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菌瞪他:“我背的沒你熟嘛,要是打斷了我就記不得下一句了。” 林渙便說:“那我背,你數著!” 林渙迅速把《三字經》背了一遍,賈菌掰著指頭數,才數到一半就開始叫停:“等等,我數到幾啦?” 他還沒學算數啊!手指頭數完了就懵了,再反著把指頭數一遍,就忘了自己數到哪了,是十一還是二十一來著? 林渙無語:“……我怎麽從前沒發現你這麽呆呢?書裏頭都說啦,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你數十個一就算十,再數十個不就是兩個十,就是二十啦!” 他已經不指望賈菌了:“算了算了,你看著書數吧,我自個兒背著數。” 結果兩個人數出來的數明顯不一樣。 賈菌說:“明明隻有十個典故!孟母三遷、孔融讓梨……”他挨個數。 林渙搖頭:“你把那些朝代、書都跳過啦!那些也是典故喔。” “那算什麽典故啊?”賈菌懵逼。 林渙挑起小眉頭:“你怎麽不信我呢?這就是典故!不然你說,不是典故是什麽?” 他特意問了古文學老師噠。 賈菌不信:“雖然我說不出它們是什麽,但是肯定不是典故。” 賈雨村聽到他們兩個爭執,便過來問了情況,聽他們為了這個吵鬧,頓時笑了:“林渙說的是對的,但也不全對,典故者,一可解釋為來曆出處,便是你們說的那些故事,往往其故事裏有發人深省的道理,或勸學,或警醒世人,不一而足。” “《甌北詩話》裏說‘語雜詼諧皆典故,老傳著述豈初心’,指的就是這個。這第二嘛,便可解釋為典製與成例,曆朝曆代都有規矩與定例,這改朝換代,換的不止是名姓,其舊製也要更換。” 林渙問:“那些更換可有什麽規律?難不成都聽皇上的?想怎麽換就怎麽換?” 賈雨村搖頭:“你這想法太過天真了,若是這天下都叫皇帝一個人說了算,那還要大臣做什麽?” 林渙失望:“我常聽人說當皇帝的人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原來竟是假的?” “哈哈,童言無忌,皇帝陛下若是真的要什麽有什麽,那為什麽還有皇帝想要當神仙呢?秦皇一生功績如何?他縱橫天下、掃六合,最後還不是想當神仙嗎?”賈雨村笑說。 林渙喔了一聲,想起剛剛彈幕裏那個人發的那首《十不足》:一攀攀到閣老位,每日思想要登基。一日南麵坐天下,又想神仙來下棋。洞賓與他把棋下,又問哪是上天梯。 可不就是貪心不足蛇吞象麽。 他不由得想起了後來的賈雨村,原先還算不錯的一個人,後來為著貪婪二字被濁世汙臭所染,“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杠。” 林渙坐直了身體,問道:“那麽先生,請問若是有一個平步青雲的機會擺在您麵前,隻是要你舍棄一些東西,您願意嗎?” 賈雨村低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林渙。 他小小一個人,臉上分明還有未曾褪去的嬰兒肥,此刻卻正襟危坐,身體微微傾斜,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己,似乎很是認真。 “若是有這樣的事,我想我會考慮失去的會是什麽。” “若是親情、良知?” 賈雨村笑了:“那我不願。” 林渙擰緊了眉。 他覺得賈雨村很不老實,還說謊,明明他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為了討好賈府,便忘記了甄家對他的恩情。 唉。 怎麽現在的大人就喜歡說謊騙小孩子呢? 他高昂的學習勁頭突然就蔫下來了。 