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廝下手極狠,死死拽住她的胳膊,尖銳的指甲深深嵌入她的皮肉裏,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意。


    夏竹悅淚水橫流,瞬間便被拖出了丈餘遠。


    “且慢。”


    一聲嬌喝婉轉從簾幔後傳來,小廝竟然當真停下了腳步。


    夏竹悅抬頭望去,隻見一隻纖纖玉手微掀簾幔,緩緩走出來一位華服女子。


    那女子約莫四十上下的年紀,保養得宜,珠環翠繞著一襲寶藍宮裝,蓮步輕移朝著南平王款款而來。


    她認得那張雍容美麗的臉,那是南平王的側妃趙氏。


    趙氏盈盈福身,“王爺,世子眼下正看中她,且留她性命罷。”


    “婦人之仁。”


    南平王輕斥。


    趙氏也不惱,溫婉一笑,柔聲說道:“殺了她不算什麽,隻是如今世子危重,若是如此杖斃了她,難免心中芥蒂。”


    趙氏微微俯首,湊近南平王耳畔,“如今世子身負重任,要是因她父子離心,得不償失啊。”


    南平王聞言,沉吟半晌,側眸看向趙氏,“那麽以你之見呢?”


    趙氏想了想,看向夏竹悅,“不過是仗著幾分姿色惑了世子罷了,待世子醒來,為世子另選千金聘為正妻,漸漸也就淡了。”


    她回首對南平王柔聲進言道:“到那時再處置了她,也不遲。”


    南平王沒說話,考慮了半晌。


    他膝下隻有魏峙一個兒子,若是真的因為個女子心生芥蒂,倒確實不值得。


    他歎息一聲,點了頭。


    趙氏久侍在南平王身側,盛寵不衰,自然是懂得進退的圓滑之人,她直起身子,走到夏竹悅身前,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如今且饒過你一命,既世子疼你,你便去侍疾罷,若世子有什麽不測,你以死謝罪。”


    夏竹悅被小廝摁在地上,動彈不得,隻能微微地點了點頭。


    趙氏久居人上,慣會收買人心,說完狠話,轉而換上一副慈愛麵孔來。


    她揮手屏退小廝,俯下身來親自扶起夏竹悅,替她摘了塞嘴的布巾,聲音也柔了幾分,


    “你也別傷心,好生伺候著世子,日後興許也能夠賞你個名分,榮華一生。”


    “是。”


    夏竹悅站直身子,規矩福身。


    雖並不在意她許下的什麽名分,但眼下趙氏救了她一命,她仍是感激的。


    “去罷。”


    趙氏輕聲囑咐著。


    夏竹悅轉身又對南平王恭謹福了福身,這才垂首緩緩退去。


    踏出房門的一瞬間,夏竹悅才恍然驚覺自己方才從鬼門關打了個轉兒,不禁後怕起來,出了一身冷汗。


    但她如今並沒有功夫後怕,她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然是月上中天了,她抿了抿唇,略提裙擺,匆匆往魏峙院兒裏去了。


    濃雲翻湧,似是有一場大雨要來了,她加快了腳步,在雨點兒打下來之前趕回了魏峙的寢間。


    屋內的人已然散去了,唯餘一個小廝守在榻邊,擰著熱布巾正替魏峙擦拭著額際的汗珠兒。


    夏竹悅微微喘息著,走上前去取過布巾,“我來罷。”


    “是。”


    小廝回首見是她,恭謹應了,起身讓開了位置,“我們就在外頭,有事兒您喚一聲兒就成。”


    “好。”


