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禮隻等結果,不浪費時間聽他們爭論過程,又給工部安排個工作,叫他們研究撈沙船的改進工作。順便派天使給蘇頌送肉鬆餅、奶糖,又問問他有什麽新計劃。按計劃去兵器監、火器營視察,親自監督質量。當年趙匡胤為了抓軍械質量,每十天去親自視察一次,那時候製造的刀劍和火球質量上佳,等到仁宗朝就偷工減料到歐陽修都說一掰能斷。


    但這兵工廠在先帝時期就被整肅多次,林玄禮自從登基以來,也隻斬了三名蠢蠢欲動、各自偷了幾千斤銅的小官,他也隻是每季度去視察一次,親自抽查倉儲物資的質量。


    揮刀砍了一些竹竿,看了看刀沒有豁口卷刃,竹竿應聲而斷:“不錯。”


    看煉鐵爐時凝視了很久。


    試圖改進一下。


    獨自頭腦風暴了好一會,隻覺得確實腦子裏有個龍卷風轉圈圈,更加迷離混亂了。


    [我比其他穿越者可差遠了,別人輕易改進煉鋼技術。我就知道高爐煉鋼、風箱、碳鋼。你猜怎麽著?除了高爐之外現在都用著呢。]


    [六哥:千年來的經驗科學,雖然不解其意,但知道好用,也在用。]


    [是啊,但是憑我一個成績不咋地的文科生,我怎麽科教興國?好難。科舉的數算科招的人才不少,我也不知道誰更像個數學家,誰能轉職去當化學家物理學家。就這幫穿越的廢物,沒能把基礎物理基礎化學給我。]


    [六哥:大宋禮儀之邦,不可能像契丹、女真那樣野蠻凶悍戰鬥力十足。我們需要用科技升級武器,迫使他們隻能能歌善舞。]


    [就這麽幹!]


    批閱所有奏折,練字的空閑時間中,提筆寫了123456789,用毛筆寫阿拉伯數字是真奇怪,一點都不順手。書寫時不如一二三四五寫的方便,就連閱讀和做數學題的時候,也經過多年培養,更適應漢字版。


    童貫在旁邊瞧了半天:“小人記得十多年前,郎君小時候就寫寫畫畫過這些圈圈數字,還寫了不少別的東西呢。”


    林玄禮大為驚喜:“啊!?”難道我……


    在原先居住的宮室、秦王府、官家現在的寢宮中苦苦尋覓了三天,找到了許多過去的手稿:憑記憶寫的《論持久戰》《遊擊戰》等現代兵法,金雞納樹和橡膠樹辣椒苗都在南美洲等產地歸屬,關於現代民科和小說家說殷人南渡成為印第安人的離譜猜測,祈求老天給自己一個完美老婆的禱詞,手繪的□□手*槍分解圖紙,一些和辣椒洋蔥有關的詩謎菜譜,簡易汽*油*燃*燒*瓶製作方式、自行車圖紙,避*孕*套圖紙(沒必要畫下來,隻是無聊的惡趣味),手*榴*彈大概分解圖,踩*踏*式*地*雷大概分解圖,一點簡簡單單的電路圖,自己擬定的中興四將‘種師道,韓世忠,嶽飛,劉錡。以及編外人員:李綱、宗澤、虞允文’名單,寫藏頭詩罵北宋三傻的,罵宋江不應該招安的憤青發言……


    林玄禮揉揉眼睛,在故紙堆中打個噴嚏:“什麽都找到了,除了當年的數學題目。”


    那時候好像把記憶中的方程式都寫出來了,比現在記得清楚多了。沒給任何人看,也沒敢給蘇頌和別的數學老師看,怕他們驚呼一聲‘原來十一郎是數學天才’,然後納頭便拜,拿出許多驚人的數學題目來拷問自己。


    高蜜已經想了兩天:“官家,何不問問尚宮大人呢?您有很多東西是她收著的,或許她還記得放在哪兒,貼了什麽標題。”


    汪·尚宮·保聖夫人的工作不忙,宮裏人少,開銷更是不多,兩位太後和先帝劉皇後宮裏的事又不用她管。幾位親王雖然住在宮裏,但她也管不到他們屋裏去。原先做保母,地位比尚宮高的多,現在也是誥命夫人。


    在門口往書房後麵的小倉庫裏瞧了瞧,搗騰了一地東西,官家坐在書箱上翻看雜物,自己都擠不進去:“我正想問郎君呢,初春時節,可不是曬舊書故紙的時候。”


    高蜜想拜保母為幹娘,已經有好幾年了,對方一直沒同意。他也就嬉皮笑臉的亂叫:“嬤嬤,您瞧,官家在找寫著這種圈圈數的紙。”


    林玄禮灰頭土臉還帶著點蜘蛛網,看她:“嬤嬤,你還記得麽?”


