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時深吸口氣,他跟公輸亦年歲相當,兩個人見麵的次數不多,但每次見麵都必然掐一架,這些年公輸亦就沒贏過,隻是如今對方已經身有官職,而他還是一介白衣,這一次是公輸亦贏了。 不過墨時還是保持住了風度,微笑拱手:“許久不見,公輸兄風采翩然,真是令人豔羨。” 公輸亦心中得意,但他在墨時手上吃過不止一次虧,知道在這人麵前最好不要得意忘形,所以還是穩住了心神說道:“我身後這些乃是王都巡衛武侯,諸位墨家兄弟抓到的人就暫且交給他們,我帶你們去驛館。” 公輸亦說的時候,他身後的一名校尉拱了拱手:“多謝諸位小郎君仗義出手。” 公輸亦原本還等著墨時討價還價,琢磨著等對方問起再說有賞賜的事情。 結果墨時特別痛快地將匈奴人交給了武侯校尉,同時解釋說道:“我們與匈奴人遭遇的時候,這些人在前麵,他們的首領沒跟他們在一起,是以並沒有抓到,還請校尉上報一聲尚且有漏網之魚。” 校尉立刻說道:“多謝提醒。” 公輸亦有些狐疑地看著墨時,不知道他怎麽突然這麽大方,要知道這貨其實很小心眼的。 墨時迎著公輸亦打量的目光笑著說道:“我等乃是第一次來到北境王都,不知公輸兄可有時間為我們介紹一番?” 公輸亦的任務本來就是陪著這些墨家子弟,一方麵是他們殿下分派下來的任務,另外一方麵則是公輸家需要摸透墨家派這些子弟跑到北境國的緣由。 他側身一伸手說道:“諸位,請。” 說完他便同墨家子弟一行上了馬一路前往朔方城而去。 在靠近朔方城的時候,遠遠看著朔方城那與眾不同的城牆,墨時忍不住說道:“隻憑城牆便當得上鬼斧神工四個字,哎,公輸兄,在下聽聞這新王都乃是北境王殿下督造,甚至連圖紙都是出自北境王殿下之手,不知是真是假?” 公輸亦忍不住得意地微微揚起下巴,他現在已經把自己當成北境國一員,聽到別人誇獎他們的王誇獎王都當然得意,便點點頭說道:“當然是真,北境王殿下在機關術一途手段鬼神莫測,也隻有殿下能建出如此宏偉城池。” 墨時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他原本想要借著這座城池跟公輸家沒有關係打擊對方一下的,剛剛那些話隻不過是個引子,結果看著公輸亦如同小公雞一樣驕傲的模樣,後麵的話他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算了算了,反正這貨傻也不是一天兩天,跟他在這裏鬥嘴也沒意思。 畢竟這裏算得上是公輸家的地盤,萬一鬥嘴贏了,對方一生氣喊著武侯來揍他們,他們可扛不住。 墨時又看了看城牆,不得不說,這個城牆的確宏偉到了讓他覺得自己渺小的地步。 跟任何或精巧或詭異的機關術都沒關係,它就是簡簡單單的佇立在那裏,足以讓所有的機關師為之頭痛。 反正以墨時的見聞和學識,他都想不出要怎麽才能攻下這樣一座城池。 作為敵人的話唯一能夠期望的大概也就是對方守城的將領是個蠢貨,自己犯錯把敵人給放進去。 進了城門之後,公輸亦轉頭說道:“王都之內除了武侯和特殊人員,其他人一律不得攜帶利器,諸位,還請隨我一同去將佩劍以及其他武器上交,你們放心,你們的東西會有專人保管,等到離開王都的時候可以憑借憑證去領回來。” 墨時倒是灑脫:“既然規矩如此,我等自然會遵守,還請公輸兄帶路。” 公輸亦帶著他們一路到了城牆根下一棟小院子裏,到了那裏之後墨時等人發現來上交利器的人竟然不少,而且交上去之後大家仿佛還都很開心的樣子。 墨時有些奇怪,在他看來武器被卸怎麽也不至於這麽開心吧? 公輸亦在一旁看了一眼墨時說道:“如今朔方城可以算得上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就算將武器上交也不需要擔心會被人所傷,因為跟你起衝突的人手上也沒有武器,反而比那些能夠隨意帶著武器的城池安全許多。” 墨時一想也是,這樣看倒也能解釋那些人為什麽一個個都還很開心的樣子,有的時候大部分人帶著武器並不是真的性情凶惡,他們隻是不得不如此而已,畢竟沒有武器遇到有武器的凶徒,那不是等著吃虧嗎? 