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藏的世界  “三天零四個小時五十三分。”  森鷗外坐在辦公桌後,雙手交疊,優雅地放在頜下,他對中原中也道:“是你們失蹤的時間。”  “非常抱歉,首領。”中原中也單膝跪下。  至於阿葉,他站在中也身邊,一聲不吭,就像是被雨淋濕,連毛都不肯打理下的鵪鶉。  澀澤龍彥被葉藏背刺一刀後,異能特異點隨之展開,跟他們來時一樣,那特異點好似漩渦,將二人卷入其中。  等二者回過神來,已站在坑洞底端,這坑洞還是打澀澤龍彥時剛剛新鮮出爐的。  守在附近的黑手黨人看見他們倆,大聲呼喊道:“幹部們回來了。”隨即二人被載回總部,車開得那叫一個風馳電掣。葉藏原本弱弱地說:“先讓我換個衣服。”也沒換成。  哪裏有時間啊!  這一係列事情後,才有了本段開頭的一幕。  *  聽見這時間差,中原中也並不驚訝,阿葉早說兩世界流速胡同,可能是他們世界一天,太宰世界一個月之類的。  天曉得他怎麽知道,既然阿葉說了,他就願意相信。  森鷗外和顏悅色道:“不,沒關係,回來就好。”他轉而看向阿葉,視線精準的地掃過纏繞軀體各位置的繃帶,關切道,“你還好吧,阿葉。”  “……嗯”  ‘他果然注意到了……所以我說,讓我先換個衣服啊。’阿葉羞恥極了。  幾乎是森鷗外話音剛落的同時,首領辦公室的門就被啪一聲撞開了,尾崎紅葉難得有如此失態的時候,幾乎忘記了上下尊卑。  “沒事吧?”她將中也跟阿葉上下打量一番。  她親手帶大的孩子中也肯定也沒有問題,中也向來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葉藏的話……  她立刻便注意到阿葉身上的繃帶,腿上、胳膊上、臉上。  尾崎紅葉幾乎要尖叫了,她迫不及待要拉葉藏去治療,可是阿葉……  “……”  “……”  這要我該怎麽說?他淩亂極了,難道說說“我沒有受傷‘,這些是做做樣子的嗎?  中也說:“他沒有受傷,這些繃帶……”他糾結了一下,並不想說阿葉在cos太宰,,就說,“隻是做做樣子。”  森鷗外:“……”他目光了然,仿佛在說“阿葉也到了這年紀啊”。  繃帶什麽的,不就是中二病嗎?  ‘不,我不是,我沒有。’  阿葉羞恥得快昏過去了。  真是‘大齡中二病,社會性死亡現場。’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葉藏的世界】  12月6日  早上織田作披上外套出門丟垃圾,一星期一次的可燃垃圾處理日不可錯過。  出門時才發現,屋簷下掛了三根冰淩,冬日冷冰冰的陽光反射棱麵,分解出紅藍紫的單色光。張嘴便呼出一團朦朧的霧氣,織田作這才後知後覺地感歎:冬天,真的來了。  他出門太早,家裏的孩子都在酣睡,年紀最小的樂還在上幼稚園,幸太他們則是國小學生。  若是尋常工薪族,養五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定是巨大的負擔,對織田作來說也如此。  兩年前龍頭戰爭結束時,他從遍布嶙峋碎石、殘破不堪的街道上扒拉出了幾個孩子,之後便以監護人的身份撫養其長大。  一開始幸太他們被寄存在咖喱店的二樓,老板憂心忡忡地抽著煙告訴他:你這樣不行,織田作,這種年紀的孩子,大凡是住在橫濱外都要上學。  織田作“啊”了一聲,才意識到孩子是要上學的,他是組織訓練出身的殺手,沒上過哪怕一日學堂,也就缺乏相關意識。  咖喱店老板不覺有何問題,哪怕現在,擂缽街的橫濱人也不知學校為何物,織田作又混跡港口黑手黨,缺乏常識天經地義。  他問:“你要送幸太他們上學嗎?”  織田作點頭:“肯定的。”  這又誕生了新問題,織田作的工資隻夠承擔衣食住行方麵的開支,他試圖多拆兩枚炸彈補貼家用,不過杯水車薪。  倘若他願意拾回老本行,港口黑手黨定待他不薄,織田作是單槍匹馬能覆滅一小型組織的殺手,可他偏偏不想那麽做。  他行走在車如流水馬如龍的街道上,橫濱的商業區與東京相比不遑多讓,深目高鼻的歐洲人與黑發黑眼的亞洲人並排走,摩肩接踵、人頭攢動。他活半輩子,首次為錢苦惱,多少明白了小說裏被一文錢難倒的英雄漢的感受。  讀賣文學賞的海報,忽地撞入他眼中。  讓織田作說,他也不覺得那海報有什麽特殊的,大約是政府鼓吹戰後複興,除了推崇14小時工作製,經濟上超歐趕美外,文化也得建立相應自信。  後者在橫濱尤為重要,他們這是租界,居民普遍缺少文化認同感,流離失所的適齡學童太多,極需樹立起一塊牌子,證明橫濱還有本土作家,日本的文學界有救。  當時織田作沒想那麽多,說實在的,他隻看見了第一名200萬日元的獎勵。  