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填了心儀的學校。” 國木田一愣:“筆友?” 織田作說:“原本是讀者,來來往往通信好幾回之後發展成了筆友,現在說是友人也不為過,”他說,“隻差見麵了。” 聽到這,國木田獨步依舊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織田作已經是成年人了,而且是小有名氣的作家,他決定同筆友見麵,定是經過深思熟慮。 江戶川亂步倒是抬頭看了織田作一眼,可最後他什麽都沒說。 國木田獨步在跟織田作閑聊的過程中又捕捉到一些關鍵信息,比方說他的筆友叫做“修治”,是慶大的學生,之前織田作掛在嘴邊上的葉藏則是“修治”的弟弟。 知根知底的高材生,這重身份在國木田獨步這加了不少印象分,他甚至說:“……平成年代,熱心成這樣的人已經很少了,尤其他還是畢業於慶大。”慶大難道不是財閥的搖籃嗎,學生大多數有錢有勢的公子小姐。 對日本人來說,“不願意麻煩別人”與“不願意幫助別人”是相輔相成的,修治的作為十分可貴。 “一定要好好感謝他才行。”國木田獨步說。 織田作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 ‘請修治吃辣味咖喱吧。’ …… 太宰治,男,22歲。 飽受“約會前恐懼症”的困擾。 “阿葉、阿葉。”首領宰的局促並沒有表現在臉上,剛看外表他還挺遊刃有餘的,可聽他與葉藏的對話內容,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我該穿什麽衣服去?” 隻聽見“刷”一聲,太宰治推開了試衣間的大門。 他語速很快,旁人聽來,多半會覺得他有點神經質。太宰三步並作兩步走近衣架,先拿了件黑風衣比劃,一會兒又變成了黑西裝,最後不知怎麽的竟拿了件沙色風衣。 葉藏發誓,從未看見太宰穿這顏色的衣服。 “……其實都一樣。”阿葉小聲說,“織田作不是在乎這種事情的人。” 太宰點點頭道:“也是。” 他很相信織田作具有透過現象看本質的能力。 葉藏露出困擾的神色道:“如果你那麽不確定的話,就問問【織田作】好了,他不是跟敦君在一起嗎?很快就能回來吧。” 想道許久未見的【織田作】,阿葉雀躍道:“已經好久沒同他見麵了。” 這段時間他光想著補償首領宰,給他與本世界的織田作牽線搭橋,竟然那麽久都沒有放鬆過了。 每個“織田作”之於“太宰治”,都像是貓薄荷之於貓,哪怕阿葉都不能免俗。 他內心總是在喋喋不休地抱怨: ‘想要躺在散發著芳草香氣的榻榻米上,想要將臉頰陷入蓬鬆的被褥間,想要去織田作在的小公寓,想要埋在他的膝頭。’ ‘無論抱怨什麽織田作都會認真聽完,他會給我做唯一拿手的辣味咖喱,給我買昂貴的水彩跟畫具,讓我在他的小屋子裏好好睡上一覺。’ ‘有什麽比跟織田作相處的時間更珍貴的?’ ‘哪怕是我也不想一天24小時都圍著太宰先生轉呀,他有太多奇思妙想了,我根本處理不過來。’ 聽完葉藏的建議後,首領宰卻說:“要因為這點小事就把【織田作】喊過來嗎?我聽說他跟敦君過得還不錯。” ‘什麽嘛,那你不是一下子把我喊過來了嗎?’ ‘不對,我這樣的人怎麽能和【織田作】相提並論……’ 阿葉當然不會讓太宰治知道自己的腹誹,他隻是瑟縮了一下,怕自己說錯話似的:“我很想【織田作】。” “真的很想念他。” 太宰治的嘴角掛上一抹蜜汁微笑,他假模假樣地抱怨道:“那就沒辦法了,真是的,阿葉還真離不開人呀。” “我想起來了,敦君今天要來匯報任務,【織田作】應該會跟他一起來吧。” 太宰治對葉藏眨了眨眼睛:“你要見到他了。” ’什麽呀,明明你比我更想要見到他。’ ‘這是什麽無聊的把戲嗎?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仿佛隻有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似的,真是可恥至極。’ 話雖如此,葉藏卻從未忤逆首領宰的意思。 “無論他有多麽別扭,都要幫他達成願望。” 葉藏一直是這麽做的。 …… 跟【織田作】搭檔一段時間後,中島敦的精神狀態明顯好轉。 “太宰治不擅長教導人”,哪怕是葉藏都得承認這點。 就拿芥川龍之介舉例,他自己世界的芥川大老師精神狀態明顯優於黑時宰世界的芥川龍之介,哪怕是葉藏也說不出“成為太宰先生毒唯很好”這句話。 