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馬上將手裏拿著的絲綢捲軸一扔,跳到季鶇站的板凳上,將人擠開一點,伸著腦袋往那盒中看。


    錦盒裏,是一方漂亮的錦鯉戲蓮硯台,中心鑲嵌著一塊油光水滑的鬆煙墨,墨錠已經用過了,中心有個橢圓形的凹陷。


    季鶇和樊鹿鳴對視一眼,眼神中都透露出了驚喜。


    就算季小鳥看不見硯台散發出來的銀白色流光,但光用猜的也能猜出,這一定就是山莊小公子曾經用過的文房四寶中的一樣了。


    季鶇立刻伸出手,就想去拿錦盒中的硯台。


    然而,樊家弟弟看到,季小鳥的手指剛剛觸碰到盒中流光,就像火星落進了滾油中一般,「轟」一下迸發出了一大團火焰。


    季鶇和樊鹿鳴都被嚇了一跳,兩人條件反射地向後一仰,腳下一踉蹌,重心不穩之下,踩翻了腳下的板凳,雙雙跌落下來,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蹲兒。


    不過兩人根本不在乎屁股那點兒疼痛,一骨碌翻身跳起,又朝著博古架撲了過去。


    那錦盒裏,已是焰光灼灼,燒成了一團火球。


    那火光呈現出一種耀眼的金白色,看顏色就知道溫度相當之高。


    季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果然看到隻不過是輕輕被火撩了一下,就燙出了一塊焦黑的傷口,要不是縮得夠快,怕是整隻爪子都能給他烤糊了。


    可也不知裝盛著硯台的錦盒是用什麽木頭做成的,此時如此高溫的一團烈火在其中燃燒,卻隻是燒掉了裏麵的綢緞內襯,盒子本身完好無損。


    季鶇一凜,立刻察覺出了這方硯台的「意圖」。


    ——它是在拖時間!


    ——這方硯台,有自己的意誌!


    它知道他們這群人的處境,所以在自己周身燃起了一團高溫烈焰,讓旁人連碰都碰不得。


    隻要他們一時半會兒拿它毫無辦法,很快就會有更多精怪趕到,他們會為了應戰而左支右絀,身為「鬼」的樊鹿鳴也會因為超時未能找到替換者而死亡,參演者們的計劃也就此破產,眾人會團滅在此處……


    ……


    「嗬。」


    季鶇忽然笑了起來。


    「你是不是傻的?」


    他對著虛空中某個不知名的人發出了嘲諷。


    「誰說砸硯台,一定要把它拿起來才能砸了?」


    說完,他用手扶住博古架,大喊一聲「喝!」


    季小鳥雖然遠遠沒有專注於走肌肉流的大根老師的力氣大,但他可是個弓手,臂力腕力都是長期鍛鍊外加經過專門強化的,要推倒個博古架,還是綽綽有餘的。


    隻聽「咣當」一聲巨響,足有兩米高的七層雞翅木架子轟然倒地,上麵所有的擺件與零碎物件全都滾落下來。


    盛放著硯台的木盒雖然沒有被火點著,但裏麵作為底襯的錦緞卻是燒了個一幹二淨的。


    沒有了能夠固定硯台的緩衝物之後,季鶇看到,一團熾熱的白光從盒子裏骨碌碌滾出來,咣當一聲倒扣在了地上。


    火光瞬間熄滅了,露出了硯台本身的模樣。


    季鶇和樊鹿鳴一同湊過去,隻見一條裂痕從硯台的中心斜穿而過,將它整整齊齊地一分為二。


    下一秒,兩人隻覺得天旋地轉。


    他們腳下踩著的,仿佛已經不再是堅實平整的木地板,而是一團柔軟的,無處著力的棉花。


    緊接著,周遭的一切都在劇烈的,毫無規律地搖晃了起來。


    在一陣天搖地動之後,季鶇隻覺得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受熱的蠟像一般,逐漸變形、融化,最後碎成齏粉,被風一吹,就悉數散去,消失不見了。


    有一瞬間,季小鳥隻感到仿佛有一團無形無影的粘膩膠體,將他從頭到腳包裹了起來,讓他感到窒息之餘,眼前一黑,有那麽短暫的半分鍾時間,甚至直接失去了意識。


    &&& &&& &&&


    「姐、姐!」


    季鶇迷迷糊糊地醒來,就聽到樊鹿鳴喊著自家雙胞胎姐姐的聲音。


    他當即一個激靈,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趴在地上,連忙翻身跳了起來。


    天色已然蒙蒙發亮,一線魚肚白浮現在東麵的地平線上,讓季鶇可以憑藉這一點光亮,看清周遭事物。


    然後他便被眼前所見之景狠狠驚了一下。


    那幢富麗堂皇的「芷蘭仙府」,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現在身處的,是一座巨大而曠寂的廢墟。


    目之所及,到處是斷瓦頹垣,連一間能稱得上是「完好」的建築物都沒有了,庭院遺址裏叢生的雜草足能沒過膝蓋,枯樹亂枝錯落交纏,早已看不出任何人工打理過的痕跡。


    而倖存的七個參演者,包括他自己,此時正身處在一塊斷牆牆根處。


    牆麵上,是一副壁畫,雖早已在風霜雨雪侵蝕之下剝落得一塌糊塗,但依然能從殘存的邊角圖案中,隱約分辨出上麵繪的是一座恢弘壯麗的天界仙府。


    季鶇眼光一掃,立刻看到任漸默斜斜靠在斷牆後方,閉目垂頭,似乎還在昏迷之中。


    他連忙一步躥過去,將人扶了起來。


    隻剛摟住任漸默的身體,他就感到入手一陣冰冷,再一看他蒼白的臉色和額角細細密密的冷汗,馬上能猜到對方的身體情況肯定還沒緩過來。


    「任先生、任先生!」


    季鶇輕輕地在他毫無血色的臉頰上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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