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特意提到了,但是怎麽感覺,你其實並不在意失去的記憶?”  源夕霧確實沒有過於在意,當然,失去的記憶猶如一根絲線輕飄飄牽係在他的心髒上,讓他時時刻刻感受到那種缺憾,可是更多的時候,源夕霧與過往之間仿佛隔著一層玻璃,他從當下向霧氣朦朧的過去看去,反倒有一種淡淡的不真實感。  “不真實?也難怪。”五條悟表示理解,他伸長手臂拿起桌麵上的一疊文件,遞給源夕霧。  “先看看這個,港口mafia與都立咒術高專簽訂的協議。還特意跟我也簽了一個,真是多疑。”  源夕霧閱讀速度很快,這種類型的協議更是早就熟悉了的,他謹慎又快速地看完,上麵的條款確實對他有利,但是……  他垂下眼睛。  每一條,都無聲且隱晦地提醒著他“mafia”這個身份。  看來擬定協議的人,一定是森先生了。  “我認可協議內容。”源夕霧放下協議,“沒有任何異議,並將嚴格遵守協議行事。”  五條悟點頭點頭,然後突然抬頭。  “既然正式協議已經確定無誤,我這裏也想跟夕霧君訂立一個私下的協議。”他身體前傾,源夕霧往後仰了仰,眨動眼睛。  “私下的……”  “是的!連紙質文書都沒有的協議,所以非常自由!”五條悟看起來開開心心,接著聲音壓低,“不過以夕霧君的人品,就算沒有強製束縛,也會乖乖遵守的吧?”  “不一定。”源夕霧冷靜道,“我是個幻術師,會騙人,也會違約的。”  五條悟的頭一秒下栽,不過很快頑強地又抬起來。  “不如你聽聽協議內容,再做決定?”  “……嗯。”  五條悟立刻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我的協議很簡單,夕霧君在咒術高專期間——”  因為眼前的人戴著黑色眼罩,源夕霧隻能看著他的唇形,那帶著笑意上揚的嘴唇微動,吐出後半句話來。  “要忘掉自己mafia的身份喲。”  ……咦?  聽起來過分簡單的協定,其中牽扯卻感覺很複雜,源夕霧猜不出五條悟的本意。他的表情不變,其實一直在緊張地觀察,想要從對方的神情中稍稍推斷出什麽,結果失敗了。  五條悟是沒有破綻的。  源夕霧低頭看向手中紙質的協議書,森先生的措辭,森先生的句式,森先生的要求。他的指尖輕微顫抖一下,抬起頭。  “可是這份協議書……”  一根手指在他的前額上一戳,五條悟的語氣近乎耍無賴。  “忘掉。”  “可是……”  “忘掉。”  “可……”  “忘掉。”  “……”  “忘掉。”  一句“忘掉”戳一下,源夕霧最後崩潰地捂著已經被戳紅的前額。  “五條先生,我準備說‘可以’,請至少給我說話的機會啊!”  “哎?這樣嗎?”  就是這樣啊!所以別戳了!  “我大概明白五條先生的意思。”源夕霧依舊後仰捂頭,以免再被戳,“mafia這樣的身份,對五條先生的學生來說,是危險的。我可以保證,在五條先生的學生麵前不顯露mafia的特質,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也絕不會使用mafia的手段。”  源夕霧一邊說,一邊觀察五條悟的神情,結果對方歪了一下頭。源夕霧不明白這個動作有什麽意義,他下意識地也跟著歪了歪頭,護住前額的手也放了下來。  銀發的咒術師嘴角笑容擴大。  “完全——”  “猜錯了呢。”  毫不客氣的一戳再次降臨源夕霧的前額上,源夕霧幾乎要被戳懵了,按照邏輯推斷出的對方的目的也不對,他根本分辨不出五條悟的本意。  “我的意思是,你在這裏可以盡可能地放鬆。”五條悟站起來,“咒術高專是mafia幹涉不到的地方,在這裏也都是些天真無邪的孩子,充滿著青春、友誼和夢想……問句題外話,你是從什麽時候離開校園的?”  這個源夕霧記得很清楚。  “國中一年級。”  “很好,你跳級了!現在從高專二年級繼續學業!”  “可是……”  源夕霧這個“可是”一出口,他自己先火速捂住了額頭。五條悟本來打算如果源夕霧捂得慢一點就再戳一下,但源夕霧確實捂得太快了,他表示十分遺憾。  “我帶你去見見你的同學們,說起來,你在裏麵的年紀應該是最小的了。”  “……是。”  捂著頭的源夕霧乖乖應下,在心裏鬆一口氣。問就是工作需要,其實他已經自修完大學課程了,歐洲那邊也拿了學位,因為總有些場合要用到或者談論到。重讀高中體驗青春什麽的,稍稍有些……  直到他看到訓練場上拿著武器互毆的他的同學們。  