    汪尚宮想了一下:“我記得,官家說要藏起來,就放在一個書函裏,那書名是……是南朝的書,要麽是《文心雕龍》,要麽是《昭明文選》,也有可能是《達摩五經》。”


    這就好找了。


    林玄禮一個大跳,從箱子上跳到門口,完美落地,心裏給自己打了個十分:“嬤嬤,好香啊。”


    “今年南方拿來賣的香櫞佛手,香的出奇了。比汴京城裏養的香多了,剛剛才給各宮送去。官家,你該吃點心了。新紅豆煮的蜜豆餡兒,包了些年糕。”


    五條雪白的年糕在盤子裏摞成三層,包著酥軟的蜜紅豆餡兒,外麵裹了炒香研細的黃豆粉防沾。


    “做的多嗎?派人拿兩盤…三盤!三盤送到政事堂去,問問他們治水的事議的怎麽樣了。”可不敢給兩盤,那是玩什麽危險的二桃殺三士,本來這仨人就不對付,到時候再為了誰有資格吃年糕幹起來。


    內侍回來稟報,相公們還在熱切的探討治水的事。在這三天時間中,推心置腹的交流意見,了解了對方的見解和觀點。


    雙方做到了坦率而毫無保留,赤誠的麵對對方,也沒有隱瞞個人觀點。


    翻譯過來就是,三人互相不同意,互罵三天,已經上升到人格攻擊。


    林玄禮無語的擱下筆:“……召他們進宮來!”


    章惇:“臣認為修繕黃河河道勢在必行,但蘇軾所計荒謬無理,他老糊塗了。”


    範純禮:“臣認為官家勤修道德,儉樸惜福,自然得上天護佑,不需要勞動民夫改變山河形勢。”他心裏其實不認為單憑道德更擋住黃河泛濫和遷移,隻是實在不想站隊,又不能閉口不語,硬是開辟出一個新項目。


    蘇軾:“臣認為章相公是為了反對臣而反對,所反對的項目並無真憑實據。水部大小官員商議數日,認為臣製定的條陳甚是可行。臣也有治水的經驗。”


    章惇冷笑:“你所修的隻是一個小小的錢塘江,蘇堤觀潮,倒是風月奇景。黃河水患時,我曾沿岸巡視數百裏,彈劾官員數十名,斬常平倉官吏數人,救濟生民數以十萬計。”


    蘇軾立刻列舉了幾個人名:“…這些都是你趁著水患時機,誅鋤異己,提拔的親信。其中又有三個人因為貪汙受賄被你流放,無異於抱薪救火。”


    範純禮用抬杠的方式緩和矛盾:“二位相公難道不相信官家德感動天嗎?天人之間有些感應,官家繼位時黃河澄清,這難道不是上天預兆?”


    二人齊聲道:“相信!但為子孫萬代/千秋萬代計,還是得修。”


    林玄禮聽他們爭論,聽的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蘇軾曬得黝黑又不笑,看起來真有幾分像包拯。]


    [看看我這三個丞相,一個小心眼,一個老迷信,一個善於譏嘲的胖子。隻有我與眾不同。]


    [六哥:對,我的蠢弟弟,你感動大宋。幹點什麽啊,你就讓他們吵?]


    林玄禮自己勸自己,鼓足勇氣一拍桌子:“都別吵了!難道現在沒別的事可做,你們這三天爭論治水,耽誤了多少事?”


    三位老丞相無辜的看著官家:“啟稟官家,什麽都沒耽誤。”


    “是這樣,現在南方在準備春耕,北方還沒化凍,正是清閑時節。”


    “政事堂確實無事可做。樞密院和兵部稍有些事忙碌,但與臣等無關。”樞密院和政事堂之間隔閡很深,在安排上就為了避免專權,避免到經常看見公文才知道另一個部門做了什麽。


    林玄禮想了想,還真是,最近整個國家都很閑哦,半件需要丞相過問的大事都沒有,真是個吵架的好機會呢:“既如此,三天之後,你們陪我去檢閱禁軍,如何?”


