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悅有些恍惚,仿佛還同從前似的,仿佛同他從未分別過似的,仿佛隻是日常飯後出來散步消食而已。


    但她清醒地知道,再怎麽仿佛一如從前,她同魏峙的心境,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她引著魏峙回了暫住的宅院,安頓他在自己屋裏坐了,親自去膳房做了幾樣小菜端了來。


    煎了個柴火豆腐,炒了個青瓜雞蛋,涼拌了些爽口野菜,滾了個香菇青菜湯。


    一一擺上桌後,她又盛了白飯捧到他跟前,有些赧然,


    “被圍困了幾日,城中物資殆盡,沒什麽好招待……”


    魏峙眸中似劃過一抹痛意,流星一般,稍縱即逝,他沒說什麽,隻是執起了筷子。


    “哎,等等。”


    夏竹悅忽地叫住了他,走上前去,伸手去解他的盔甲,“解了再用飯罷,怪重的。”


    “嗯。”


    替他卸了盔甲,又擰了熱布巾替他擦了手臉,這才將筷子遞進他手裏,溫婉一笑,


    “快吃罷。”


    一溜活兒流暢自然的很,仿佛這就是她日常做過千百回的事兒一般。


    歸置好他的盔甲,她也自去換了身輕便的衣裙,這才回到桌邊與他相對而坐,伸手舀了碗湯擱在他跟前,


    “你且嚐嚐鹹淡如何,許久沒做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你愛吃淡的,我少放了些鹽。”


    她垂首絮絮自顧自說著,手上也不閑著,雖然隻有寥寥幾樣粗茶淡飯,她也依然將每種菜肴都給他夾了一些,絮叨著:


    “你嚐嚐這個野菜,蒲公英來的,沒吃過罷?”


    她夾了一筷子野菜放進他碗裏,


    “有些苦,不過對身體很好,你試試?”


    魏峙依言夾起嚐了嚐。


    “如何?”


    她略帶期盼地仰頭望著他,“苦不苦?”


    這般家常的樣子,活似一個向夫君獻寶等賞的小妻子,魏峙不禁心下一片柔軟,抬眸望向她,


    輕輕地,


    “不苦。”


    “那就好,多吃些。”


    她欣喜笑了,又替他夾了許多。


    “往後,有什麽打算麽?”


    第76章 應該的  公主怎的待他那樣好


    夏竹悅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垂下頭去望著自己跟前兒的碗碟,昏黃燭火籠著她,小小一隻,單薄的很。


    小可憐兒似地,呐呐地,


    “我也不知道。”


    她輕輕歎息一聲,有些惆悵,


    “原本我以為,隻要岐人擰成一股繩兒,或許真的能夠複興岐國的,但如今……”


    “如今怎麽了。”


    “今日一役,我才知道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今日若不是你,隻怕……”


    “我幫你複國。”


    魏峙飲完湯汁,將湯碗擱到桌上,輕聲允諾著。


    那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隻是在允諾稍後外出會給她帶回一支隨手采摘的花朵兒似地。


    夏竹悅深知這其中的牽扯太深,難度也太大了,得他一朝相救已然是潑天恩情,豈能再將他拉入這個無法預測的生死距裏。


    她雖這樣想著,當麵卻不忍拂他,隻是將這個話頭兒略了過去,複又執起他的湯碗替他續了碗湯捧去,嘴裏客氣關懷著:


    “你此番過來,有住的地方沒有?”


    “沒有。”


    “……”


    夏竹悅手上的動作一滯,有些尷尬,萬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


    原以為他會答些隨軍安營紮寨之類的,如今他都這樣說了,她也少不得打蛇隨棍上,繼續客氣著:


    “沒有麽?那.若是不嫌棄這裏簡陋的話,在此……”


    “好。”


    她話還沒說完,魏峙便抬眸望向她,隨口應了。


    “……”


    夏竹悅心中暗悔。


    同他客氣什麽呢,他哪裏是個客套的人呢,全然不按套路出牌,壓根兒就不推拒,倒教她一時間騎虎難下了。


    支吾半晌,也終是拉不下臉來再推他走,倒是魏峙從容用完飯,擱下筷子,側過臉來看著埋首如鵪鶉的她,


    “怎麽了?”