源夕霧:“……”  這跟他想的高中不一樣!不,應該說,這不是什麽正經高中吧!  “我以為咒術師在學生階段,至少是……”源夕霧盡力讓自己的措辭委婉一些,“至少要學一定的通識知識和理論基礎……”  難道是因為二年級的緣故嗎,一年級學理論,二年級操場互毆?  “哈哈哈哈!”五條悟相當坦蕩,“通識教育不重要啦,絕大多數術師不太需要深奧的理論,真的有需要,我們也有特別授課。啊對了對了,我就特別推薦夕霧君來聽聽我的特別授課哦,非常有趣的。”  “……比如?”  “比如芝諾為了支持其老師巴門尼德的學說而提出的‘芝諾悖論’啦,要深刻理解這些悖論其實我建議夕霧君從微積分學起,但是微積分能解釋卻無法解決這些悖論,果然矛盾還是在於‘廣延’吧?再往後探索一下,笛卡爾和伽桑迪的學說也值得一看……夕霧君?夕霧君?”  源夕霧:“……”  救、救命!  沒有人告訴他咒術師要學高等數學!!!  文科生末日!!!  源夕霧感覺自己裂開,他現在看看場中,每一個都像數學大佬,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包括五條先生在內的大家的頭發,依然蓬勃旺盛。  如果二年級的幾個人能聽見源夕霧的心聲,估計要一秒暴起——  我們都是正常少年漫能力好嗎?!  要禿就讓五條悟一個人去禿啊!!!  理論上應該禿頭的五條悟輕輕擊掌,吸引了場中幾個人的注意力。他把源夕霧向前輕輕一推,隆重介紹給幾個人。  “這就是新同學啦,可愛吧?”  三人:“……”  近看更可愛了可惡!  被推向前方的源夕霧有點不會應付眼前的情況,他頓了頓,像往常麵對新同事那樣開始自我介紹。  “源夕霧,是港口……”說到這,他想起與五條悟的約定,硬生生讓自己的話拐了個彎,“港、港口大型船運公司的員工,有、有貨運需要的話,可以聯係我,我給大家打八折。”  三人:“……”  聽起來好實惠哦。  “我是禪院真希,這位是熊貓,這位是狗卷棘。”  “你好。”熊貓舉起前爪搖搖。  “海帶。”狗卷棘也打了聲招呼。  禪院真希一直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源夕霧,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很快她就沒有時間想這些了,五條悟站在訓練場旁邊瞭望了一下,然後帶笑提議道。  “今天是夕霧君第一天來咒術高專,真希,用體術跟他打一架吧。”  “……哈?”禪院真希看看五條悟,又看看垂著眼睫的源夕霧。源夕霧的睫毛顫了顫,輕緩地抬起來,霧蒙蒙的黛紫色眼瞳總是含著憂傷似的。  “隻許用體術哦。”五條悟在旁邊提要求,“需要武器可以去旁邊取,別看真希很嚴厲的樣子,其實是很懂得憐愛人的,你可以讓她稍稍……”  “……不必。”源夕霧緩緩抬眼,“武器也……不必。”  他手中突然出現了兩把金色扇,扇麵是極其輕薄的合金打造,邊緣鋒銳,隻是他現在沒有開扇,於是鋒刃全藏在內部。源夕霧一直以幻術師或者咒殺師的身份活動,外界也普遍認為,他有強大的遠程能力,近身弱一些,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這些人都忘了……  帶源夕霧的前輩,港口mafia的重力使中原中也——  是個不折不扣、近戰無敵的武鬥派!  禪院真希已經拿起了咒具,正要上場,五條悟卻一抬手,將她攔住了。  “真希,等等。”  真希恐怕不是源夕霧的對手。  他自己走上場,在源夕霧麵前站定了。源夕霧隻見他笑著,姿態散漫,卻又興致勃勃。  “還是我來吧。”第20章 偶遇  看著從容站在他麵前的銀發咒術師,對方戴著眼罩,仍然掩不住那股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張揚感。源夕霧冷靜思考了一秒鍾,然後舉手。  “我認……”  “不許認輸。”五條悟顯然知道他想說什麽,其實還是有點超出預料的,曾經那位源氏的小殿下變得如此會審時度勢,又不會過分拘泥於自尊。坦白講,這是更有利於年輕咒術師存活的心態,而隻有存活下來,才能不停地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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