將武器上交之後,墨時他們一人便拿到了一枚石牌,上麵寫著編號,而墨時注意了一下,這個號碼正好是存放他們物品的那間倉庫的編號。 他不由得微微笑了笑,覺得北境國果然挺好玩的,感覺這裏處處充滿著新鮮感。 公輸亦一邊帶著他們往外邊走一邊說道:“不僅如此,城內也不允許縱馬奔馳,若是違反被武侯抓到,輕則罰款,重則羈押四五日,你們可要小心。” 原本公輸亦還以為墨時等人肯定會不服,畢竟連長安城都沒有如今的朔方城嚴格。 倒是沒想到墨時竟然追問道:“哦?那除了這事還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嗎?” 公輸亦:???? 墨時笑著補充了一句:“總要小心一些別犯了北境王殿下的忌諱才是。” 公輸亦心中越發警惕,這人在墨家年輕一輩中是最出挑的那個,長輩們對他寵愛有加,同輩也都佩服,所以也造就了他一身恃才傲物的脾氣,以前墨時可沒這麽好說話。 現在表現的脾氣這麽好必然有問題。 他一邊想著一邊趕緊將人帶到了驛站,客套一番之後就準備趕緊回去跟他爹說一聲。 公輸亦走之後,墨時身邊的一位小娘子說道:“堂兄,你對公輸家那個小子那麽客氣做什麽?就算家主說要來跟公輸家交流也不必這麽低聲下氣吧?” 墨時看著公輸亦的背影笑了笑說道:“公輸家?我為的可不是公輸家。” 他轉頭迎著其他人疑惑的目光說道:“我為的是北境王。”第452章 [三更]452 墨家其他子弟互相對視一眼,有些困惑:“北境王殿下?可……北境王殿下身邊有公輸家,這不還是要先把公輸家壓製下去嗎?” 墨時搖了搖頭:“公輸家投誠的早,北境王早就已經信任他們了,這個時候你要衝上去壓製公輸家,首先北境王就不會同意。” 那個小娘子有些糾結:“那……那要這麽辦?” 墨時笑了笑說道:“長安有許多北境王的傳說,雖然許多不可信,但若是抽絲剝繭就能發現,北境王重情義,但也很務實,公輸家再得信任有什麽用?他們不好用啊。” 有人小心翼翼說道:“可是……阿兄,公輸家最近做的這些東西好像都挺不錯的,北境國的百姓們都在傳頌他們呢。” 墨時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墨家在北境國從無經營,這裏的百姓不稱讚他們還稱讚誰呢?可是你看看他們做的東西,可還有點自己的特色沒有?都動用的是最基礎的機關術,原本我以為是公輸家在防著北境王,可如今看公輸亦的樣子,他們之間應該不存在什麽猜忌,那麽隻能說明一件事情……” 他轉頭看了一眼同門說道:“說明公輸家根本沒有辦法把他們所長融合進去,隻能用最基本的機關術來滿足北境王的要求。” 有人笑道:“這也正常,他們本來就不善此道。” 墨時點頭:“對,除非他們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脈,能夠將自家的特長融入進去,否則時間長了也不過是泯然眾人,而北境王殿下如今看來是要大力發展民生,正是我墨家特長,讓我們來應該比公輸家做得更好,你說……在這種情況下,北境王會用誰呢?” 他這一說,身邊的兄弟姐妹倒也是恍然大悟,對啊,他們在這方麵才是更加擅長。 就在大家都信心滿滿的時候,那位小娘子忽然說道:“可是……我們現在連北境王殿下的麵都見不到,就算想要做什麽恐怕也不容易,怎麽才能讓北境王殿下知道我們比公輸家強呢?” 是啊,不管他們對自己多麽有信心,但隻要一天見不到北境王殿下的麵,他們就一天不可能達成自己的目的。 墨時點頭:“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力見到北境王殿下,若是見不到他老人家能夠見到國相也行,霍相此人溫和卻又剛正,也不會輕易被感情蒙蔽頭腦的。” 或者說比起擁有各種傳說的北境王殿下,霍光這個人更符合墨家的價值觀,也更加誌同道合一些。 隻可惜北境國不同於其他諸侯國,這裏竟然是諸侯王說了算的。 