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忠彥繼續歎氣:“官家心意已決,你我聽命便是。早些打完了仗,才能回來休養生息。”


    “但願如此。”


    魏季禮頭疼的往太陽穴上塗清涼油,問內侍:“官家在做什麽?”


    內侍道:“官家和王娘娘在升平樓大宴宗親,陪同朱娘娘一起看戲呢。”


    魏季禮又問:“看的什麽戲?”


    內侍:“《麒麟記》,連台大戲,要演到下午去。相公們若要進宮麵聖,恐怕不太方便。”


    這戲從上午演到下午,演到了最後大結局的時候。


    王繁英在演到第四本的時候過來看,看到最後也感動了:“嗚嗚嗚嗚太感人了!賞他們。”


    林玄禮淚眼朦朧的問:“你沒事吧?”老婆的硬氣大佬人設崩塌了。


    王繁英抽抽鼻子,喃喃道:“想起一樁往事啊。”不是她親眼目睹的往事,而是每一個宇宙裏,總會有類似的傳說。最善良最孤獨的生物毫無保留的愛著世人,以一種崇高偉大的精神甘願赴死,這或許是因為每個世界的人都缺乏著安全感,又或者是每一個世界都對高尚有共同的觀點。


    她沒幹過這種崇高偉大的事兒,通常拯救世界也不是一兩個人能負擔起來的,但這樣的故事串聯起的許多記憶。


    趙森問:“嬸嬸你說什麽?”


    王繁英:“曆史故事。曆史上這樣的人,比比皆是。”


    林玄禮開玩笑道:“那可以稱之為麒麟才子了。南朝徐陵可當不起麒麟才子的稱呼,我看他還差得遠。本朝倒有一個人,可以說是。”


    眾人知道他說的是狄青,但是跟著官家腹誹仁宗皇帝,容易惹麻煩。不跟著官家一起腹誹,怕官家覺得不滿。


    哭到停不下來的太後被太妃們簇擁著去補妝,宗室們各自散開,戲班子領了賞準備晚上的演出。


    一些小姑娘們發現官家和太子隻看過來幾眼就不再看,而另一些小姑娘全程認真看戲,抱在一起哭暈。


    溫氏哭的直打嗝,問沈氏:“我好感動,你感動麽?”


    沈氏:“我不敢動。”  總感覺這種製造神話的事,會讓我們被殺掉滅口,以防走漏風聲。他讓咱們編造神話,難道還能讓後人知道他幹了這事兒嗎?


    溫氏自顧自的說:“帝後在一起好恩愛啊。”隻要看起來甜或者美味,不論是bl,bg,gb都可以!


    太子跟著倆人離開戲台對麵的小樓,一起用冰水浸過的毛巾敷眼睛。


    林玄禮敷了一會問:“你們知道這皮子是真的,但不是麒麟,故事也隻是故事吧。高蜜拿回來三張皮呢!高蜜說草原上有成群結隊的‘麒麟’。小寶,你至於哭成這樣嗎?”


    雖然現在沒有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的狗屁話——看文風也知道這麽沒文化的句子不會出現在宋朝,但是這孩子哭的像個小姑娘似得,也太逗了吧。


    趙森挪開毛巾,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知道是古金溫奉詔寫的書,但是寫的太好啦,像真的一樣。嬸嬸也看的很感動呢。”


    王繁英感覺自己的形象搖搖欲墜:“寫的確實是好,難怪你重用她們。你出征之前把她倆納入宮中吧。”


    林玄禮想了想:“算了,寫故事的人要常在民間觀察采風,宮門一入深似海,她們倆就不能滿大街閑逛,觀察百姓們的日常生活了,到時候故事寫的不好,反而得不償失。召她們倆進宮說話也不費多少時間。自由自在才能寫得出好東西,何必拘束。”


    趙森建議道:“何不讓她們做宮中女官?”


    王繁英沉思了一會:“現在的女官都是飽讀詩書的才女,她們倆…略顯粗鄙了一些…”  溫氏寫詞沒有風骨,沈氏幹脆寫不了詩詞,倆人也不善於用典。


    史官頂著哭紅的眼睛在旁邊默默記錄,官家讓人編寫麒麟皮的故事,是為了預防百官們以此為預兆妖言惑眾,但是那兩個女人將故事寫得如此令人悲傷,真是太過分了。


    華梅拿過來薄薄一摞紙:“官家,這是政事堂和吏部擬定的,可以接任太史令的人選。總共有三個,高犀現在是庶吉士,但最近頻繁上書反對官家出兵,已經被申斥了三次。蘭子曉,外任知州,在任上勘察山川地貌、計算天氣和星月變化,致力於預判黃河潮汛,但預判的總是不準,計算的頻頻出錯。還有一位黃香賦閑在家,開館授徒。”


    “先傳這個黃香赴京見朕。三天之內趕得來吧?”在京城外二百裏處,要是年輕人能趕來,老年人就未必了。


    “官家下旨傳召,誰敢不來。”