賈菌看他垂頭喪氣的就問:“歡寶你怎麽啦?” 林渙歎了口氣:“我知道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還不能告訴別人,別人也不知道我知道這個秘密,還想騙過我。” 賈菌:懵逼,歡寶在說啥。 【心上人:啊哈,歡寶突然哲學。】 【無語:你擱這玩套娃呢?】 【古文學研究:歡寶也不用想太多,或許現在的賈雨村就是一腔正氣,覺得自己必定不可能為了利益出賣自己的靈魂呢?】 林渙托腮沉思:“好吧,我不該用看以後的他的眼神看現在的他。” 他又肉眼可見地活潑起來了。 賈雨村已經注意到了他的情緒變化,不由搖頭——現在的小孩子真是陰晴不定,想一出是一出的。 這一堂課並沒有上很久,但是林渙卻很是提心吊膽,生怕賈雨村和之前的王舉人一樣迂腐,但好在並沒有。 連賈菌都說:“我覺著這個先生比起前頭那個王舉人可好太多了!” 林渙默默點頭,又補充,還是不如古文學研究老師。 因為古文學老師的一些觀點讓他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那是他從未接觸過的天地。 下了課就到了吃飯的時候。 原先林渙是跟著秦婉一起吃的,最近他覺得既然已經開始上課了,那他要學會自己獨立吃飯,因此申請在花廳外頭擺了張矮桌,比照著他的身高做的,又配了幾張椅子,方便賈菌和英蓮和他一道用飯。 經過直播間的小妖怪們的指點,他已經開了五感共享啦! 今天天氣熱,廚房那邊怕小主子們胃口不好,上的是雞絲涼麵,翠嫩嫩的胡瓜絲、勁道的涼麵,再配一道酸筍雞皮湯,把開了五感共享的觀眾饞得不行。 【白菜豆腐腦:嗚嗚,早知道不教歡寶怎麽開五感了,不然現在也不會哭著流口水了。】 【心上人:我算是發現了,成人吃播哪有小孩子吃播好看,大人吃飯要優雅,怕人覺得吃相難看,但是小孩子就不會了,就算他糊得滿臉都是米粒我都覺得他吃得好香好努力……】 【啊:別說了,餓了。】 三個三歲四歲的孩子各自捧著碗努力吃飯,因著年紀小筷子還用得不熟練,他們都是用勺,那涼麵也是提前剪斷了的。 林渙吃到一半的時候抬頭,發現賈菌已經快速把麵吃完了,頓時無語:“菌兄弟,婁姨姨都說了好幾回啦,不許吃飯吃這麽快,萬一噎到了嗆到了怎麽辦?” 再往旁邊看一眼英蓮,看見她挑出來的胡瓜絲就皺眉:“英蓮,封姨姨讓你不許挑食,你怎麽能不吃胡瓜絲呢?” 賈菌、英蓮雙雙翻白眼:“好不容易脫離了我娘的魔爪,卻多了你這個小管家公,你別再說話了,趕緊吃飯吧!你娘可說了,‘讓歡寶吃飯的時候不許說那麽多話’。” 三個人互相嫌棄對方。 結果等吃完飯又手拉手在一起玩了。 【一言不合:遙想當年,我和我發小也是這樣,吵完架當場就和好了,不像現在,吵個架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見了。】 【啊:小孩子的友誼是最純真的,希望以後她們能記得年少的時候吧~】 # 賈雨村從林家出來又回了葫蘆廟。 他在這兒借住了有三個月了,機緣巧合之下才認識了住在隔壁的甄老爺,然後被介紹到林家當先生。 他與林家說過自己九月要趕考,林家竟也不介意,還承諾替他籌備路費趕考費,讓他十分感激。 到了葫蘆廟門口,門房裏就竄出來個人影,正是門房石濟。 石濟彎腰:“賈先生回來了,才剛甄老爺叫人遞了口信過來,叫您得了空往府裏走一遭。” 賈雨村不免心裏有些異樣。 從前他路過門房,這門子都不帶正眼看自己的,如今竟也學會俯首帖耳了。 隻是這種感覺一瞬即逝,他仍舊笑道:“多謝告知,我等會便去。” 他自去收拾洗漱。 