墨時的師弟問道:“那師兄,我們現在要怎麽做才能引起國相的注意?” 墨時說道:“想辦法買來一架收割機。” 墨時的師弟有些詫異:“收割機?公輸家可是正防著我們呢,怕是擔心我們會仿製,真是笑話,我墨家難道還缺那麽一架收割機不成?” 墨時輕飄飄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他師弟這麽說也不過是嘴硬罷了,若是真的可以,他們墨家也不會拘泥太多,仿製又如何?隻要能獲得更高的聲望也無所謂。 墨家原本的確不是這樣的,可如今士農工商……墨家已經淪為下流,若是再不知變通,誰知道還會變成什麽樣? 他搖了搖頭說道:“不是仿製,而是改進,隻是單純的仿製怎麽能體現得出我墨家的手段?” 若是公輸家的東西,拿了就拿了,欺負公輸家的人他們沒有什麽不敢的,但是大家如今傳頌的不僅僅是公輸家,還有北境王。 並且在百姓的嘴裏,公輸家隻是作為北境王的輔助,真正做出這些東西來的應該是北境王。 墨時可不敢冒著得罪北境王的風險去搞仿製,別說是他,就是墨家的家主都不敢啊。 所以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盡量改進現有的農具,讓北境王看出他們的價值。 可惜,最容易改進的收割機似乎並不好買。 墨時想了想:“如果收割機買不到,就買北境犁好了。” 改進哪個不是改進呢?反正收割機現在已經用的差不多,就算改進了想要看效果也要等明年這個時候,而北境犁明年春天就能知曉,或者說是現在有土地都能測試,這樣一想倒是北境犁更加容易一些。 墨時說道:“這兩日我們隨公輸亦在城內逛逛,若是順利的話,我們以後恐怕要留在這裏,聽說北境王都的宅子不算很貴,若是有機會就先買個宅子。” 眾人點了點頭,雖然驛館修建的不錯,但終究不如自己的屋子住起來舒服,尤其是他們這些機關師,隨身都帶著一些小工具,行李裏麵更是有大一點的工具,放在驛館根本不方便。 就在墨時跟他的師弟妹們商量怎麽定居的時候,劉談也在討論他們。 不過劉談不是跟公輸父子討論的,而是跟江充。 不僅如此他們兩個還附庸風雅的開始下棋。 劉談看著江充問道:“你真的要跟我下棋?” 江充笑了笑:“難得休沐日,我找遍全城竟然都找不到一個棋友,隻能委屈殿下跟臣手談幾局了。” 劉談冷笑:“我怕你後悔。” 江充有些詫異:“殿下竟然精於此道嗎?臣以前竟從未聽過!” 劉談挑眉:“你是不是下棋特別臭,所以想找個不會下棋的欺負?” 江充連連擺手:“哪裏哪裏,臣怎麽敢這麽想殿下?來來來,殿下執黑。” 劉談用食指和中指拈起一枚黑棋十分果斷的放在了距離自己最近的右下角。 江充拿著白棋的手頓時僵在了那裏,他狐疑地看了看劉談,又看了看棋盤,有那麽一刹那他竟然有點懷疑自己以往下棋是不是都下錯了。 他有些猶豫問道:“殿下……要下在那裏嗎?” 劉談挑眉:“怎麽?不行?” 江充看著劉談胸有成竹的樣子,猶猶豫豫的將白棋下在了星位。 劉談迅速在黑棋旁邊落下一子,江充越看越看不明白,下的也更加猶豫,思考的時間也逐漸增多。 劉談也不催他,等的無聊甚至開始擺弄手中的棋子玩。 江充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下著下著就忽然聽到劉談大喊一聲:“我贏了!” 江充:????? 他第五手子都沒落呢,怎麽就贏了? 雖然江充看不懂劉談下子的目的,但是勝負他還是能分出來的啊,怎麽可能現在就分勝負了? 江充抬頭看向劉談震驚問道:“殿下?哪兒贏了?” 劉談伸手在棋盤上一劃:“五子連珠,我就是贏了啊?” 江充:??????? 他深吸一口氣:“殿下莫要跟臣開玩笑。” 雖然你是北境王,但你也不能亂來! 劉談挑眉:“你有疑問?” 江充剛想說什麽,就看到劉談身體微微前傾,緊緊盯著他問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爺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