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讓他別擔心,和我息息相關的事我不會冒險。”


    童貫感覺自己是最不希望郎君出事的人,哀切的請教:“娘子年紀尚輕,想必是天才,又練武,又修道,學占卜,還能精通醫術。”一般人就算專精一樣,學到您這個年紀,都沒什麽成績。再怎麽年輕的名醫也得二十多歲才能積累足夠多的經驗。


    王繁英沒法解釋,也懶得解釋:“天授。”


    ……


    從二月清明,一直病到五月初一,期間最悲慘的不是躺著睡覺,而是一點炸雞沒吃到,水果都是煮熟的,青菜僅限熟的,怕寒性,饞的要死要活滿床打滾,保母仍舊咬緊牙關:“病沒好的時候別想吃甜食和炸物。要以清淡為主。”


    林玄禮咬咬牙扛住了,被人扶出去曬太陽時,感覺自己已經成了那種每天吐半口血,由丫頭扶著,到院子裏賞花的標準士大夫。還有五天過生日,磕了兩顆藥,打算要一個華麗的生日禮物。


    主管禦花園和各宮所有盆栽、盆景的內侍趕來伺候:“小人楊戩,頂替了黑魚兒的職務,今日伺候十一郎。前頭黑魚兒擬定了您生日時窗外擺設盆栽花單,小人不敢擅作主張,特來請您過目。”


    十一郎病的不能起身,有傳言說他要不行了,這次生日宴和端午宴重疊了,太妃特意交代下去,要把應季的花卉都搬到他院子裏、屋裏,讓他在屋裏就能賞花。


    單子上擬定了花瓶中插花多少種、放在室內的小盆景、放在屋外高大的盆栽。


    林玄禮本來在看蘇頌的信箋和圖紙,蘇先生不常寫信,在南方養老,竟也寫信祝賀生辰並詢問病情,想不到消息傳得那麽遠。又聽見這小太監的話,微微一怔:“你叫什麽?”


    “小人楊戩。”


    林玄禮轉頭仔細端詳他,長得不錯,麵白無須還挺秀氣,聲音也好聽。就是和二郎神同名的那個太監,北宋六賊之一,很好,我已經湊夠兩個了。“嬤嬤,你看看就行,我看百花爛漫心情就不錯。嬤嬤呢?”具體是什麽花反倒不重要。


    美娥:“嬤嬤今日有事出宮去了,出去時您還在睡覺,今日的事都交代好了。”


    楊戩退下沒多久,給蘇先生的回信還沒寫多少。又有人稟報說:“鴻臚寺少卿求見郎君。”


    “臣藍季拜見秦王。”


    林玄禮:“免禮。什麽事讓你來見我?”


    “有兩件事。官家命臣前來請秦王示下。第一,梁太後不日即將啟程回國,她鬧著要在臨行前見您一麵,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她已經知道您重病的消息。第二件事是,遼太孫派遣使者,給您送了一套生日禮物,是一個遼人。”


    林玄禮無語死,這狐朋狗友還挺認真的:“什麽樣的遼人?”


    鴻臚寺少卿躊躇了一會:“是個發明活字印刷的遼人。”


    “啊?”林玄禮一激靈,心裏幾乎可以確定這是個老鄉,如果不是老鄉哪能想到弄這個呢。按照曆史要到明朝才能火起來。


    鴻臚寺少卿說:“還有半套鉛活字。遼太孫本來想都製出來,耗費太高,又頻頻丟失鉛字,時間趕不及先行送來。”


    林玄禮心亂如麻,頭腦也不是很清楚,差點起身要見這老鄉,又冷靜住了,這次他可真是屬於我的,他也肯定知道我是個穿越者,哈,有意思,真是一樣好禮物。心情愉快的點點頭:“是一份厚禮。鉛字很貴麽?”鉛挺便宜啊,我隻是因為實用性不足和忙,才沒弄。大宋不需要更多的文人,有了一點功名就能免稅免勞役,什麽人家啊養得起這麽多蛀蟲。


    鴻臚寺少卿也問了這個問題,遊刃有餘的回答道:“郎君,木匠不用識字,就能刻一塊木板印兩頁書,工錢也不過幾十,耗時一兩日,一整本書刻板出來,兩三貫錢就足夠了,刻板一套能用幾十年上百年。哪有那許多的新書?鉛雖然不貴,又要挖模澆築,常用字三千,有不少字重複出現,要刻印幾十個備用,這才能湊出一頁書,算下來花銷幾百貫還不夠,印一頁就要重新排一邊,又耗時不少。花費甚巨,所得不多,也隻要遼太孫才敢弄這樣勞民傷財的事。”


    “原來如此。”等我病好了再見這遼人吧。


    拿過書信來仔細看了看,還得給耶律延禧回信,以及準備他的禮物,掐著點提前一個月送出去。


    ……


    過生日的三天前,在困倦無力的刷牙時,看到牙刷上有些血。


    保母倒吸一口冷氣:“十一郎!你怎麽了?你快躺下。”


    林玄禮試圖解釋:“我覺得刷牙時出血很正常。難道別人沒有嗎?”


