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太後又問:“這是緊著太子先選,剩下的,你要不要養在身邊?”宋朝一直以來,都有皇後、妃子養幾個小姑娘,養大了被皇帝納妃的習慣。也算培養繼任。


    王繁英哈哈一笑,也不惱。知道她說這話,沒有惡意,其實是一片好心,教的是怎麽鞏固地位:“我要是給他推薦,他反而要生氣。官家的脾氣很可愛呢。”


    一般人可能以為官家為了他坐懷不亂的高尚道德遭遇質疑而生氣,實際上十一郎隻會大聲慘叫‘萬一和她們生了孩子怎麽辦’!真·守身如玉·不敢和別人生孩子。好笑的要命。


    朱太後心中千回百轉,終究歎了口氣:“你們倆是真好。要不是神宗去得早,等我到了三十多歲,也得開始做打算了。”


    ……


    宮裏的湖麵暫時平整了一下,弄了些冰車冰床,供人坐在上麵打刺溜滑。


    雪人和冰雕精美,還靠著大樹的樹幹做了好幾隻麒麟,今年的元宵燈會上,仙人麒麟也是必不可少的素材。


    童貫陪著官家踏雪尋芳,臘梅花開的正妙,和屋裏的水仙花相映成趣。


    林玄禮在臘梅樹下揣著手,看樹上喵喵叫的長毛貓,心裏哼哼唧唧擠出一首小曲,旋律有點熟悉,但忘了是那一首歌。貓貓又上了樹假裝下不來,逼急了它能自己跳下來,到現在也沒見哪隻貓在樹上兩三天下不來。


    吹了一會冷風,清冷幽香,凍臉。


    這裏貌似是太子和小姑娘們要來賞花的地方,可是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他們,不知是何緣故。


    “回書房。”


    書房中溫暖如春,蘭花、菖蒲、鬆枝點綴著綠意。在倉庫裏翻出那個貼著封條的雕花香樟木盒,盒子裏是官家兒時的一些手稿。


    林玄禮翻翻看這些零碎的紙片,有不少事情確實是忘了,譬如利用現在自然泄露的天然氣來冶煉、製糖;搞個熱氣球;把金兀術和完顏阿骨打抓過來給我唱二人轉。


    “哎這件事顯然是完不成了。”


    童貫湊趣道:“普天之下,還能有官家做不到的事?”


    林玄禮把紙揉成一團,遞給他:“燒了吧,那兩個人都死了。”就算沒死,也不會屈服,有道是士可殺不可辱,當初阿骨打就是因為不願意給耶律延禧唱二人轉才憤然起兵,就算被我逮住,大概也不願意苟且偷生。


    又翻了一會,看到蹬的自行車/三輪車/倒騎驢的圖紙,記錄下來的關於打點發報機自己記住的一點點細節,當年記錄下來現在根本用不上的遊擊戰戰法,一些碳鋼和混凝土相關的東西,以及已經做好的虎蹲炮,瞄準尺。


    還有很多電路圖、電線大概示意圖,不標準,但寫了要有三條線一條接地,還有絕緣物品名單,基本上把一個高中畢業十年以上、偶爾在後廚和自己家裏維修拆卸家電的人能想起來的事兒都寫上去了。


    真是時光飛逝歲月如梭,最舊的紙已經放了將近三十年,好宣紙尚未變色,當年的豪言壯誌字跡尤新。


    誰能想到偉大的電氣時代,卡在橡膠問題上。


    “官家,翰林畫院張擇端求見。他說官家下旨命他畫的那副畫,他畫好了。”


    林玄禮本來有點傷感,突然開心,定製的千古名畫終於來了:“好!請他進來!嗯,去告訴古金溫,今天也是截稿日了,趕緊把書送上來。”


    趕緊把一桌子的紙張劃拉劃拉都收回箱子裏:“把桌上這些東西都搬走,擦幹淨。”


