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牽手而行,顧菁菁玉麵生霞,呼吸愈發紊亂。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去握外男的手,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瘋狂中攜出幾分離經叛道的刺激。


    元衡也好不到哪裏去,指尖上的溫暖化為如火的熱度,無情燒灼著他。


    他不想壞了顧菁菁的名聲,然而卻沒有力氣回拒她,隻能步步緊隨著,任她牽引擺布。


    此時此刻,曲江邊千燈萬盞,火樹銀花,映的周邊亮如白晝,商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每隔一段路程就有人圍成一圈,不時爆發出山呼喝彩。


    顧菁菁漸漸忘記心頭不快,沉浸在歡愉的氣氛中。


    元衡的眸光一直烙在她身上,滿眼熱鬧景,在他這裏不及她半分開懷的模樣。


    兩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因著人越來越多,擠的有些乏了,便在曲江堤岸找到一處僻靜之地休息。


    夜已深,月輪漫上了柳梢頭,數不清的天燈在蒼穹上搖搖晃晃,在江麵上投照出一片光彩斑斕。


    顧菁菁坐在石階上托腮遙望,瞳眸被漫天燈火映的湛亮。


    元衡默默陪著她,與她隔著大約半丈的距離,鼻息間全是她身上的馨香。


    歇的差不多了,顧菁菁從袖襴掏出一枚精巧的同心結,側身係在元衡的玉帶上,眼波掠過他華貴的衣襟,微咽的喉結,望向他清俊疏冷的麵龐。


    江風不停拂動,那盞四麵花燈在兩人身上晃出一陣動蕩不息的光影,化為淺薄的曖-昧氣息,交融進他們的眼神中。


    因著有了先前的接觸,顧菁菁膽子大了一些,素手順著元衡的玉帶往兩側移動,寸寸勾勒著他勁瘦的腰線。


    月照寒江,兩人的身影漸漸貼合在一起。


    清幽的龍涎香傳入顧菁菁的鼻息,攜著些許草藥味道,她的耳朵緊緊貼在元衡的胸膛上,能聽到他的心髒發瘋似的跳動——


    與她別無二致。


    她闔上眼,嬌柔的聲線止不住發顫:“菁菁鬥膽,願與衡郎心心相印,夜夜相守。”


    遠處燈火成海,陣陣轟鳴聲刺破雲霄,煙火綻開,在元衡微張的眼眸中留下一片流光溢彩。


    他無處安放的手僵硬地抬在半空中,向她的輪廓寸寸靠近,在一聲煙火轟鳴中拋開所有顧忌,緊緊箍住了她的腰身。


    得到了他的回應,顧菁菁攀住了他的寬肩,挺翹的小鼻尖劃過他的臉頰,刻意在他耳廓處留下些許濡濕,還有點點嫣紅口脂。


    酸麻之意從元衡的尾椎處竄起,風馳電掣地席卷到四肢百骸,懷中人嫵媚至極,宛如一汪瀲灩春水,就快要將他溺斃。


    迷蒙之間,隻聽她呢喃軟語:“今晚菁菁可以不回府,願與陛下共度良宵……”


    第16章 乾坤定陰陽相融


    女郎的話音裹挾著濃濃的暗示意味,元衡迷蒙的神誌頓時清醒過來,覆在她腰際的手不由蜷起,將她那把軟骨扣得更緊。


    共度良宵意味著什麽他心知肚明,本能唆使著他想要應承,然而理智卻讓他望而卻步——


    倘若要了她,才是真的將她拉下水。


    “這樣不妥,你尚未出閣,不能與朕……”


    元衡話沒說完就被堵回喉嚨裏,顧菁菁微微仰頭噙住他的薄唇,一番溫柔撩人的試探後逐漸與他深情交融。


    溶溶月色,落下一地樹影婆娑。


    元衡的底線再次破潰,怒己不爭似的閉上眼。早知他的意誌如此不堅定,就不該過分貪婪,當初能在顧府見她一麵就已該知足才是,現在卻弄得一發不可收拾。


    饒是悔恨,為時已晚。


    漫天星辰,疏朗月輪,俱是見證了他的淪陷。


    元衡的掌心自顧菁菁脊背處上移,掠過她細長的頸線,輕輕撫住了她的麵頰。


    有了上次的經驗,他的回應不再生澀,不似攝政王那般蠻橫,所到之處盡是溫柔憐惜,克製中又帶著若隱若現的索取。


    待兩人依依不舍分開,顧菁菁臉頰炙燙,嬌嬌軟軟靠在他肩上,“衡郎帶菁菁走吧。”


    元衡低頭蹭蹭她的前額,嗓音有些微顫:“你想去哪……”


    顧菁菁紅唇輕啟,氣息全都吐納在他漂亮的喉結上,“今晚城門是開著的,不如陛下帶菁菁出城找個舒適的客棧過此良宵,天亮再回,如何?”


