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吳鐵翼罪證確鑿、吳家女更是全憑皇帝與安王仁慈寬宥才得以免去罰沒為奴的,  竟敢想著要謀刺皇駕?  是他的驚豔一槍再炸不出一場驚豔了呢,還是傅宗書提不動刀啦?  諸葛小花大多數時候是個十分大度、大方、也大氣的人。  你若是當麵罵他,若是有理,他不隻唾麵自幹、還會虛心請教、努力改正(雖然也有明明知錯卻寧死不改的時候);  便是無理,隻要無礙江山、無損百姓,諸葛小花也不缺一笑置之的寬和。  但有些時候,諸葛小花也是可以非常小氣、小器的。  斤斤計較算什麽?  必要時,諸葛小花能給你一毫一厘地掰扯!  吳鯉魚很不幸的,就“激活”了那個小氣版本的諸葛小花。  進宮的日子是特意跟進的、進宮的奏本也是特意挑的。  挑來刺吳鯉魚的心的。  小甜水巷的姑娘們都能把吳鯉魚挖個底朝天,諸葛神侯親自查問,連米太監、唐鐵蕭等各處人手都跟著動了幾動,自然更是將小姑娘查得清清楚楚。  自然也不會漏了這姑娘雖偶有為虎作倀之事,卻都隻如當日吳鐵翼逃竄之時一般,不出手幫忙吳鐵翼那肮髒勾當,隻搭救、善後罷了。  還時常也會勸一勸吳鐵翼身後有餘應縮手,莫要等眼前無路再想回頭。  算不上大奸大惡,甚至還能說有幾分良知。  奈何她的良知隻停留在口頭上。  諸葛小花倒不是很反對親親得相首匿,畢竟法理不外乎人情,  吳鯉魚為了包庇吳鐵翼,當日對著冷血等人,連改名換姓、假做吳鐵翼仇家,糊弄、謀算,什麽沒做過?  說是堅持最後一點本心、始終不肯為父作惡,  卻也為了她那做盡惡事的父親,不惜將那麽一群一心為公、拚死緝凶的漢子往死路上誘哄……  這些,諸葛小花都能不計較。  他默許了冷血等人並未在禦前提及吳鯉魚,  就如同冷血追命郭秋鋒等人,都默契著不曾對雙九提及吳家女半句一般。  這是他們那種人特有的寬容。  隻吳鯉魚千不該、萬不該,竟將仇恨落到皇帝身上來。  諸葛小花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寬容?  他就是因著雙九口諭、不好在這鯉魚犯上之前將之拿下,也總要刺一刺她!  故意用花石綱善後事引起受害百姓的話題,再順口一一列舉吳鐵翼為了聚斂種植迷心花的錢財而做下的惡事、與那事後仍在受苦的人。  吳鐵翼當日為了滅口,每劫一地,便必要將人殺光、將錢財搶光、而後再將現場燒光……  但再如何“三光”,也難免會有一些或恰好當日不在家中的幸運兒,或隻是有家人在該地討生活甚至僅僅路過就糟了難的倒黴蛋。  而無論幸運的還是倒黴的,遇難者家屬總不會都是喪失勞動能力、沒有撫恤救濟就難以存活的。  但吳鐵翼做的惡事之多,乃至多到了他的一個不算十分得用的屬下,在被冷血等人拿住的時候,都因為  “我殺過的人,你們豎起手指算也算不完,我放火燒過的房子,比過年過節燒元寶冥紙還多,我搶劫過的錢財,還多過攻城陷地兵馬的大事搜刮”  而深知再配合認罪、坦白也減不掉多少刑,抵不抵抗都是個死,而負隅反抗的地步。  不管吳鐵翼如何三觀、受害者家屬之中喪失了生活來源的比例又是何等之低,架不住這基數大呀!  便是天子再如何體恤黎民、朝廷再如何寬待百姓,在查到這些受害者家屬之前,慘事已經發生過太多。  失明偏癱的老人孤零零地癱倒在床上,不隻獨子出門前給他留下的餅子被老鼠搶走、就連自己都被啃食而死的,  孤兒寡母驟失依靠,尋親不靠母失其身、兒又失母,最終被拐去打斷了手腳戳瞎了眼睛,倒是僥幸在被尋得時仍未死,此後人生漫漫,卻恐怕生不如死的……  諸葛小花當著禦前,不會把那血腥說得太詳盡,卻也夠吳鯉魚臉色煞白了。  她的袖中仍有劍,心中的火焰卻將熄了。  徹底熄滅了吳鯉魚複仇之火的,是向曉久歎息著,和宮九商討起各地鰥寡孤獨病殘者的安置、救助問題。  諸葛小花話說到那裏,雙九都猜出他是存心刺小姑娘出氣來了。  老太傅拳拳愛心與忠心,向曉久也是很領情的,宮九更領他偏袒、愛重他家阿久的那份兒情。  不過教訓小姑娘什麽時候不行?  吳鐵翼案的受害者家屬安頓也不是全部。  