    桌子上放著的紙筆墨硯、筆筒筆架、水丞、茶盞、零食罐,看了一半的書,要看的書,各地有趣的請安折子、待辦事宜、官員名冊、今年的全國賬簿、全國降雨降雪記錄、常平倉報告、京畿路雪災報告,全都抱起來挪走,擱到別處去。


    張擇端抱著自己意義重大的這幅畫,走進來時,就見官家興致勃勃的依在收拾的光溜溜的硬木大畫案上等著:“臣張擇端,叩見官家,按照官家的吩咐,繪製了汴京城中的盛世景象。繪製了九個月,兩易其稿,幸而不辱使命。”


    林玄禮笑開花:“不必多禮,拿上來,讓我仔細看看。給他拿個繡墩,沏一碗薑茶,待我慢慢看這幅圖。”


    九尺的大畫案不足以全部展開這幅圖,隻能展開開頭的一部分。


    倆內侍站在桌子兩邊,堵住卷軸不讓它滾下去。


    絹本設色,已經裝裱好了,旁邊用宋綾裝飾,裝裱的開頭部分留有一片空白。


    剛畫好的時候絹色雪白,房舍、河流,栩栩如生的小人,墨色可謂濃妝淡抹總相宜,河上船,岸邊人,樓台房舍,比例精準而立體,人物雖然麵目很小,但身體形態能表現出情緒,以及和周圍人事物的聯係,船上的船夫扭頭看著對岸的熱鬧,岸邊穿著肚兜的小孩避讓騎驢的成年人。


    林玄禮洗了手,扶著桌子,目不轉睛的仔細看:[震撼!精細!不愧是千古名畫!但是看著太新了很像假的哈哈哈哈。]


    [不記得原版什麽樣了,但這版好看,啊張擇端,你真的很神。]


    [新的也好看,新的宋綾也好看,新的畫畫的也好看,根本不用做舊。]


    [我在哪裏?六哥在哪裏?小豪豬在哪裏?看清明上河圖這麽白我真是不適應。]


    張擇端見官家輕巧又愛惜的扶著桌子,挨個兒小人仔細看,又喜愛,又珍視,就覺得心中一陣激動,這幾個月辛辛苦苦的打稿設計,一切都值得!


    “我找到自己了!哈哈。妙啊!太妙了,你竟有這等奇思妙想。”林玄禮看到有兄弟二人在街上玩,身高和別的小人一個尺寸,這不稀奇,稀奇的是哥哥手裏拿著團扇遮著太陽,團扇上有一條小巧精致的龍,弟弟懷裏抱著一本書,書上寫了《君道》兩個字,哥哥沒有影子,弟弟身後有龍影。


    書名稍有些不成比例,但誰在乎這個呢,雖然是沒上色的畫,但二人的衣裳就是比別人更飄逸,微微的光影濃淡,格外立體,隱約還有雲紋環繞。


    張擇端放下茶碗,站起來道:“官家親自吩咐,臣敢不盡心竭力。”


    “辛苦你了。”林玄禮眯著眼睛仔細看了一會:“真有雲紋?”


    張擇端微微得意:“臣用極淡的墨,淺淺的勾勒了兩朵祥雲。”


    生者和死者畫在同一幅畫上極其罕見,他情不自禁的用祥雲加以區別。雖說等到百年之後,畫還在,人都不在人間了,還是覺得應該加以區別。


    林玄禮又仔細看了一會,又辨認出許多彩蛋,有趣的人物,還有些令人傷感的人物。這後代人看見時得多驚喜啊,蘇東坡還在吃。


    “賜張擇端錦緞五十匹,金幣一匣,去告訴乳酪院,明年一年,每天給張擇端送去半斤乳酪。朕很喜歡這幅圖。拿印章過來。”


    張擇端喜不自勝:“多謝官家厚賜。”


    美好的不隻是奶酪,主要是官家的喜愛,這幅畫畫的也好。


    意義非凡,糅在一起是一個新的流派,一種全新的創意領域,很動人。


    林玄禮有收藏書畫的印章,皇帝個人印章,大宋皇帝之寶、私下寫信的十一郎印等十枚印章,選了大宋皇帝之寶+十一郎,蓋印,落款題字,喜不自勝:“這幅圖由宮內收藏,一會請皇後來,讓她找找自己。”