石濟便晃晃悠悠回了門房,他同伴見他進來就笑:“半個月前我還說那是未來的進士老爺,叫你殷勤些,隻你嫌棄他仍是個貧窮出身,不肯奉承,如今可好,走地雞也成了鳳凰了,再想奉承可就晚了。” 石濟白他一眼:“神仙還有看走眼的時候呢,誰能料到他忽的就傍上了林家?” 他同伴笑笑不出聲。 石濟又說:“說來林縣令近來那案子實在叫人矚目,我聽說本來那原告婦人公堂之上扇了自己丈夫三個嘴巴子,還鬧著要休夫,嘖嘖,如此彪悍的娘子,也不知他丈夫怎麽吃得消。” “彪悍又怎麽的,如今不是又啞火了麽?聽說又改主意不合離了,誰知道什麽情況呢?”石濟擠眉弄眼,“想是夫妻兩個鬧脾氣,隻叫人哄一哄罷?” 他同伴也笑了:“要我說你這都是剃了頭的沙彌了,怎的還這麽六根不淨?天天都在想些什麽東西!” 賈雨村收拾出來便聽見他們倆在聊這些,頓時皺了眉,隻是他也懶得管,想管也管不著,幹脆裝作沒聽見了,扭頭朝著甄家去。 從封夫人和秦婉合夥開了鮮花鋪子,甄士隱的日子過得越發飄逸了,鎮日裏理直氣壯地看護他那些花花草草。 隻偶爾看看書,往外頭交友。 家人來報賈雨村來了,他便放下手裏的剪子迎出去:“雨村兄!” 賈雨村拱手:“不知老先生有何事?” 甄士隱便攜他坐下:“才剛午睡了片刻,竟飄飄然不知到了何處,似乎夢見一僧一道,醒來竟忘了大半,心內想著雨村兄博學多才,想必對這些有些許見解?” 賈雨村“哦”了一聲:“不知老先生夢見那一僧一道說了些什麽?可還記得一二?” 甄士隱便說:“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夢裏的事兒並不十分記得,倒是有一副對聯記得頗為清楚,說的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不知作何解讀。”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賈雨村沉思。“這聽著既有佛家的諸行無常之理,又有道家清靜無為的思想在……老先生既已經忘了夢境,又何苦去探尋呢?需知夢境為假啊。” 甄士隱便一歎:“是我著想了,隻是這夢做完醒來叫我心頭猛跳,竟有些不祥之感,故而才想聽聽先生的見解罷了。” 倆人又聊了幾句,碰巧兒嬌杏帶著英蓮回來,甄士隱便將英蓮摟在懷裏:“先前我也想聘先生做西席,隻是一直說不出口,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叫先生教了我家英蓮。” 賈雨村便說:“女學生很有天賦,若果真好好叫個先生教書,往後也能搏個才女的名頭。” 說話間,他就抬眼看見嬌杏目光落在他身上,頓時心內一喜。 他並不知道,自從茵夢來了,嬌杏便與她走得近了,不免聽說了王舉人如何如何,她心裏對這樣的讀書人的印象便差些,連帶著害怕起和男人接觸。 心裏想著前些時候夫人和自己說的話——說她年紀也大了,再過一二年也能放出去了,叫她爹娘看看是配個什麽樣的人好。 她起初還期待過,誰知道聽了茵夢的經曆,現在整個人都不好了,生怕自己遇人不淑,連帶著往後的孩子都受磋磨。 賈雨村看她的時候她也瞧見了,隻是沒往別的地方想過,隻當他是頭一次見好奇,她有些不喜歡這樣被人看著,便撇開了目光。 賈雨村還以為她是害羞不敢看自己,不免心中得意——自己還未曾有功名,便有這樣的紅袖佳人傾心,豈不美哉? 他又怕甄士隱看出什麽打趣他,隻悄悄把心思藏在了心裏。 # 時隔多日,押後再審的合離案子又被擺在了林風起的案頭。 起先譚氏隻報了拐賣案,這中間牽扯出來的賣女兒一事就沒跟著判了,如今林家放出消息,說是譚氏的女兒找著了,這案子便能重新開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