    到晚上又看了兩場喜劇,這才平複心情,各自散去。


    丞相和樞密使禁止私下往來,在皇城司的察子們滿京城盯著人的時候,更是要注意避諱。徐績和章楶倆人都反對官家出兵,前者是徹底反對出兵,章楶反對的是官家又禦駕親征。


    二人身邊各有擁躉,還在試圖聯合起來,勸說官家回心轉意。喜歡用兵絕非天下之福。


    林玄禮也無語了,倆重臣一邊安排輜重運送過去,做好準備,一邊努力勸阻。搞得他也隻好繼續辯論。


    ……


    四月二十日,欽天監選定的良辰吉日。


    在城外東南方向,一個據說是不能埋人的風水寶地,就是曆史上的艮嶽選址之地,現在基本上還是荒山。麒麟塚修了一多月,以郡王之禮安葬,真以郡王的儀仗,從白雲觀裏抬出棺槨,官家的龍輦、中宮的鳳輦、太子的寶輦親自相送,一路上鼓樂齊鳴,極盡哀榮。汴京城中的達官顯貴,全都跟隨在後麵,帶著鮮花和香爐。


    道路兩旁的百姓哭的泣不成聲,紛紛上街來送麒麟。本來就對麒麟瑞獸抱有崇敬之心,現在又聽說了這舍身布施的故事,都被感動的壞了。


    林玄禮本來以花車□□的心態麵對這些,還準備收獲一波文學作品,但是看他們哭的真心實意,又覺得尷尬,又覺得無可奈何。放下車簾歎了口氣,小聲嗶嗶:“我覺得我有點壞…”


    趙森心裏也是這麽想的,安慰叔叔:“這是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糟糕,這不算什麽安慰。


    林玄禮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小寶,你別跟我學,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如果群臣都不能匡正君王的行為,可能會變得很糟。做皇帝的不可能永遠都高瞻遠矚,我也有做錯的時候。”


    趙森笑了笑:“真的嗎?從來沒聽說過您有做錯的時候。”


    “那是我運氣比較好。”林玄禮左右為難的說:“別和我學,但是你得會這個。一旦打定主意去做一件事,不妨用這個法子令群臣俯首帖耳。免得他們在背後掣肘,把本來能幹成的事兒故意毀掉。像狄青出征時問神靈,擲一百枚硬幣,都是陽麵朝上,這樣就安排的很好。”


    到了建造好的墳塋前,這裏已經蓋好了一間小廟,供人祭祀之用。廟裏供的是畫師們根據皮子複原的麒麟真容圖,畫師們現在還在準備畫麒麟出殯圖。


    史官憋得苦悶,又不能向外透露,隻能歎一口氣,看官家和太子下了輦,往廟前祭祀去。


    翰林庶吉士奉命寫的祭文,把官家要求的讚美崇高偉大和感慨生不逢時、所托非人、命途多舛都寫進去了。雖然沒有借物寄情,但拿古人作比喻,好好感慨了一番。


    林玄禮拈香聽著,忍不住流淚:[好家夥,這說的不是別人,說的是我的嶽飛大寶貝!每一句都對上了!]


    [嗚嗚嗚我要哭了,在正確的時間地點遇到正確的人物,多麽重要。小長頸鹿,你本來可以在動物園裏吃吃喝喝。現在也隻好被我利用一下,搞搞輿論。]


    [我看從此以後,自比鬱鬱不得誌的官員不再自比白頭宮女、失寵妃子,得自比客死他鄉的麒麟了。]


    [嶽飛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參軍呢!再過七八年,朕就能帶著他打仗!想一想都爽到腿軟,左邊一個王舜臣,右邊一個嶽飛,awsl。朕熬了這麽多年為的什麽!就是這個!]


    回宮之後,賦閑在家的元祐年間進士黃香,已經從二百裏外趕到京城。


    林玄禮抓緊最後的時間安排朝政,囑咐朝臣們不要和皇後起衝突,暗示朕無條件支持皇後,抽空在更衣時接見了皇城司的西門虎,回去繼續安撫徐績和章楶。


    多說了幾句安撫的話,逼得倆人指天畫地的發誓:“臣雖然反對,也曉得要以大事為重,官家禦駕親征,誰敢掣肘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章楶:“沒西夏是臣平生夙願,但願官家平安無事,凱旋而歸,老朽死亦瞑目。”


    “這話說的過了,待我回來,與你們痛飲慶功酒。韓忠彥,往後你是首相,好生輔佐皇後。”


    眾人都一一應了,隨即退下。


    黃香一身布衣進殿叩拜:“鄉野村夫,無知小人,叩見官家。”


    官家叫他起來,又問:“你因為什麽事被罷黜回鄉?”


