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第一百八六章 4月28日上午八點,五條悟跟夏油傑還在度過悠閑假期。上周五條悟在秋葉原度過愉快的一天,橫掃遊戲磁卡,之後每天,他跟夏油傑都酣戰至淩晨,打遊戲打了個爽。 昨天是他們調休的最後一天,更是開雙人模式玩到淩晨四五點才睡,早上起來時一邊走一邊打哈氣,校服筆挺的襯衫領都被他們的瞌睡感染了,軟塌塌的。 家入硝子也踩點回教室,她不怎麽出任務,昨天用新買的工具做了美甲。 夜蛾正道推門而入時,她正在跟庵歌姬發line,展示自己一晚上的成果,並許諾下次庵歌姬來高專,她也給對方做美甲。 夏油傑跟五條悟單手撐著下巴,在打瞌睡。 夜蛾正道進門時全身裹著低氣壓,咒術師見慣了同伴的死亡,但死亡者都是成年人,咒術高專幾年沒出現死亡,這回一次就倆,還都挫骨揚灰。 一個年級都清空了。 夜蛾正道走上講台,六眼察覺到什麽,五條悟勉強睜開眼睛,又搖搖身旁夏油傑道:“上課了上課了。” 夏油傑也睜開眼睛。 夜蛾正道看著夏油傑,更難過了,他知道這學生想得多,最近情緒不好,休長假後緩過來點,驟然遭遇這打擊。 他會怎麽樣? 夜蛾正道想。 ‘最多就不做咒術師。’他甚至在考慮夏油傑的後路,‘他是特級咒術師,高層放人的可能性不大……也不是不能操作,九十九由基遊蕩在外,就無人能管轄。’ 看所有學生抬頭看他,夜蛾正道開口道:“我接下來的話,聽完後,希望你們能保持冷靜。” 這回,不僅是五條悟,在場人都嗅見風雨欲來的味道,夏油傑坐直身子,硝子把手機收下去。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氣道:“在任務‘探查產褥村’中,監督評級錯誤,將特級咒靈判定為二級咒靈,造成兩名咒術師減員。” 五條悟睜大眼睛,夏油傑的手一抖,家入硝子靜靜看著夜蛾正道。 “犧牲者為東京高專一年級生灰原雄與七海建人,以上。” 夜蛾正道話音剛落,就聽見五條悟冷靜的嗓音:“屍體在哪裏。” 這時候的冷靜,更像是暴風雨前平靜的海麵。 夜蛾正道說:“沒有屍體。” 五條悟“哈”了一聲道:“你是在開玩笑嗎?”他說,“看不見屍體,怎麽能斷定他們死了?”說著就雙手支撐課桌,站了起來。 高專課桌的空隙太狹窄,都放不下五條悟的長腿,此時他的怒氣值又升至巔峰,站起來時太急,連椅子都帶倒了。 木板與金屬部件焊接成的椅子倒在地板上,發出哐當一聲。 沒人在乎。 夜蛾正道說:“他們被燒成了灰,沒有屍體。” 五條悟說:“有人看見嗎,我不信。” 這是在抬杠,夏油傑伸出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沒人知道他用多大力,隻能看見,他放下手時臉上寫滿了疲憊。 他的眼神有點木,沒人知道夏油傑這一刻在想什麽。 “夠了。”夏油傑說,“沒有確定的話,夜蛾老師不會痛我們說這個。”他說,“不要鬧了,悟。” 五條悟道:“我要去看他們的骨灰。” “六眼或許能看出些什麽。” 他要找到死的不是娜娜明與灰原的證據。 家入硝子說:“我也要去。” 夜蛾正道沒有阻止他們,隻是說:“骨灰在校醫室地底的停屍間。” 咒術師死後不能隨意下葬,為防止有詛咒師利用他們的屍體,都要回收由協會人處理。最後看見屍體的是有治愈術式的咒術師,硝子未來會負責這工作,現在已開始實習。 