    見心愛之人如此明示,元衡無法坐懷不亂,當下被她哄得頭腦發昏,默默依著她擺弄。


    不多時黑綢馬車接著兩人遠離喧鬧之地,準備趕往城外有名的南水客棧,左右有數位常服打扮的羽林軍護送,而顧家馬車則按照先前的安排停到陳玉姝府後,對外行個障眼法。


    過了城門排查,黑綢馬車駛上寬敞平坦的官道,無人留意有幾位打扮富貴的男子騎馬尾隨他們,其中一個領命,複又折回長安城,似乎要對誰通風報信。


    還沒趕到南水客棧,馬車內的溫度已經在女郎的勾誘下攀升到了極致,綽綽燈影下,少年清瘦的身軀漸漸與她廝磨在一起。


    起初顧菁菁忐忑不安,她並非完璧,不敢想象後果,但當身上之人愈發得了章法,一波波滅頂的歡愉驅散了她心頭的懼意,如魚得水,舒暢自在。


    恍惚間她竟有些許報複的快意,她終於不是元襄一個人的了。她這具身子接納了皇帝,已是不幹淨的女人,以後他大抵不會再碰她了。


    這也算是幸事一樁……


    月朗星稀,空氣中彌漫著煙火散去後的硫磺味道。馬車在南水客棧附近停下,等待多時,裏麵的鶯啼豔聲才疲倦消歇。


    福祿差人去客棧打了溫水,垂首送上馬車,出來時仰頭看向銀盆似的圓月,激動的熱眶盈淚。


    蒼天有眼,大明宮終於要有娘娘了!


    簡單的擦洗過後,顧菁菁倚靠在軟墊上,鬢花金釵散落在四處,一頭烏發肆意垂下,白皙的小臉在琉璃燈的映照下泛著澀然春意。


    她定睛望著身前清秀迷離的少年,緊張地捏緊了自己的衣裙,支支吾吾道:“陛下,臣女並非……還請陛下恕罪……”


    話到末尾,她的聲音已經細若蚊呐。


    一場雲雨後,元衡已經發現顧菁菁沒有落紅,自是知曉她想要說些什麽。


    她之前有過婚約,或許早已跟楊小將軍有過男女接觸,可元衡不在意,真的不在意。他從不敢奢求的事情就這麽真正的發生了,幸福和滿足早已衝淡了那點微不足道的心酸。


    不管她之前跟誰在一起,如今她是他的人了。


    元衡垂眸望著惶然的顧菁菁,伸手闔上她虛掩的衣襟,遮住幾枚新鮮的印跡。


    “菁菁,朕不該要你的,可朕沒忍住……”他心疼的將她抱進懷裏,嗓音微沉:“朕現在該怎麽辦,你當真要跟著朕嗎?朕好怕,好怕害了你……”


    他的口中沒有埋怨,沒有嫌棄,亦沒有半分詰問,有的隻是彷徨和自責。


    顧菁菁一怔,隻覺他身上比方才還要燙,燙的就快要將她融化。


    她緊繃的肌理在擁抱中舒緩下來,下顎枕在他的肩頭,狐疑問道:“陛下為何要怕害了臣女?”


    沉默過後,元衡直言不諱道:“這麽多年,但凡朕喜歡的東西皇叔都要一一毀掉,所以朕在外麵不敢表現出分毫情緒,生怕旁人受此牽連。若皇叔知曉你與朕的關係,朕怕你受到他的傷害,朕怕護不住你。”


    他微咽喉嚨,箍緊她纖瘦的腰肢,“朕不該碰你的……”


    不碰還好,這一碰,他怕是再難放下了。


    顧菁菁聽出他話音裏的懊喪,短暫的失神後心頭掠過一陣苦澀。


    她深知元襄對旁人的控製之術,她過的不好,皇帝亦是不好,可她未曾料想,事到如今皇帝竟然在考慮她的安危……


    她看向燭火跳躍的琉璃燈,眼神有些失焦,“陛下真的喜歡菁菁?”