而這世界的中島敦……應該也是什麽了不得的大文豪吧?就跟芥川大老師、晶子一樣,或許他出生於我之後,我才沒有機會拜讀他的大作。 ‘敦君眼睛裏沒有光。’ 這句話實在是太老套了,仿佛扮演遊戲裏的台詞,可阿葉隻能用這句話來形容中島敦。 他活得戰戰兢兢、毫無意義,仰慕太宰先生,又恐懼他。 ‘這不是什麽好事吧?’ 然而,時隔多日,中島敦邁入太宰治的辦公室,匯報工作時,哪怕太宰都詢問道:“是遇見什麽好事了嗎,敦君?” 中島敦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太宰為何說這句話,最後隻能吞吞吐吐道:“還好吧,就那樣啊……” 正常地工作,正常地生活,下班後去居酒屋吃碗茶泡飯。 “唔”太宰卻有自己的判斷似的,他說,“果然,【織田作】很擅長教導孩子。” “你也很喜歡他吧,敦君。” “啊,這……太宰先生。”中島敦手足無措,幾乎有點說不出話來。 “好了好了。”太宰治擺擺手道,“就不逗你了,敦君。”他說,“果然,沒有人會不喜歡【織田作】。”他的話放在這兒竟有點意味深長了,“以後也要保持哦。” ‘哪怕去了武裝偵探社,也要跟另一個織田作好好相處。’ 坐在沙發上的葉藏手指抽動了一瞬。 他比誰都更清楚地意識到了太宰治的打算。 ‘真可憐啊。’ 這聲感歎,真不知在說誰。 * 【織田作】被召見的時間較中島敦更晚。 於是他有了足夠的時間,去心儀的咖喱店吃上一碗辣味咖喱,吹著海風,悠哉悠哉走向橫濱的地標建築黑手黨大樓。 與太宰治見麵的地點也不太對,並非首領辦公室,而是首領位於39層的臥室。 推門而入時,耳畔響起太宰治的脆聲,雀躍得像是等待男友許久、一頭紮入愛河的女子高中生。 “【織田作】、【織田作】”嘰嘰喳喳地,“你覺得這幾件衣服,我穿哪件更好看?” 左手抓著兩衣架,分別是黑西裝與黑風衣,右手則是沙色風衣。 【織田作】的視線匯聚於沙色風衣上,太宰治提了提那衣架道:“這件?” “不。”【織田作】老實道,“隻是沒見你穿過而已。” “阿葉的話,也是黑色衣服居多,哪怕是淺色也不會穿沙色。” 他說到葉藏時,後者正從內室走出來,下半身穿了條窄細的黑褲,可能是西裝褲吧,上半身則套了件白襯衫。 “嘛,阿葉穿衣服就像是法國人。”太宰半是抱怨道,“隻有黑白灰三色。” 阿葉暗戳戳想:其實還有草萱色、鼠尾草色,而且,你不也隻有黑白紅三色嗎? 這抱怨,他是萬萬不會說出來的。 【織田作】卻道:“那是西服吧,和服的話,阿葉會穿很多種顏色。” 太宰輕飄飄道:“啊,這倒是,我忘記阿葉是華族了。” 阿葉:‘你自己不也是嗎?!’ “所以。”太宰治嘟著嘴,他現在真像一隻嘟嘟怪,“穿哪件比較好看,【織田作】?” 【織田作】略有些困惑地問道:“為什麽要問我?” 這下,就算是太宰治的笑容都收斂了,哪怕是他也說不出“因為我要跟你這世界的同位體見麵,想要給他留下好印象,所以讓你做參考”這樣的話。 好在【織田作】沒在這問題上多糾纏,他說:“我其實看不大出來區別,但如果是太宰的話,還是原來那身更好吧。” “原來那身?” “就是黑西裝與紅圍巾。”【織田作】回憶道,“每個太宰都是不一樣的吧,就像你跟阿葉,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聽起來你要趕赴重要的約會,既然這樣的話,還是展現出自己本來的樣子最好。” “太宰穿黑西裝很合適。”意料之外的直球攻擊,幾乎要把太宰治的心髒都擊穿了。 “很帥氣。” 阿葉在心中小小地歡呼:‘真不愧是你呀【織田作】,太宰先生毫無還手之力。 “啊,是這樣嗎?”果然,太宰治輕飄飄地說,“那就穿黑西裝好了。”隨即又踩著飄忽的步子,走進房間。 太宰治的耳廓是否被染成了紅色?葉藏不清楚,但他猜測,等進房間後,太宰說不定會倒在柔軟的大床上,翻來覆去。 太宰離開之後,偌大的客廳中隻剩下【織田作】與葉藏了,【織田作】並不知道太宰喊自己來是為了什麽,他先前一直跟中島敦住在員工宿舍,客廳說太宰在自己獨占的一層中也留下了房間,是給【織田作】的,於是他拿不準今天該住在哪裏。 更何況,還有葉藏…… 他問阿葉:“最近怎麽樣?” 插畫的工作完成了嗎?漫畫還有靈感嗎?跟太宰治相處得如何?這短短的一句話中包含了無數問題。 阿葉向前走了兩步,他貼著【織田作】小聲道:“都已經完成了,不需要擔心。” “可我真的好累啊,【織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