    張擇端道:“官家,古代也有行樂圖,將生人與故人畫在一起。”他舉了好幾個名畫的例子,官家一個也沒想起來:“但從未有過如此盛大的畫作,兄弟重逢,京城的清平盛世,集於一身。官家的畫像、行樂圖,從未如此貼近於民生民情。曆史上也從未有過兩位官家出現在同一幅畫上的情景。臣能得官家點撥,做此佳作,首開先河,終生無憾。”


    所以說,官家還有新的創意讓我畫嗎?官家的要求雖然奇怪,但畫出來之後真好看,意義非凡。


    林玄禮有點感動:“你也知道,朕不善繪畫,隻是發乎於真心,想要看這麽一幅畫。”


    張擇端讚美道:“官家的想法超凡脫俗,不在框架之內。”


    “分明是你畫的好,栩栩如生,反而來誇我。”


    ……


    趙森再三推諉,終究還是沒能逃過在過年期間去相親的命運。


    為了避免他做錯事,相親地點就定在梅園,足夠寒冷就能令人冷靜,再熱血上湧也能被冷風給吹滅下去。


    四個小姑娘得到通知,楊貞斷然道:“我不去,那不合禮法,倘若傳揚出去,貽笑大方。姐姐,你或是實話實說,或是說我身體不適,都隨你。”


    大宮女無話可說。


    另外三人各自穿著宮中新做的冬裝往梅園而去。一想到要和太子聊天,都覺得很害羞。此前隻是點頭之交,說話不到十句,都令人羞的滿麵通紅,現在卻要去賞花作詩。


    仨人都沒有什麽強烈的進取心,私下有些暢想,想的不多,都是些羞澀靦腆難以啟齒的話題,譬如做了太子妃之後舉案齊眉,像官家和娘娘那樣拉手手。


    呂妙善試圖沒話找話:“紅玉,你前些天跟我說,在南方少有大雪,你們那兒的樹冬天還綠著麽?”


    梁紅玉倒是不怎麽緊張,她覺得自己年紀小,太子現在雖然不急著成婚,也不會拖延太久,輕輕鬆鬆的說了一會南方的景致:“雪下到地上就化成水啦,樹和樹不一樣,大多青青依舊,也有些掉光的。經冬不落葉的大樹,到了春天仍發新芽,新舊的樹葉混合在一起,像繡線的顏色一樣。北方的風光呢?”


    呂妙善低聲道:“天色更陰,一冬天也難見日頭,總是北風呼嘯,斷枝落葉堆積的很厚,冬天的雪能下一尺多厚,堆子啊落葉上,能把溝壑填平。”


    梁紅玉悵惘道:“好想去看看。我去過的最北邊的地方就是汴梁城!”


    馬金姐緊張的攥著手帕:“你們倆現在倒鑒賞起南北風光了。聽說太子也是文武雙全,你們倆不會約他切磋吧?”不知道那種選擇會有什麽後果,被官家選中或是被太子選中,她隻是想到自己是唯一一個不會舞劍的人,緊張。


    呂妙善沉吟了一會:“我會舞劍。”


    梁紅玉得意道:“我打得過我哥哥!我能把他扔到三步之外!”


    呂妙善歎了口氣:“我以前也能和哥哥練幾招。”


    梁紅玉想起她家的情況,默默挽住她的手。


    馬金姐說:“你們倆若和小郎君動起手來,弄什麽以武會友,我也隻好在旁邊籌措文章,說打架不好。”


    二人聽了不禁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沒寫完,困死了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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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5章 太子的相親


    梅園,在她們走近花園時,對麵的垂花門又走出來一名穿著大紅披風的年輕人,十三四歲交接處的年輕人,身材已經算是高大,但還有些單薄,年輕英俊略帶稚氣的臉微微發紅,來探究究竟是誰能做自己的妻子。