讀賣新聞為響應國家號召也算是下了血本,這年頭日幣的通貨膨脹還沒像後世搭乘火箭似的向上躥,200萬日元等於織田作辛勞工作一年半的薪水,他凝視貼在書屋玻璃櫥窗上的海報,一秒都沒猶豫地抄送投稿地址。  三個月後,來自讀賣新聞總部的受賞通知與邀請函寄到織田作家中,他的《放浪》從幾萬中短篇小說中脫穎而出,一舉博得新人賞桂冠。  織田作讀完信後鬆了口氣,他第一反應:教育基金夠了。  稍後才慢悠悠想道:他是不是作為小說家出道了?  寫小說本是他多年的夢想,一朝實現,卻無他感。  織田作很平靜。  之後一係列事發展得順理成章,讀賣出版社的東田編輯與他對接,詢問他除了投稿作外有無其他作品。  編輯都生了雙火眼金睛,隻覺《放浪》作者文字老練,這已是篇成熟作品,織田作又將庫存掏出來,幾篇一裝訂,小說集新鮮出爐。  出版社力推,國家要樹立本土典型作家,日本文壇凋敝已久,急需新鮮血液,多重因素持續發酵下,織田作稀裏糊塗成為了日本青年文學家第一人。  得新人賞一年後,他的稿酬已經相當高了,沒必要維持港口黑手黨內的工作,便在橫濱市內買了棟大麵積洋房。  是美國人留下的房子,不同於上加下才100平的一戶建,美國人的洋房足足有四五百平,還有與室內麵積持平的小花園。  “以織田作的性格,以後家裏的孩子會更多吧。”克己老氣橫秋道,“既然這樣,房子就得大點,否則以後就住不開啦。”  織田作深以為然,因此背上高額負債,成為了還貸一族。  他再也不能“咕咕咕咕咕”了。  *  時間跳至12月6日清晨,丟完垃圾後,織田作沿住宅區慢悠悠地跑起來。  他的各項機能還維持在殺手的巔峰時期,織田作也不知自己是怎麽想的,他隻認為鍛煉身體是必要的,誰能斷定他不用再拾起老左輪為保護家人而奮鬥?  他所購置的洋房位於橫濱最安全的角落,鄰居中金發碧眼者居多,在他們國家或許身份不顯,可在這遠東一隅卻也稱得上“非富即貴”。  社群內日本人較少,織田作記住他們所有人的臉。  ‘那是……’  拐過角落,便見一團包裹在羽絨服內的青年踉蹌著腳步,跌跌撞撞向前走。  他裹著羽絨服,靠近帽簷位置墜著一串雪白的絨毛,越發襯得他麵色白皙,烏發蓬鬆。  織田作在社區裏看過他兩次,更是知道人名。  當他在港口黑手黨時,曾受過中原中也幹部的直接派遣,中原幹部親昵地稱其為阿葉。  阿葉、葉藏君、太宰幹部、大庭葉藏。  天知道哪個是他的名字。  織田作慢跑至葉藏身邊,關切道:“你沒事吧。”  他心說:‘這可不是沒事的樣子。’  衝天的酒氣與縈繞在身側的冷空氣混雜,不顯渾濁,反被矯飾得韻味悠長,清冷的酒香鑽進織田作的鼻間,他隻見阿葉單手扶牆,勉強抬頭,看了織田作一眼。  就那一眼,眼圈立刻紅了,這模樣不像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黑手黨幹部,反倒像隻可憐的垂耳兔,泄漏出一絲靦腆的風情來。  “織田作。”  他對自己很熟稔似的,一聲接著一聲地叫道:“織田作。”  見織田作站著不理他,阿葉越發委屈了。  ‘我認識他嗎?’織田作困惑地想著,‘我應該認識他嗎?’  考慮到葉藏幹部的赫赫威名,他本應將這燙手的山芋丟在一旁,權當作未看過這人,可不知怎麽的,對上葉藏濕漉漉的雙眼,織田作無論如何都幹不出這事。  ‘他甚至比樂還會撒嬌。’織田作想道。  “我在這裏。”從口中順理成章地流淌出以上幾字,織田作扶著葉藏的肩膀道,“我在這裏。”  ……  “……他是誰啊。”  “家裏要來新人了嗎?”  “哎?可他看上去已經是個大人了。”  “我是不是要叫他哥哥。”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兒童的嗓音裏充斥著勃勃生機,這些細碎的聲線匯成一束,劈開葉藏混沌的大腦,他勉強睜開眼睛,隻看見懸掛在天花板上的吊燈,還有幾張寫滿好奇的臉。  “他醒了,織田作。”幸太先扯著嗓子喊道,隨即不好意思地補充道,“不是被我們吵醒的,大概。”  或許是女孩兒早熟,樂年紀不大,卻比國小生還要成熟,她奶聲奶氣道:“肯定是被幸太吵醒的,我看見他皺眉頭了。”  幸太心虛地縮脖子。  “我這是……”阿葉眨巴眼睛,“我在哪裏?”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哪裏,說什麽矯揉造作的無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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