    “沒.沒什麽,你吃完啦?那你早些歇息罷。”


    夏竹悅抬眸看了他一眼,起身迅速收好了碗碟,逃也似地推門出去了。


    望著她略帶倉皇地背影,魏峙也僅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並未阻攔。


    他心下亦矛盾的很,若不是極力地克製著自己,他恐怕早已捉住她吻了下去。


    但如今他卻並不願再同從前那般去強求。


    他想要重新來過,想要令她真真正正的認識他,接受他。


    才坐了片刻,便有小廝燒了熱水送來,林霄也送來了他的衣衫用物,伺候他沐浴更衣。


    洗去沙塵血汙之後,林霄撤去物什,恭謹退下了。


    屋內僅點著一盞暖黃燈蠟,四下裏都浸潤著淡淡清甜的氣息,他舒展躺在她的榻上,身上搭著她淡粉色的碎花錦被。


    錦被柔的很,軟的很,親和貼服在他身上,他緩緩闔上眸,隻覺連日來的疲憊逐漸緩解。


    他喟歎一聲,側過身去輾轉欲睡,指尖卻偶然碰上了一樣冰涼的事物,他睜眼看去,卻見枕畔靜靜臥著一支寶光流轉的蝴蝶珠釵。


    “……”


    伸手捏起釵柄舉至眼前,轉動間蝴蝶的翅膀顫巍巍地振動著,燭光映在寶石上頭,流轉著瑩潤的光澤。


    還留著麽。


    他心下有些發緊。


    有些酸澀,又有些癢癢地。


    如此.她是否也對自己有些情誼呢。


    心下一軟,他伸出另一隻手,指尖細細描摹過蝴蝶的輪廓,卻在摸到修複的焊接很及時,蹙起了眉頭。


    若是對他有情誼,又怎會拋下他去找李牧白呢。


    鈍痛驟起,他收緊指節,握緊了蝴蝶釵。


    良久,他把蝴蝶釵放回原位,翻過身去靜靜望著燃燒跳躍的燭火,直到燭淚流盡火苗滅去,陷入一片幽暗淒清裏,他才歎息一聲,闔眸睡去。


    次日一早,夏竹悅便早早起身,去膳房煲了粥,做了幾樣拿手的小菜。


    待齊薑來報魏峙起身的時候,她的小菜也恰恰起鍋了。


    匆匆拿食盒裝了預備提過去,齊薑上前兩步伸手替她提了起來,嘴裏嘟囔著:


    “公主怎的待他那樣好,還親自給他做吃食。”


    “從前做慣的,不算什麽。”


    夏竹悅摘了圍裙,整理好裙擺,隨著齊薑一同往外走去,


    “人家救了咱們,好生招待也是應該的。”


    她說的是事實,齊薑心下也明白,若不是昨日魏峙大軍天降神兵一般,在錦城的所有人隻怕都已命喪黃泉了。


    知恩圖報乃是人之常情,她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於是也不再多說什麽,提著食盒乖巧地跟在夏竹悅身後。


    進了院兒裏,夏竹悅輕輕敲了敲門,得了應允才緩緩推開了門扇。


    屋裏林霄正替魏峙梳髻,那粗手笨腳的,攏了這縷散了那縷,直令他有些焦躁。


    再這樣下去,隻怕是將魏峙薅禿了也綁不上一個像樣的發髻,夏竹悅實在看不過眼,回首囑咐齊薑去擺膳,自己則走到林霄身側,接過他手中的篦子,上手去替魏峙梳發。


    “嗐,還是您來罷。”


    林霄有些訕訕地,“我整不來這細致活兒。”


    說罷笑了笑,轉身去桌邊幫齊薑擺膳,才剛一挨過去,兩人又拌起嘴兒來,你來我往打鬧了幾句才扭打著出去了。


    活潑嬉鬧的模樣惹得夏竹悅輕笑出聲,望著兩人出門去了才搖搖頭,轉過身來攏起他的發絲。


    “梳什麽髻?”


    她抬眸望向銅鏡,隨口問著,卻見他正透過鏡麵望著自己,不禁麵上一熱,扭過臉去。


    “隨便。”


    他輕聲答著。


    她不再說話,細致攏了他的發絲盤繞在頭頂,因著不在魏國,便沒有替他簪金冠,隻是取了發帶環繞綁了,簪了根雅致的玉簪。


    輕柔將他額際的碎發抹了上去,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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