    “喜歡,朕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歡你。”元衡鬆開她,坦誠看向那雙令他難忘的瞳眸,“朕本想把這份感情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知曉,可朕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竟然變成了現在這樣……”


    他青澀的麵容上攜出濃濃的困惑,惹得顧菁菁一陣語塞,心虛地避開他的注視。


    他的疑慮,她心知肚明。


    所有的一切都在元襄的操控之中,他們兩人皆是他股掌間的玩物,逃脫不得。


    刹那間,消失的懼意再度縈繞在心頭。


    倘若皇帝知道她是攝政王布在他身邊的一顆棋子,對她的喜歡大概也會變成憎恨,到時候等待她的不知會是何種光景……


    元衡感受到她在微微戰栗,擔憂問道:“菁菁,你怎麽了?可是害——”


    他話沒說完,立時被外麵傳來的打馬聲止住。


    駿馬嘶鳴不休,從四麵八方將他們包圍起來,聽起來數量不少。


    饒是上元節燈火通明,但城外安靜寂寥,哪來如此多的人?


    顧菁菁察覺出危險的氣息,下意識地靠近身邊人,“陛下……”


    “別怕。”


    元衡裹緊她的衣裙,隨後抱她入懷,側目瞥向沉重的幔簾,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


    夜幕之下,福祿雙手抄袖,徑直盯著眼前這群身著京兆府官服的不速之客,問道:“上元佳節,諸位這種架勢來此,有何貴幹?”


    為首之人剛過而立之年,一身浩然正氣,率眾人翻身下馬,朗聲道:“本官乃京兆府參事廖清,方才京兆府收到揭發,說有未婚男女在此私通,有傷風化!閑雜人等速速讓開,待本官上前核查!”


    福祿聽到揭發一事,先是一怔,繼而閑適笑道:“你們京兆府是閑的沒案子辦了嗎?這種小事,至於廖參事親自跑出城來捉拿?”


    廖清聽出他的嘲諷,倏爾一陣麵熱。


    按照盛朝律例來講,男女未婚私通要在京兆府公開杖罰五十,並責其按期成婚,若有不從者,日後不許再婚。


    但盛朝民風開化,對於此事一直都是民不告官不究的態度,就是主管親自看到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今日特殊,前來揭發之人可是長安顯貴,弄得當值主官不好推卸,隻能派他親自走一趟了事。


    “廖參事,還不走?”福祿麵上笑容散去,冷冷道:“你可知裏麵是何人?”


    廖清回神,見眼前這位細皮嫩肉的男子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本官不管裏麵是何人,定要秉公辦案,爾等還不快讓開!”


    說完,他率人氣勢洶洶的朝前逼近。


    “放肆!”福祿戾喝一聲,揮手吩咐道:“來人,拿下!”


    身高馬大的羽林軍聽命,迅疾持刀向前,排山倒海的氣勢壓的京兆府諸人不由後退幾步。


    廖清在京兆府任職近十年,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當眾與官府對峙之人,怔愣過後氣衝丹田,皺緊眉頭正要嗬斥,不曾想一道清冷的聲線從馬車內傳來,遽然打破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福祿,退下。”


    守在馬車前的幾人聞聲,囂張的氣焰萎頓無形,收起明晃晃的刀鋒,垂首站在兩側。


    廖清不敢鬆懈,容色依舊緊繃,反複斟酌著“福祿”這個名字,依稀覺得耳熟,似在哪裏聽過。


    視線的末梢,先前那個清高的男子已經變得恭順謙卑,貓著腰前去打簾,攙扶著一位少年下了馬車。


    借著馬燈的光線來看,少年身形清瘦,穿著略微鬆垮的朱紅襴袍,俊逸的五官帶著些許病氣,漠然中攜出難以掩飾的金貴之態,一看便知來路不凡。


    廖清一愣,隻覺這位少年與記憶中的某人漸漸重疊,繼而變得愈發清晰。


    福祿,福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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