    “臣遵旨。”*3


    官家退朝之後,壞壞的對皇後和尚宮說:“叫他們去高台上,跟我一起灌一嘴西北風,看他們還吵什麽。哼。”


    強行彈壓爭論不可取,另外兩人可以有很多暗中操作。百官也會因為官家偏心而激起更大的反對意見,倒是不怕,但沒必要,在四月底農閑之前確定從哪兒開始動土就可以了。


    之前寫的數學資料都找到了,保聖夫人是最可靠的。


    這次的閱兵看起來很真實,不夠美觀,沒有高標準雜技表演,也不全是青壯年,但真實的令人可喜。


    林玄禮回去之後開始籌劃下次的科舉,天下文人讀書都為了做官,應試文化決定了,官家考什麽他們就學什麽。給進士科塞進去太多數理化又不行,他們現在也學數學和法律。


    唯一可取的就是在進士科、明經科、明算科這些科舉項目之中,再塞進去一個物理科。


    科舉取士,各有各的用處,物理科考出來能做什麽用呢?


    這才想起來召見賈岱玉。他跟著蘇軾漂泊了兩年,注意防曬還不是很黑。回京之後就繼續操辦研究他的生物實驗室。賈岱玉進宮麵聖時,屏退左右,第一句話說的是:“官家,我現在才知道,高俅還真有點本事。”


    林玄禮滿腦子都是數理化的殘片,一驚:“啥?他跟你了?”


    “沒有沒有。”賈岱玉如實說:“他還在蘇相公府上做事,陪著小公子踢球玩。這天下巡視的時候我才發現,他這個人和全國各地的官員、百姓都能聊得親如一家,宴會上吹拉彈唱諸般奉承樣樣精通,文采不差,記憶力還過人,蘇相公醉酒時念叨了一篇賦,當時風浪太大沒寫下來,第二天惋惜時,高俅基本上都背了出來。”


    林玄禮點點頭:“你說的我都心動了,我要是誤用奸賊,你等著青史留芳吧。”北宋六賊當然都有本事!原本的趙佶他雖然是傻逼,但是審美觀和文化程度都很可以的。哎,童貫我是真舍不得,馬屁精太好玩了!楊戩就見了幾次,也覺得十分可愛。還有一個梁師成,哇,真是招人喜歡的。我估計以後看見秦檜,也是個看起來不錯的人。


    賈岱玉趕緊閉嘴,奉上自己在暈船時回憶起來的數理化課本殘本——沒想全。又趕忙稟報說:“官家,青黴素雖然還是無法大量置取,但臣會提煉酒精。”


    林玄禮有些驚訝:“你怎麽想起來這個?”


    “蒸餾法不難。隻是隔熱的石棉雖然易得,我卻不敢用。”


    林玄禮悵惘道:“以前有個穿越的人,關起門來製作烈酒,濃度過高,導致爆炸。”和陳慶見了麵談話時,也很感慨這些事。穿越者似乎和爆炸是分不開的。


    賈岱玉無語良久:“那得在蒸發時損失多少,完全沒有密封措施嗎?在鍋蓋上轉個眼,接入冷凝管也好啊。我覺得還是酒精泄露被引燃,引爆比較合理。”瓶子裏的酒燃爆,然後旁邊的酒瓶一碎,就完事兒了。


    “那誰知道呢。城外在他家故址上建了雷神廟,前兩年取締淫祀時給拆了。改成城隍廟。京兆尹特意奏報這件事。”


    下旨,命令博學之士編撰新的數學物理課本,數學以物理以沈括的水平為基底,再加上一些別的知識。


    下旨,把鋼筆的虹吸原理簡單說了一下,讓將作監研究能儲墨的筆。顯然不能用鋼的筆頭,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要耐磨,出水流暢不泄露,騎馬顛簸都不能漏水,密封的好,還不能堵塞。


    鋼的筆頭會刮破宣紙,就連自己早些年用紙卷著石墨條做的簡易鉛筆,都會一不小心就刮破宣紙,如果下麵墊了防洇的氈子,還會直接捅穿。


    問了皇後才知道,羊皮紙是真的用羊皮做紙,看來不行,羊皮還是留著給窮人做衣服吧。


    ……


    一轉眼兩個月過去。


    關於《蘇軾治水條陳》的議論非但沒有分出勝負,反而傳遍全國,黃河兩岸任職的地方官,以及老家在黃河兩岸的官員紛紛上奏,一些鄉紳百姓都來上書。卷入了大量的無關人員、以及無知群眾。