    順便提一句,牙刷由他發明出來了,豬鬃刷,有點硬,擱在店裏賣,賣的不是很好。


    保母一把將他按倒:“身體健康的人刷牙時出血倒是正常,你可還病著呢。快把手裏的東西都放下,去請太醫來!一定是這幾天寫回信累著了。”


    林玄禮閉著嘴,嘬了自己的牙齦一口,用手帕捂嘴時頗為優雅、十分林黛玉的吐了點血絲。看起來沒那麽觸目驚心,但是也夠用了。


    [這三個月,但凡給我一點新鮮的水果蔬菜吃,也達不到這種成就。]


    [我現在叼著刀尖使勁一嘬,都能嘬出血來,我是個嚴重的牙齦炎患者!]


    [好了禮子,現在開始醞釀情緒,一會要哭出來。這不難,因為……我長智齒了qaq。]


    官家本來在無所事事,奏折都批完了,正在屋裏乘涼吃瓜,看小女兒被荷包上繡的蠍子蜈蚣等五毒之物嚇哭,非常可愛,等著金明池上龍舟競渡。


    “官家。聽說十一郎那邊急召太醫,他吐了點血。”


    趙煦歎了口氣,還沒想好要不要給自己做好心理準備,起身道:“備車,去看看。”


    宮中夏天有涼車,遮陽又通風,三伏天出門也能感受到微風和少許的清涼。


    蠢弟弟現在還住在宮裏,這樣召喚太醫更方便,也方便官家和太後去探病。實際上礙於‘卑不動尊’的規則,他倆三個月間就去探望過一次,還是接受潛規則的。


    官家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病容憔悴,嘴唇上帶著血跡,看起來命不久長的弟弟。


    結果才下車就聽見尖叫:“我不!!我不要拔牙!!救命啊 


    匆匆邁步進來宮門,直接去正房的寢室內,看到保母抱著趙佶的頭——按著他的頭不讓他掙紮,太醫院的牙醫拿著一個敲牙齒檢查質量的小銀棍,棍子被秦王咬住了:“您鬆口。”


    十一郎嘴唇上倒是有血,臉上有淚,驚恐的咬著棍子不鬆口。


    一群太醫在旁邊探討問題。


    趙煦微微一怔:“都住手,這是幹什麽?”


    太醫們連忙稟報了診療過程:聽說秦王吐血之後,各科醫生都來了,從脈象上看沒什麽大問題,外科大夫又確定了一下身上沒有外傷舊疾,最後牙科醫生請他張嘴檢查。


    “臣發現了一顆智齒。吐血則是齒縫中出血。”


    林玄禮幽怨的淌著眼淚,奄奄一息的看著皇帝:[你們這醫術簡直是在害我!既沒壞到隻要自稱有病就能把人騙過去的程度,也沒好到能直接把我治好的程度。]


    [去你大爺的!看見我吐血了,居然第一反應是檢查口腔,然後發現智齒……這年頭沒有麻藥還要拔牙,這是要我死啊。]


    [尼瑪現代社會的牙醫都能嚇死人,宋代的牙醫除了鑿子錘子之外還有什麽工具…]


    趙煦鬆了口氣:“佶兒,不要諱疾忌醫。你們也不該嚇唬他,病人本來就該靜養,你們這樣大鬧一場,他怎麽能養好。”小可憐樣。


    林玄禮揪著他的袖子:“六哥,給我點西瓜吃吧,我好幾個月沒吃著水果了。”


    保母補充道:“啟稟官家,十一郎每天都有煮過的水果。”一邊說,一邊用熱毛巾把他滿臉的眼淚擦幹淨。


    趙煦坐下來,仔細端詳了一會,看他哭的淚眼汪汪的,突然有個主意:“你看起來氣色好了一些,剛剛喊叫時,中氣倒是很足。都退下。”


    眾人不明所以,全都退到屋外。


    除了史官。史官堅定不移:“臣要記錄官家的起居注,除非軍國大事,否則臣絕不離開。”


    趙煦:“你能不能不記……算了算了。”不是騙我親娘,也算不上多大的不孝。


    史官深深作揖,自覺主動的找了個牆角開始做記錄。


    林玄禮要坐起來:“我本來覺得,病要好了。”


    趙煦按著他胸口不讓他起來,坐近了一些,仔細端詳,又白又瘦,和原先相比有一點弱不勝衣,伸手捏捏也不如半年前那樣健壯,看來是久臥傷身。白色薄絹的睡衣下,能看到手臂上的獅子牡丹紋身:“你真是惹人憐愛。”