五條悟第一個推開門,率先衝出去,家入硝子緊隨其後。 走在最後的是夏油傑,不知他是低血糖還是什麽的,站起身時晃蕩了一下,夜蛾正道最關注夏油傑,他知道自己這學生的狀態最差。 對咒術師來說,健康的身體固然重要,可堅韌的精神才是根本。 隻要能使用咒力,就能強化身體,怕的是心亂了,意誌崩塌了,不能做咒術師還是小事,跳反到詛咒師就慘了。 夜蛾正道相信,以夏油傑的正義感,他不會做詛咒師。 三個學生裏,他擔心五條悟肆無忌憚,沒有普通人的價值觀,他又擔心解剖同伴的屍體給硝子帶來太大壓力,發現她並不在意後,偶爾也覺得她經曆了太多,以至於過於薄涼。 於是,他的學生中,三觀最正,最能與普通人共情的,就是夏油傑。 現在夜蛾正道擔心,對方過高的道德感與心理負擔,會把人壓垮。 他問夏油傑:“你沒事吧。”還向前走了好幾步,想要扶住學生,後者不動聲色的拒絕了。 “沒關係。”夏油傑緩慢道,“隻是有些……難以置信。” 五條悟與家入硝子走遠了,教室的門大開著,聽不見兩人沉重的腳步聲,夏油傑想,他們也聽不見自己跟夜蛾老師的對話。 “我看過數值,1990年時咒術師的平均死亡年齡是42歲,近五年來這一數字急劇下滑,到今年為止變成了37歲。”他說,“我在入學時就知道這數字,與死亡率,對當時的我來說,這是冷冰冰的數字。” “根據統計,死亡人數中超過八成都是咒力較弱的監督,他們大多是四級咒術師,卻要承擔發現詛咒,初次探索的重任。” 夜蛾正道靜靜聽夏油傑說,他話中的內容與灰原他們的死亡息息相關,很難說為什麽他會選擇這時候同師長剖析自己的心路曆程,夜蛾正道不想粗暴地打斷夏油傑,他知道,以這學生什麽都憋在心裏的習慣,這或許是自己唯一一次,聽對方真實想法的機會。 “我發自內心敬佩他們,有幾個瞬間也慶幸,我雖然是作為人才引入的咒術師,卻擁有強大的咒力與好用的術式,擁有與特級咒靈戰鬥的能力,不用像他們一樣,英勇卻默默無聞地死去。” “七海跟灰原也是的,在他們的年紀能評為三級咒術師已經不錯,等到畢業時,或許能被評為一級或二級,灰原的咒力量很高,七海一般,卻能成功打出黑閃……” 說到這,夏油傑忽然卡殼了,他就像是老舊的唱片機,固定在機器上的黑膠唱片還在轉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他產生了自己懷疑,‘我到底在說什麽。’ 於是他狼狽地扭頭,深吸一口氣道:“我失態了,我去看看灰原他們。”他還跟夜蛾正道說,“抱歉,夜蛾老師。” 夜蛾正道沒有叫住他,在夏油傑半隻腳踏出教室時他說:“我第一次遇見同伴犧牲,是在我22歲時。” “他死在我麵前,而我等到了救援部隊。” “咒術師本就不多,尤其是世家外的普通人咒術師,我們這撥人,都互相認識。” “23個人。” 最後的數字放在這有些沒頭沒尾,夏油傑知道夜蛾正道的意思,他沒有接話,隻是胡亂地點頭。 夜蛾正道這人不大會說話,他知道,此時說多少安慰的話,夏油傑都聽不進去,在死亡麵前,安慰太無力了。 他為什麽要說那段話?或許是情感的流露,或許是想告訴學生,有人跟你一同承擔痛苦。 糟糕的是,夏油傑並沒覺得痛苦被分擔了,他也沒覺得自己被理解了。 一個人的痛苦並不會因為有人一同承擔而變少,因為悲傷是留給自己的,能被分擔的,份量都太輕。 他跟五條悟他們一起看了骨灰,全都被高溫燒成灰了,骸骨都不剩,五條悟執意說這不可能是灰原跟娜娜明的骨灰,他問能不能dna檢測,家入硝子說骨灰是無機物,沒有細胞,怎麽檢測。 