最要緊的是,天下鰥寡孤獨病殘者,何解?  老實說,那可真是個難題。  別說宋缺那裏和宮九留給了呂承宸的故鄉做不到,就連向曉久自家的那個大唐,不也做不到天下鰥寡孤獨病殘者皆有所養、有所依嗎?  可再難,也要去做。  也許攀登過了,也未必有將峰頂踩在腳下的可能,  但不去攀登的話,那高峰就永遠高高在上。  雙九不確定能在這個大宋停留多久,可哪怕隻夠他們點起一道火花的瞬間呢,  至少火花點燃了,才有星火燎原的可能。  這倆貨,雖然都是若為了彼此,可能無視不相幹的人各種死、不相幹的世界各種滅的自私之輩,  但在他們還能牽住彼此的手時……  不說向曉久一貫很願意在力所能及之處與人為善,就是宮九,他也曾是個會和他那倒黴堂兄一起,對著史書怒其不爭的小中二呀!  這倆消費起趙佶的私庫珍藏,真是眼也不眨。  左右什麽字啊畫啊,什麽古玩金石啊,必要時候向曉久也能寫出幾千字的賞析回報,卻打心底裏愛不起來。  王羲之的《蘭亭序》也好,顧愷之的《洛神賦圖》也罷,對於向曉久來說,都及不上宮九給他磕的一碟瓜子。  天生一對,於宮九而言,趙佶的寶貝私庫加起來,也還不如向曉久給他剝的一顆栗子。  因此拿出來用作水利、用作軍事,又或者用作扶養天下鰥寡孤獨病殘者……  都一樣。  那些東西還不如諸葛小花培育良種的時候偶然種出的異種,也不如傅宗書就著《長安圖》石刻模仿出來的大唐長安微雕。  至少後兩者還有被向曉久收入荷包的資格。  趙佶的私庫?可就罷了吧!  雙九是真看不上那些玩意。  然而看在其他人眼中,無論是諸葛太傅、米太監等,又或者是李師師、吳鯉魚等,都免不了一致驚歎皇帝如今的愛民如子之心。  至少就原身的趙佶,恐怕一個皇子都比不上他珍愛的字畫。  如今的皇帝,卻願意為了叫天下鰥寡孤獨病殘者皆有所養、有所依而“任卿取用,隻求賣個高價,多救助一二可憐人”!  吳鯉魚大為震動!  最叫她心亂如麻的是,那些可憐人之中,有一部分,卻是她父親造下的孽障……  她自幼孺慕的、崇拜的、景仰的也敬愛的父親,造下了那些孽債。  卻要曾經在父親口中,不過昏君之流、禍國之始的皇帝,舍了他的心愛之物,去彌補。  吳鯉魚的袖中仍有劍,  但她心頭的火,已被徹底澆熄,  如何還能拿得動劍?  不過劍雖然拿不動了的,舞倒還舞得起。  化蝶舞。  以一手青出於藍的“蟬蝶二衣劍在意先”劍法轉換而出的化蝶舞。  確實很有幾分蝶之翩翩的味道。  吳鯉魚故意穿了一身紗衣,旋舞到淋漓之時,更像是地心穿了一個洞冒出了煙霞,天仙在霧紗冰紈中曼妙旋出一般。  這舞到極致之時,原本也是吳鯉魚定下的刺殺之機。  因此這霧、這冰、這煙霞,本該帶出幾分酣暢之後、方才頓覺的殺氣。  但恰是吳鯉魚這會子大為震動、大受打擊之下的恍惚失神,化了那殺氣,反添了幾分恍惚若夢的悵惋來。  確實更有幾分化蝶之時的意境了。  吳鯉魚傻是傻了點,舞藝卻著實不錯,不愧是能在小甜水巷一種小迷妹之中殺出重圍、得以入宮獻藝的。  饒是以雙九的目光,也要承認這姑娘確實值得他們耽誤這半刻鍾。  可惜諸葛小花這會子全心全意等著把刺客逮現行,無心欣賞。  萬不料這姑娘心理素質那麽差,籌謀了將近一年的刺殺機會,給人三言兩語就打消了主意。  一舞畢,這姑娘沒動手,雙九也不屑留難她,諸葛小花等人也不好擅自行動,便由著她魚回江湖去。  隻是放魚歸江湖,並不等於徹底失了蹤跡。  傻鯉魚武功弱、心誌還不堅,  綜合戰鬥力低到宮九這麽個覬覦他阿久、遠比正麵剛他要嚴重得多的家夥,  都懶得多留意她一點的地步。  但宮九懶得留意,  諸葛小花在確定吳鯉魚無意謀刺皇帝之後也不會將資源浪費在她身上,  架不住自發留意、並將消息定期報到宮九跟前的勢力,還有許許多。  米太監、唐鐵蕭……這些還算半官方的就不說了,  那由小甜水巷擴展出去、據說已經紮根到金遼西夏等地的“紅燈籠”,自從吳鯉魚事件開始,也養成了向宮九定期匯報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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