雖賈赦打小兒就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典型紈絝子, 當日張揚時候對還是皇子的當今也不算十分恭敬,  好在當今小了太子足有十歲, 並沒有趕上先頭幾個年長皇子不惜一切把太子拉下馬的大戲,賈赦也就不至於與當今一脈結下什麽仇怨。  反而為著太子有時候想要借著幾個小弟弟彰顯一下兄友弟恭的, 賈赦與幾個小皇子的伴讀也還算有幾分和氣。  當然那份和氣遠不足以叫儼然如今朝中第一紅人的李尚書上趕著為賈赦做些什麽,否則賈赦也不至於淪落到馬棚將軍的地步;  不過這份和氣又多少仍有些作用,例如:  街麵上遇著了,李尚書固然不會上趕著招呼賈赦, 但若是賈赦主動上前,李尚書卻也不介意請他上馬車一敘。  雖然兩人打伴讀時期就沒什麽共同話題,  可就念著當年賈赦強忍著無聊、聽他這個小伴讀笨拙寒暄搭訕的情分,  李尚書也願意給賈將軍一個方便。  畢竟誰能知道他們在馬車裏頭是隨口尬聊兩句,還是相對無言呢?  隻要能上了李尚書的馬車, 待個半柱香、一盞茶的, 再和和氣氣被送下去,回頭賈赦在外麵那些人跟前,就能多三分顏麵。  李尚書不介意給賈赦這個顏麵。  他一向是個念舊情的人。  奈何如今世道越發荒誕,那等不念舊情不記恩的,且不知日後如何;  像李尚書這樣念舊情的, 似乎也沒能給自己念出什麽好兒來。  倒是念出事了!  宮九剛一上車, 直接就給李尚書來了一記真氣幻術。  與黃粱夢法係出同源,卻又不盡相同的真氣幻術。  似幻還真, 若夢還實, 叫人夢醒之後, 連莊周夢蝶、蝶夢莊周的疑竇都生不起來的,隻將夢境做了真的幻術。  幾乎壓榨幹宮九堪堪修煉出來之修為的大半,除了還能和向曉久保持聯係之外,也就是勉強招架榮國府二十來個親隨的能耐罷了。  也虧得這個世界仿佛沒什麽武功內力的,否則換了上幾遭,隻怕連隻練了點兒養生拳腳的傅晚晴都能叫宮九費一番心思呢!  宮九可真是下大力氣了。  不過收獲也不小就是了。  且不說老太太並大小王氏等人,因宮九這麽仿佛隨便就能叫托李尚書夫妻將事情捅上天的態度,給惹得心中思量紛紛;  那回頭賈政剛從衙門趕回來,就也跟著前後腳進門的,叫賈璉襲爵、並許他入戶部補員外郎的旨意,更是將兩府中人都震了一震。  因賈璉送其表妹林黛玉回揚州未歸,聖旨便由其獨女代接了。  傳旨的裴太監也是皇帝身邊的老人兒了,別看如今仿佛沒有夏太監那六宮都太監的風光,卻正經才是皇帝離不得的親近侍人,  這一遭難得皇帝竟叫他出宮傳旨,眾人又將他待大姐兒的和氣、與待“賈赦”的親近都看在眼底,少不得心中又是一凜。  如此這般,回頭宮九再提起“回就近侍奉祖母的親爹家省親,總比回大伯家甚至堂兄家省親的要好聽點”之類的話,  老太太就再沒有糾纏別的,隻十分感歎她從來是個有福的,兩房兒孫都是一般慈愛,不過是因著賈赦妻宮著實可歎,當日又不慎隻想著璉兒年幼需要母親照看、趕著在國公爺熱孝裏頭續弦,弄了邢氏那麽個上不得台麵的,鬧得她這些年越發習慣二房就近侍奉,又恰逢娘娘省親,少不得隻好委屈大房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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