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往深裏說,她與我認識的晶子又或者是作家與謝野老師並不是同一個人,哪怕是為了過安定的生活,我也是應該乖乖地呆在家裏一言不發。’  ‘可身為男性,倘若讓女人一直供養著,外人也會說不知羞恥,更何況她是晶子,無論如何都是應該受到尊重的女性。’  想到這,他竟然忽然有些誠惶誠恐了。  ‘會是因為我在她身邊,晶子才會遇見這種事情嗎?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我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在了東京,所以她才會遭遇不算幸運的事。’  想著想著,他竟然越發恐懼了,連帶著有關過去的回憶湧上心頭,讓他覺得自己就是臭蟲是癩蛤蟆,是耽誤了晶子的人,竟然還恬不知恥地住在她的家裏。  “晶子。”  聽筒另一方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與謝野晶子忽然聽見了葉藏飄忽的,夜色下搖曳火燭一般的聲音。  “聽我說,晶子。”  葉藏的聲音還是弱氣的,可似乎是在話語間注入了力量,咬字間有股奇妙的韻律。  “你劃開手機屏幕,緊急新聞推送快要發過來了。”  ‘?什麽奇奇怪怪的?’  與謝野晶子才連上耳機,手機界麵就跳出了政府推送的短消息,大體上是說橫濱百貨公司驚現炸彈客,警方已經前往現場,請各位市民迅速離開。  “!”與謝野晶子幾乎要罵髒話了,她第一時間想到了西野貴未,稍後疑惑浮上心頭。  ‘阿葉怎麽知道。’  葉藏還在不急不慢地解說著:“犯人是異能力者,能力與炸彈有關,炸彈的載體是檸檬,他並未有預謀殺人,而是激情殺人犯,一般情況下他所選取的地點應該是商場大樓內光感最好的區域。”  “橫濱百貨公司的最高層用複合玻璃鑲嵌天頂,今天日照很好,他應該在最高層,不幸的是西野小姐約你見麵的咖啡館也在那裏。”  “她成為人質了。”  與謝野晶子的心髒飛快地跳動起來,一下一下,太快了,也太有力了,不知什麽時候就能從喉嚨口裏飛出來。  “目前她應該是安全的,三個月內在北海道東京等地都有不知名爆破事件,有九成以上的機率是炸彈魔實驗自己的能力,從中推斷他的檸檬炸彈爆破力幾近於m39。”  他停頓一下說:“照之前爆破的殺傷力範圍來看,他的異能力應該是免受炸彈的波及,而那些檸檬炸彈則是他生產製造出來的。”  “等你突破進入百貨公司大樓後走右側hn店的員工通道,可以直接通上八樓,這條通道的監控攝像頭尚未修好,不會被炸彈魔發現。”  “請格外注意這點。”  “晶子的異能力非常適合治療,考慮到罪犯具有反社會人格,並不會布置瞬間致死量的炸彈,所以最重要的是結合你的異能力打倒他,人質稍後進行救治。”  “那麽”  “祝您武運昌隆。”  與謝野晶子說不出話。  ‘那一瞬間,不知怎麽的,我腦海中展現出一副不合時宜的,堪稱是綺麗的畫麵,大概是葉藏穿著和服,不知道是鼠灰色還是別的什麽,總之是非常漂亮的夏季浴衣,他束帶係得鬆鬆垮垮,露出大片瓷白色的、眩目的肌膚。’  ‘他從來沒有穿過和服,於是我也不知道記憶是從哪裏來的,但是他跪坐在地上,上半身俯下去,臉上帶著讓人無法想象的,哪怕是京都藝妓也不曾擁有的風情。’  ‘像是送人出征時的女子嗎?不、並不是女子,隻能說是葉藏吧。’  ‘我看得最清楚的是他的表情,表麵上強作鎮定,心裏卻怕得要哭了。’  因為腦海中浮現出了這樣一幅畫麵,無論如何晶子也問不出其他的問題,比如說他是怎麽知道的,又到底在想什麽。  她隻是說。  “聽著,葉藏。”用強硬的、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你現在給我回家,冰箱裏有酒,如果嚇到了就喝一點,洗個澡,將全身上下泡得通紅。”  “我很快就回來,”她用力的、發狠地說道,“乖乖呆在家裏,不允許亂跑。”  “等我回來。”第16章 第十五章  【14:27】  “接下來要怎麽做,太宰先生?”穿著黑西裝的男人畢恭畢敬地綴在太宰治的身後,這名年輕的準幹部對炸彈魔興致缺缺,明明是首領點名要的人才、異能力者,在他眼中卻還沒有遊戲來得重要。  他雙手持著掌機,似乎是賽車遊戲吧,為了配合屏幕中橫衝直撞的卡丁車,他大幅度左右搖擺身軀。  “啊啊啊啊啊,左邊左邊。”  “要撞上護欄了!”  隻聽見遊戲機內傳來“嘭”的一聲,太宰駕駛的卡丁車迎來了慘烈的結局。  他不大高興地對下屬說:“啊,我都說了讓你們小聲點。”  冷汗順著剛硬的臉部輪廓向下滑:“抱歉”  “算了算了。”太宰說,“反正隻是最簡單的工作而已,之後就什麽都不用做。”  他興致缺缺:“那家夥可不是無能警察能夠對付的,說到底他隻是個沉迷爆炸的瘋子罷了,哦不,他還有比大猩猩進化了一度的智慧,記得給自己留下逃生的後路。”  “我剛才的一番布置呢,不過是在他的逃跑口等著罷了,打個比方的話,就是甕中捉鱉。”  他仰天,看在秋風吹拂下變化多端的白雲。  “真無聊啊。”  ‘不愧是太宰先生。’  西裝男內心盡是對他智慧的崇拜與恐懼。  誰都知道,太宰治的甕中捉鱉,就像是將大象關進冰箱的命題一樣,沒有惡魔一般的智慧與洞察力,怎麽能勘破井基次郎的意圖與後路?  太宰根本不在意下屬想了什麽,他還在玩遊戲。  卡丁車遊戲,這種玩意兒毫無技術含量可言,考驗得不過是熟練度,用來殺死時間綽綽有餘。  ‘再怎麽說也比發生在百貨大樓中的無聊劇目有趣。’  本抱著如上想法,卻突然發生了就算是太宰都沒想到的驚人轉折。  他眯起眼睛,超越常人的目力極其精準地鎖定在“意外插曲”身上,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與謝野晶子的一舉一動都不該被注意到,她正處於人視覺死角,哪怕是居高臨下地看,車馬人流,一隻隻小得像是草叢裏蜿蜒前行的螞蟻。  太宰治本不應該看見她,哪怕是當事人自己,也隻覺得是出於某種玄妙的靈性直覺,才發現了與謝野。  “望遠鏡。”他說。  下屬誠惶誠恐地將高倍望遠鏡遞給太宰。  鏡頭描摹出與謝野晶子的麵貌。  ‘武裝偵探社的異能力者?森先生心心念念的天使?’太宰迅速分析,‘重點是,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是武裝偵探社的偵探嗎?不,這是臨時案件,警視廳的人來不及尋找外援,貿然插手橫濱的恐怖襲擊事件不符合他們的規矩,也就是說自發性行動,原因的話,啊,看她這正義感過剩的模樣,果然是有熟人被挾持為人質了吧?’  ‘有意思的是,究竟是誰幫她出謀劃策,天才偵探嗎?不可能,聽說警視廳的人將他借調至東京破案,哪怕他的智商再高,東京的信息傳播速度與橫濱的信息傳遞速度也是不一樣的。更何況,天使小姐的行動很耐人尋味。’  ‘有人推斷出井基次郎的異能力。’  想到這,太宰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嘴角與臉頰肌肉,他的眼眶微微睜大,嘴角卻不合時宜地上揚,那上揚的幅度與其說是發自內心的善意微笑,不如說是惡意滿滿的、神經質的笑容。  太宰治的心中極其醒目地打出一行大字:  ‘找到你了。’  ……  【14:33】  ‘我不是什麽天才。’  ‘想要成功的話,一段時間隻能做一件事,全神貫注、全力以赴,方才能成功。’  ‘我早就知道了。’  ‘想要救出西野,就必須打倒那該死的異能力者,在此期間關於阿葉的種種疑問都要封印在心中,他在想什麽,他會不會離開,為什麽要幫助我,他有怎樣的能力……’  ‘這些都不能想。’  與謝野晶子心中默念道:‘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阿葉,一向愛嬌的人忽打那麽一通電話,真是嚇死人了,以後絕對不能這樣。’  從一樓爬到八樓總共花了四分鍾,晶子掄得動柴刀的女人,鍛煉得當,很有力氣,奔跑的過程中她將葉藏的話在心中梳理了好幾遍。  炸彈魔是個以他人悲傷為樂的徹徹底底的變態,一定很難對付。  哪怕是做好了心理建設,在直麵最高層的人間地獄時,她還是窒息了,血、硝煙、男人的精液、求救、塗抹在人臉上的黑灰、飛揚的石粒子,那些被封存在戰爭年代,與常暗島一同消失的記憶,如潮水般向她湧來,把晶子給淹沒了。  她看到了無數灰黑色的雪花片、一幀一幀,瘋狂逼近她,湊近之後點開一看,是人的臉,是試圖殺死她的士兵的臉,是士兵死去的眼神,是斷臂、是殘肢、是她的罪孽。  晶子的瞳孔如同貓一樣收縮著,如果是三五年後看見這場景,她必然不會動搖,年齡會賦予她更加強大的內心,可惜的是,現在的晶子並非堅不可摧,雖然時間很短,她還是猶豫了一瞬間。  這一瞬間足夠井基次郎發現她。  打扮得像個科學怪人的青年,從堆疊在一起的、椅子搭建成的王座上躍下,行了一個滑稽的囫圇禮:“勇敢而果斷的小姐,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冒出來的,你是想來配合我進行小小的物理實驗嗎?”  “實驗的題目是,論靜態爆破發生時受害者感知體驗。”  他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請務必完完整整告訴我,在血流幹淨之後你究竟看到了什麽。”  與謝野看見他除了冷笑還是冷笑,葉藏說的竟然全對了,這家夥就是個瘋狂的炸彈魔,低級的科學狂人。  “那你就試試啊。”  ……  【14:41】  ‘好痛啊。’  ‘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  人往往是這樣的,因吃飽了飯可以探討理想與信仰,沒有受過傷害的人天天苦思冥想著戰爭與和平,沒有碰見過異能力者,隻看過停留在紙麵上批駁他們或者讚美他們的文字,無可避免地被這一群與人類不同,似乎更為“高等”的存在吸引住視線。  西野貴未躺在地上,說是躺著,其實是不自然、毫無餘地地摔倒在地上,她被炸彈炸傷了,右腿、左手毫無知覺,閉著眼睛隻能聽見耳中的嗡鳴與自身上傳遞而來的火辣辣的疼痛。  #炸彈魔是異能力者#  #我要死在這裏了#  那一瞬間,她發自內心地痛恨這群曾經喜愛過的,想要幫助的人,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多麽傲慢,就像是螞蟻想要幫助大象,卻被大象不經意間的踏步踩死了。  為什麽我要來橫濱為什麽我要來寫雜誌異能力者有什麽好的真想殺死過去的自己與謝野晶子在幹什麽她知道我快要死了嗎……  “西野、西野、西野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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