    林玄禮:(⊙v⊙)嘿嘿。


    趙煦還是對他的生命力挺有信心:“朕勸太後,勸了數次,已經很累了。太後總認為你是個男人,不會對一個女人太專一。她打算拖到你二三十歲去,到那時紅顏未老恩先斷,你再結婚生子也來得及。太後畢竟占了名分大義,她不鬆口,誰都沒辦法。隻能智取,不能力敵。趁你現在纏綿病榻,又吐血,又臨近生日,你索性使個苦肉計。你年紀不小了,再不娶親,有些難堪。”


    快解決這件事吧,太浪費時間了,不能真讓他為了抗婚跑去出家當道士——蠢弟弟肯定做得出來。


    林玄禮大為驚訝:“我想過,可以嗎?太醫會戳穿我。”


    “不會。”


    官家說不會就是不會。


    在短短一刻鍾之內,太醫們擺出一副秦王命不久矣的樣子,開始商量如何給他盡量續命。


    侍女們靠著牆邊掩麵哭泣。


    童貫高蜜開始高一聲低一聲的抽泣,複述郎君的恩德。


    三個月沒怎麽吃肉和水果,林玄禮的臉色看起來確實有些憔悴,自己照鏡子感覺麵有菜色。


    保母拿篦子把他的眉毛梳亂,頭發揉散,吧唧吧唧貼了兩塊膏藥上去增強藥味。


    趙煦坐在旁邊,用扇子深沉的遮住臉,忍不住無奈又好笑,也希望借由夙願滿足,讓他趕緊好起來。


    史官再次拒絕配合演出:“就算秦王命懸一線,危在旦夕,臣為何要流淚悲戚?”


    官家依舊無可奈何,說得對:“你不要笑,不許暗示。”


    林玄禮作揖:“這次要是有用,六哥真是智謀無雙。”


    趙煦合攏扇子敲了敲桌子:“要是沒成呢,那是你說的不好。”


    所有人都有稿子,隻有十一郎沒有,他需要奄奄一息的即興發揮。


    郝隨格外貼心:“官家,要不要為了更驚人,把壽材抬過來?”


    林玄禮驚的坐起來:“我隻是病一病,怎麽就……?”棺材都給我準備好了??我病的也沒那麽重吧。


    郝隨解釋了一下,這是常備的,有時候還要賞賜宗室、大臣。而且早些準備能多漆幾十遍,質量更好。


    向娘娘宮裏的大宮女來探問病情,剛剛被攔在門外,現在才讓進來。


    官家沉默了一會:“雖說是卑不動尊,你回去,請她來一趟。”


    宮女:“啊!奴婢明白了。”


    林玄禮氣若遊絲的說:“別,別讓她傷心……”


    宮女含淚離開之後,他又歎了口氣:“我可真不是個東西。”


    我好混蛋,夾在兩個女人之中無法選擇……現在知道什麽是婆媳大戰了,幸好我先下手為強,讓我來一哭二鬧三上吊。


    趙煦瞧著他說話也有底氣了,臉上還有點紅暈,看起來好多了,就嘲笑道:“哈,你還知道。小混蛋。你會裝死嗎?”


    “我見過要死的人,見過很多,宋兵、西夏兵。”


    向太後:“佶兒?他怎麽了,為什麽不試試針灸?”


    林玄禮抓著向太後的手,斷斷續續的交待遺言時演技爆發,特別逼真。“……我不想讓你…為難,也不能…辜負她。我和她對月盟誓…生同羅帳死同墳,娘…娘…求您開恩…噗…”


    含了半天的一口血貌似自然的湧出。


    十七歲還沒到十八歲的少年,臥床不起三個月,還吐血,似乎不論他有什麽要求都能被答應。


    太醫們剛剛造假論文,奉旨羅列詞匯蒙騙外行:“秦王不僅是在邊關受傷流血、徹夜不眠損耗的精氣,以及狂飲、風邪,其實還有一件事鬱結於心。臣等以前不敢相信,天家貴胄,萬般嬌寵,事事遂心,怎麽會鬱結成疾。今日一見……”


    趙煦深沉的歎氣:“唉。”


    向太後還能有什麽辦法,本來想用時間打敗他們,現在看起來沒有多少時間了。說來說去,好像他病是因為心裏委屈:“好好,哀家答應你。官家,趕緊選良辰吉日下定,倉促些,一個月內讓他們成婚。”


    她還是不甘心,氣哼哼:“可把你委屈死了。和先帝一模一樣,哀家還不都是為你好。你可知道王繁英在幹什麽?她在城外煉藥,逍遙自在。”


    “我知道……”林玄禮氣若遊絲:“她又不能進宮來見我。”


    向太後:“為了一個女人,你還能有什麽出息?算了,你也不用有出息,你就安心養病,等著成親。唉,哀家有心說她是紅顏禍水,她長得可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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