    是個人都想出來評判一番,發表一下自己的感慨和觀點,其中不乏沒見過河流的人。


    蘇軾粉和蘇軾黑展開激烈罵戰,禦史們趁機刷足了本月的kpi,一半刷了蘇軾,還有一少半刷章惇。


    林玄禮心裏有計劃,隻是不說。看完了一百多份、分四個立場對治水提出探討的奏折之後,感覺自己腦袋裏都是水,癱在椅子裏喃喃自語:“說好的真理越辯越明呢?我瘋了我讓他們都探討。”光是看的就要把人累死了。


    童貫在旁邊滿臉心疼:“官家辛苦。小人見官家為了天下大事,這樣憂愁勞煩,小人心裏,嗚,想替天下萬民叩謝官家隆恩。”


    “哎,官家就應該做這個。”太受用了!


    有些人簡單直白誠懇恭謹的上奏,有些人趁機掉書袋,把那些佶屈聱牙的詞兒,螞蟻抱團似得字,還有不知道從哪兒援引出來的神話故事一頓使,閱讀難度加兩倍。


    揉揉眼睛,走到窗口看了看。


    為了防止刺客,官家的書房周圍連一顆大樹都沒有。幸好楊戩知道官家喜歡看茂盛的植物,按季節送了許多開花不開花的盆景過來,水缸裏的碗蓮也開始發芽長葉。


    正盯著枸杞樹、白玉蘭、晚香玉的盆景看了一會。


    “官家,樞密副使求見。”


    “請他進來。”


    樞密副使手裏捧著三封信走進院裏,直接被引到簷下。抬眼偷瞧,官家正往養了金魚和碗蓮的大缸裏扔魚食,臉上看起來有些疲憊。深深作揖,直接說正經事:“官家,臣得知西夏王李乾順又遣使往遼國求娶公主、郡主,依然被遼主拒絕了。”


    “不錯不錯。”


    樞密副使又說:“遼國女真部,最有可能謀逆遼朝的完顏阿骨打在平亂之戰中中箭,不治身亡。他的次子完顏宗望,名斡離不繼承酋長位置。”


    怕官家忘了這個酋長的事,補充資料道:“完顏宗望此人驍勇,十三四歲起隨父征伐,常在左右,屢建殊功。虎父無犬子。斡離不此人精細,執著,仁慈善良,喜談佛道,麵相飽滿光潤豐腴似佛,女真諸部都歸心與他。”


    林玄禮非常鎮定:“我聽粘罕說起過他。仁愛勇猛,可算是佛門護法力士。”


    打鐵還要自身硬。果然不出我所料,江山代有才人出,繼位的果然是斡離不。


    樞密副使心裏暗暗的暢想了一會,遼國再分裂成契丹國、渤海國、女真國三個大國以及零星的小部落,這樣一來大宋就是最強大、最遼闊的國家了!那該是多麽美好的局麵啊!


    林玄禮心說:[曆史向著未知的走向發展,新的冒險開始了。]


    [我要成為五大洲四大洋之王!]


    [額嗬嗬嗬,先把西夏、大理、遼國、女真都收拾清楚再做夢吧。]


    下午有安排好的經筵。


    林玄禮堅持聽經筵不是為了聽古代的明君聖王、孔孟之道以及貌似很牛批很萬能實際上並不好使的《周禮》,他隻是有選擇性的收集聖人言論用來支持自己的每一項大計劃。扯虎皮做大氅和大臣們互噴,需要聖人支持。


    現在經筵的講師開篇就講大禹治水。


    三皇五帝就是政治正確,要是說秦始皇修鄭國渠、隋煬帝修大運河那就是政治錯誤。講師顯然是支持治水,支持蘇軾疏通山路水脈的思路。


    飽學鴻儒和上上一屆的榜眼作為皇帝侍讀,在經筵上好一頓煽動。


    林玄禮放空大腦聽了一個時辰,期間專心致誌的想蒸餾酒,回頭一封草詔發往中書省,下令先在  ()等幾路按照蘇軾的計劃開始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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