    “小民與司馬相公交往甚厚,晁補之、秦觀與小民多有書信往來,章相公將我視為元祐黨人。元祐舊黨又不這麽認為,官家起複百官時,小民被遺漏在外。”


    “原來如此,朕最討厭黨爭,百官都應該和蘇頌學一學。吏部舉薦你,說你精通數學,天文地理,機關術,還有物理。”


    黃香答道:“朝廷若允許種了進士的人再考進士,我能中一次物理科的狀元。”


    “好!好傲氣。”拿出準備好的考試題讓他一試,確實優秀,在黨爭上又沒什麽明確立場——新任太史令定了。


    次日,帶著對未來的美好希望,官家親率三萬騎兵趕赴寧夏平原。


    禁軍的騎兵總共五萬,他直接帶走了三萬,三萬人不算什麽,三萬匹馬才是大項目。


    計劃用十五天時間,走官道,趕到寧夏平原,結果在半路上遇到了梅雨季節,官道年年維護也不免有些積水,雨水填平了地上的車轍和小坑,讓行軍速度立刻減半。大雨傾盆而下,雖然士兵們有提前準備好的三萬件蓑衣,馬也有幹淨幹爽的草料可以吃,但一切都變麻煩了。


    黃嘉和另外兩個抓出來的西夏探子就坐在木籠裏,任由風吹雨淋,準備死。


    作者有話要說:    【1】李乾順可以往山裏跑,這是個大問題。


    【2】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句話明朝才出現的,明朝以前的男兒可以隨便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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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章


    夏季陰雨連綿,天上的雲層濃密,軍中有辨別預測天氣的人,白天和晚上仔細分辨雲層,也隻能對官家匯報說:“接下來三日之內,可能都有雨。”


    林玄禮正準備看完最後的一遝奏折就睡覺,沉默寡言的內侍在茶爐旁烘著稍微沾染了水汽的衣服,當地的粗茶喝了兩盞,比起京城的點茶多了幾分鄉村野趣。


    官家歎了口氣:“好吧。出門前就知道要冒雨趕路。你們都覺得此時此刻不適合調兵遣將,沒法運輸糧草,西夏人此時此刻也不會有防備。”


    狄說垂手道:“是,官家親自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張商英在旁邊挑了挑眉,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黨項羌人,哼。”曾經吐蕃地區的下等人,舉族投靠大唐,被安置到那水土豐茂的地方去,不全是為了沽名釣譽,也有真善待異族的原因。可惜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太對了,過了一兩百年,就成了現在這個局麵。李元昊一聲令下,把和漢人看起來毫無差別的黨項人就又恢複了原貌,言語裝束全都改變了,唯獨地方沒變。


    狄說試圖緩解氣氛:“官家,幸好西夏現在沒有祿東讚那樣的丞相。”現在西夏總共有三個丞相,其才華可以用‘湊合用唄,害能咋地’來形容,隻是勉勉強強,這對大宋而言是個好消息。


    童貫:“李乾順也不如鬆讚幹布呢。”


    眾人都盯著他:“哪裏不如?”這兩個人的地理位置、才略、所麵對的局麵、通過聯姻迎娶公主來穩定局勢都是一模一樣的,李乾順的行為基本上是抄的鬆讚幹布。


    其效果也差不多,都是很難滅掉。


    不是這個國家,而是這片土地距離遙遠,不容易管轄。


    童貫被盯的發毛,看官家也在等答案,急中生智:“鬆讚幹布娶了兩家的公主,李乾順隻娶了一家的。”


    眾人:(ˉ▽ ̄~)  切~~


    林玄禮翻開最後一封奏本,是李進的,特意留到最後才看,可以說是給自己睡前打氣。奏本上寫了,秦鳳路蘭州的知州,種了嘉禾,生長不佳,他令人拚命澆水,精心施肥,還盜取其他路的生長信息上報朝廷,被自己發現時還試圖行賄,想要隱瞞真相。賄賂物品和禮單都封存好了。


    頭疼扶額:“李進這個八品巡按,巡的是西北方向?!”


    啊呀,當時想著西北不動兵,距離還遠,就把他扔過來了,尋思著讓他呆十年別回去,糟糕,這次又要見到那廝了。打又不能打,罵又不能罵,還他娘的挺忠誠的。


    預估的行軍速度從半個月放寬到二十多天,沿途準備的糧草很充足,在準備時就留有餘量。樞密院在得知官家準備動兵時就趕緊運糧也是怕雨季,雨季會增大運輸時的損耗——淋濕變質的和因為速度減慢的消耗。


    士兵們有蓑衣,馬在夏天不怕雨淋,不會感冒,甩兩下鬃毛再被風一吹就幹了。


    除了下冰雹和傾盆大雨要停下來避雨之外,其他時候都還好,延綿不絕的小雨都不值得回避。


    林玄禮在馬車和騎馬之間來回挪動,對於皇後和太子都留在京城沒有一個來送行,略有點幽怨,於是雅興大發,製造了好幾首幽怨的思鄉詞。


    跟著出征的文官們都驚呆了,官家才離京數日,就開始思鄉了?


    ……


    在官家親自率兵出征之後,皇城司探事司裏有種更緊迫的感覺,沒有人逼他們,但西門虎和高俅兩位長官都憋住了勁兒,想要趁著官家不在京城,好好做一番能令官家滿意的事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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