    趙森看三人中有兩個手挽手,白白胖胖的小手就露在寒冬的天氣中,另一個女孩子揣著手,不尷不尬的站在旁邊。就按照平時叫太後、皇後身邊的宮女的稱呼叫道:“三位姐姐也來賞花。”


    “是啊。郎君也來賞花。”*3


    隨即陷入尷尬中。


    嬋娟奉命陪著(押送)太子來梅園見小姑娘們,笑著提示道:“三位小娘子,新年時節不必拘束,禦花園中天地開闊,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郎君,小人先行告退,娘娘還等著回稟呢。”她覺得不需要自己在這兒打圓場,還是離開的好,或許離開之後他們能隨意聊聊呢。


    嬋娟知道官家和娘娘就埋伏在遠處的亭子裏,拿著千裏鏡,觀察這邊的情況。


    趙森矜持的點點頭:“嗯好。你先去吧。”


    等嬋娟走遠之後,他這才看了看三個小姑娘,冷靜的想了想,官家既然要我自己拿定主意,我也不能讓他失望。難得有什麽事教給我來做,要做好才行。幹脆和她們每人聊一會,畢竟年紀都不大,觀其言察其行,能判斷出誰更有資格成為太子妃、皇後,其中的模板不僅有古代的賢後,還有嬸嬸。嬸嬸不符合古之賢後的標準,畢竟她會壓著叔叔報以重拳,但官家樂意,可謂今之賢後。楊貞肯定不行,她生的美豔,性情卻像向太後,古板木訥不知變通。


    剛要開口,又想起叔叔的教誨‘看看你想擁抱誰,想和誰朝夕相處,想和誰嬉笑打鬧,分享快樂和苦悶,那就是想娶的人’。趙森心說,我隻有快樂,沒有苦悶,偶爾為了比不上叔叔而慚愧。


    “三位姐姐來自天南海北,如今見了官家,有什麽地方上的民情要奏報嗎?”


    呂妙善沒想到她要問這個:“郎君,治理幽州府的宗澤宗知府,體察民情,愛民若子,知人善任,幽州府上下能得官家庇佑,免收刀兵之災,齊心感恩。”


    趙森欣然頷首:“宗澤通達幹練,是官家倚重的官員。”


    馬金姐略有點尷尬:“郎君,我是京城人士。隻聽說有些人議論官家,有神仙時常托夢,還要派人出海求仙藥。”


    趙森微微哼了一聲:“無知之人。”雖然不知道叔叔為什麽篤定海外有專治瘧疾的樹,還有能流出來軟乎乎樹汁的樹,據說像是桃膠但又不是,但這不是什麽仙藥,是一種外國的草木之藥,民間不能理解這些。皇城司報告過,官家對此不以為然,不與懲戒。


    有些迷茫,為什麽叔叔和嬸嬸就能一邊談論朝政時事,一邊眉來眼去,好像再過一瞬間就要黏在一起啾啾。我問她們這些簡單寬泛的問題,就都說些陳詞濫調呢。


    梁紅玉有些茫然,爹媽和哥哥都沒抱怨過什麽,江南又很太平。“郎君,江南……挺好的!”


    趙森:“哈哈哈哈好!”


    “真的很好。”梁紅玉實實在在的說:“我聽說,官家繼位以前,江南航運除了運送官糧之外,還要運送大批生辰綱進京,有時候官船不夠用,官家規定了價值不能過萬貫之後,船就夠用了。新建的船塢修造大船特別方便,可惜我從來沒去看過。”


    趙森問:“我聽說你很想遊覽天下風景?”


    “是呀!可惜我不是男子,不能背著書箱到處遊學。隻有父親調動時才能換個地方玩。”梁紅玉煩惱的揪了揪飄帶,對於出門旅行這件事,抱有無限的憧憬。


    趙森笑道:“我曾經去過南方,嬸嬸帶我去的。岸邊風景如畫,名不虛傳。”


    馬金姐大驚:“還有這等事?不曾聽說王娘娘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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