最後夏油傑有氣無力地說:“別折騰了悟。” “讓他們安息吧。” 五條悟眼圈都紅了,他也沒說他們安息不了之類的話,他還是體貼人的,知道在場的三人內心一樣痛苦,他啞著嗓子對夏油傑說:“跟我去一起去產褥村吧,傑。”他說,“我們去看追蹤殘穢,把那咒靈找出來。” 他藏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出來。 人已經沒了,起碼要報仇。 夏油傑明白五條悟的意思,他應下五條悟的話,同意了。 他知道自己的情感有問題,跟五條悟不同,悟很有激情,他的憤怒就像是火山,岩漿在火山口翻騰,冒著滾燙的泡不知什麽時候就要噴發了。反觀自己,他怎麽了,夏油傑怎麽了? 他就像一灘死水,所有疲憊堆積在一起,那些成為咒術師後,讓他倍感壓力的片段,像相片一樣,剪輯粘貼在一起,在他大腦裏的熒幕上循環放映。 咒術師的終點是什麽? 他想起葉藏曾問過自己的問題。 ‘對了,修治。’夏油傑忽然想到,‘如果他知道娜娜明跟灰原死了,會怎麽樣呢?’ ‘隻是萍水相逢的line好友,應該是唏噓兩句,就去安慰我好好走下去,或者問我要不要回歸普通人社會吧。’ 夏油傑意識到,在這件事情上,他跟身為“普通人”的葉藏是無法共情的。 咒術師的終點,是為了守護人類而亡,躺在簇擁著花朵的棺木中,光榮地死去嗎? 他想起了剛才看見的停屍間。 ‘或許七海跟灰原的父母,還不知道他們的獨生子死了。’ 又一個念頭跑出來幹擾他。 這一刻,夏油傑忽然意識到,咒術師的終點,是同伴堆積成山的屍體,以及無言的、犧牲也不會為人所知的、靜謐的死亡。 …… 娜娜明睜開雙眼,看見懸掛在木質天花板上的吊燈繩。 這種圓頂、毫無修飾,還要通過拉繩來開的吊燈在東京早就被淘汰了,在現代青年心中,這是70年的產物。 娜娜明觀後第一反應,自己這四分之一的丹麥人,死後果然沒有去上帝的地盤。 ‘三途川有電燈,該說先進還是落後……’ 正當娜娜明想些亂七八糟事情時,耳邊炸響熟悉的聲音:“娜娜明!你沒事吧!娜娜明!” 這麽有元氣的聲音…… 扭頭一看果然是灰原。他身上一點傷都沒有,原來人死後連傷都不會有嗎? 七海腦子裏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當然,像他這樣可靠的未成年人,是絕對不會把自己的想法暴露出來的,至於灰原,他知道自己跟七海身上的傷都被葉藏用反轉術式治好了,一點都不客氣地撲在七海身上道:“太好了,我還以為你跟我都活不下來了,沒想到竟然被救了,真的是太好了!” 他這一番抒情直接驚呆七海,他頂著灰原的重量,垂死病中驚坐起道:“我跟你沒有死?!” 娜娜明大震驚! 灰原也愣住了,他“哎”了一聲遲疑道:“你不會以為我們死了吧,娜娜明……” 七海腦中閃過無數念頭,原來他跟灰原沒死啊,他們是怎麽活下來的?記憶最後分明是倆咒靈打得難解難分,就算是五條前輩也沒辦法同時解決倆特級咒靈吧,而且他們現在在的地方……絕對不是高專。 身上一點都不痛,傷都好了,肯定是家入前輩的反轉術式,難道他們在產褥村附近的據點,五條前輩他們趕來了? 不愧是可靠的娜娜明,直接將灰原的問題拋至腦後,思考起他們的現狀,眼下情況在他看來,處處透著詭異,總覺得哪裏不對。 “唰啦” 和式扇門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