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漸默點了點頭。


    兩人慢慢地沿著盤山道走了一段,來到了那座箱型的建築物前。


    果然,建築物上用繁體中文寫著「虞鳳橋南站」五個大字。


    季鶇和任漸默在入口刷了手環,順利入站,又花了一點兒時間研究了一下月台旁的線路圖,找了一條會從有頂天城最高點——也就是梵花殿前的廣場——經過的線路。


    「虞鳳橋南站」不是一個大站,通行的輕軌總共隻有三條線。


    而季鶇他們即將乘坐的是一條環線,全程一個小時零五分鍾。


    也就是說,二人上車以後不必來回倒車,隻要一直坐下來,一個小時以後,就能直接回到這裏。


    距離下一輛車進站還有十五分鍾,兩人無事可做,幹脆沿著月台來回走了一遍。


    月台上的人不多,除了他們倆之外,還有一對年輕的父母帶著一個四五歲的小胖墩,三個穿著修齊院儒生袍製服的女孩兒,以及兩個年逾四十的醉酒大叔。


    不管是年幼的小孩、大學校園裏的女生還是喝了酒的大叔,都是能鬧騰的主兒,空曠的月台又自帶回音效果,所以半點不顯冷清,反而能從笑鬧聲中聽出這裏每個人的心情似乎都好得很的樣子。


    季鶇麵向軌道,麵具下的眼神有些愣怔。


    自從進入了「桃花源」後,他已經多久沒見到過如此單純而具有生活氣息的場景了?


    季小鳥無意識地緊了緊手指。


    接著,任漸默的手就溫柔地覆蓋住了他蜷起的拳頭,「你在想什麽?」


    季鶇聽到他家任大美人兒用很輕柔的聲音問道。


    季小鳥抬起頭,目光冷不丁地對上了任漸默的雙眼。


    ——我想回去。


    季鶇在心中回答。


    等這四個字出口之後,他猛地一激靈,再看任漸默從麵具眼洞中露出來的雙眼,才發現對方的右眼鞏膜正從淺金色慢慢地重新恢復成了墨染般的純黑。


    「你剛才對我用能力了?」


    季鶇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這麽說,剛才那腦海中浮現的想法,也肯定被對方聽見了。


    任漸默將麵具掀起一角,露出半張臉,唇角勾起一抹淺笑。


    他沒有回答季小鳥的問題,反而朝隧道的一端指了指:


    「車要來了。」


    風從隧道的那頭吹來,一輛蒸汽軌道車入站。


    季鶇和任漸默上了車。


    有頂天城的輕軌,內部結構很像季鶇以前經常坐的地鐵,隻是車廂更寬敞一些,位置也更多一點,而且座位都是麵朝車子行徑方向的。


    這時車內乘客不多,兩人在這節車廂的最後一排坐了下來。


    車子很快啟動,平穩而安靜地朝著前方駛去。


    出了車站,這列軌道車就又處在了懸空的狀態中。


    季鶇貼著窗玻璃往外張望,看到的都是飛速倒退的街景與闌珊的萬家燈火,頗有種在遊樂園裏乘坐高空觀景火車的感覺。


    沒有人說話,兩人肩膀相抵,好像一對普通的戀人一般,相依而坐。


    軌道車駛過了七八個車站,行程過半,車廂裏的乘客來來去去,已經換過了一批。


    待到距離「梵花殿廣場站」還有一個站時,這節車廂就隻剩下季鶇和任漸默兩人了。


    軌道車在月台上停了下來。


    這時,季小鳥忽然抬起一側肩膀,輕輕蹭了蹭他家任大美人兒的胳膊。


    任漸默轉頭,用目光表達疑問。


    季鶇說道:「你是不是有什麽要跟我說的?」


    任漸默:「……」


    他用一雙異色的瞳仁注視著自家小孩兒的雙眼,沉默了片刻,才輕聲問道: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季鶇看四下無人,掀開了麵具,眼尾略有些下垂的狗狗眼亮晶晶地回視任大美人兒:


    「因為,出門約會什麽的,不像你啊。」


    任漸默愣住了。


    他其實知道自家小孩兒一貫是個很敏銳也很聰明的人,有些事情,比如他的第二種異能,還有關於「桃花源」的一切,季鶇一直不問,隻是不想問,或者知道不應該問而已。


    任漸默的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


    「……喜歡一個人也不像我。」


    他用近乎耳語的氣音說道。


    聲音輕到幾乎要被火車煙囪的聲音所遮蓋住。


    但季鶇依然耳尖地捕捉到了這一句話。


    他伸手掀開了任漸默的麵具,露出了對方的臉,依舊如此的俊美且艷麗。


    「那麽,你喜歡我嗎?」


    季鶇認真地問道。


    任漸默點了點頭,「嗯。」


    季小鳥笑了起來,「這不就行了。」


    他用額頭在任漸默的肩膀上撞了撞。


    「反正,不管像不像你會做的事,你也還是做了——木已成舟,你跑不掉了!」


    車子重新啟動,朝著有頂天的至高點駛去。


    任漸默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隻是緊緊地握住了自家小孩兒的手。


    火車沿著軌道開始爬一個十分陡峭的坡。


    季鶇的身體微微朝後仰,窗外的建築物也變得越來越少了。


    季小鳥忽然想起了在「落羽」中的一幕。


    他家任大美人兒飛進汍水河裏,撈出了他放的花燈。


    ——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寄希望於異世中不知是否存在的某個神明,實在幼稚得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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