    夏竹悅應了,把布巾於水盆裏重新擰過,輕柔解開了玄色蟒袍。


    甫一揭開些許,淚花兒便洶湧而出,斷線兒一般直往下掉。


    那玄色之下的月白中衣,已有數處染的殷紅,可見身上亦有多處挫傷。


    她心下難過的緊,知道是他用自己的身子緊緊護著她,替她擋去了遍地的碎石所致。


    她同他一齊滾落陡峭山坡,她完好無損,而他卻傷痕累累,可見他是舍了命去護著她的。


    抹了抹早已哭腫的眼睛,她打起精神,替他擦洗了全身,又細細為每一處傷口抹了金瘡藥,拿紗布細細裹了。


    又另取了一套幹爽的中衣替他換上,為他蓋好錦被。


    魏峙靜靜地躺在那裏,除了微弱的呼吸,似乎沒有一絲生氣。


    他雙眸緊閉,濃密羽睫覆在那裏,襯的他麵色更加慘白。


    夏竹悅離近了些,第一次細細地觀察著他的臉。


    他真的生的很俊美。


    濃黑硬挺的眉,挺括筆直的鼻,涼薄無情的唇,線條鋒利的下頜。


    很是英氣的一張臉,偏偏左眼角下綴著一顆極細小的小痣,為他添上了些許柔情。


    以前從不曾發現,這裏還有一顆小痣呢。


    她伸手輕輕點了點,觸感很是柔軟。


    視線往下遊去,落到了他薄削的唇上,不禁愣了愣。


    那唇瓣兒,曾帶給她許多未曾領略過的奇異感受,她甚至到現在都還記得,它有多麽柔軟。


    忽地一股潮熱由脖頸升騰上來,滾燙了她的麵頰。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不禁有些自責,那原本殷紅的唇瓣兒都失了血色,慘白一片了,魏峙尚命懸一線呢,自己卻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


    她甩甩頭,伏坐在榻邊,細細觀察著他的麵色變化,好隨時去喚大夫。


    這一守,便是十數天,這些天來,夏竹悅衣不解帶,親力親為地照料著他的一切。


    魏峙醒來時,陽光正好,也不知是晌午還是下午。


    光線濾過窗欞上的明紗,柔和地鋪了滿室。


    嫋嫋安息香的煙霧縈繞在空氣裏,令他有些許恍惚。


    他迷蒙睜開眼睛,頭痛欲裂。


    伸手捏了捏眉心,才稍稍緩解了一些。


    淡淡清甜的薔薇氣息若有似無地撩動著他的心弦。


    悅兒……


    他忽地驚覺,他的悅兒滾下山坡了!


    他急急想要撐起身來,卻被什麽壓住了被角,他側目望去,隻見夏竹悅不知怎的,正伏在他榻邊,安靜地睡著。


    他的心瞬間柔軟了起來,似被什麽充盈著,有些酸澀。


    小姑娘穿著鵝黃衫子,伏在那裏小小地一隻,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


    隻是她身形似更加單薄了,看上去清減消瘦了不少。


    他有些心疼。


    他抬手輕輕為她將黏膩在腮邊的碎發攏至耳後。


    似睡得極淺,些許異動便驚醒了她。


    夏竹悅恍惚睜開眸子,卻見魏峙正深深地望著自己,睜大了眼睛,瞬間清醒過來。


    她抬起頭,欣喜地捉住他的手,“你醒啦?”


    “嗯。”


    他欲起身。


    她趕緊伸手摁下他,焦急囑咐著:“快別起來,我去喚大夫來瞧瞧。”


    見她似乎很擔心自己,魏峙怔忪了一瞬。


    不待他反應,夏竹悅替他掖好被角,“且躺著先。”


    說罷抹了抹泌出淚花兒的眼睛,轉身匆匆出去了。


    少傾進來一個大夫,亦是欣喜非常,提著藥箱奔至魏峙榻前,跪地替他把脈。


    魏峙望著外間,“她呢?”


    “說是去準備粥食了,您初醒,需先吃些清淡易消化的。”


    大夫恭謹答著。


    “嗯。”


    魏峙伸出手,任大夫把脈。


    大夫把完脈,又細細檢查了傷口重新換了藥,恭謹回稟道:“世子爺年輕體健,已然恢複了七八成,隻是眼下稍虛弱些,調養一陣子便好了。”


    魏峙點點頭。


    “這些日子可把夏姑娘急壞了,一日都要追問我好幾回您的情況,我這便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囑她如何替您調養。”


    大夫收撿著物什,隨口說著。


    魏峙聞言,追問道:“她真的這麽擔心我?”


    大夫點點頭,一本正經,“是啊。”


    魏峙抿唇,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麽,忽地笑笑,朝大夫招招手,“你過來。”


    大夫忙放下手裏的活計,躬身近上前去,“世子爺有何吩咐?”


    魏峙眸中蘊著一絲狡黠,壓低了聲音,“你且告訴她,我危重的很。”


    “這……”


    大夫十分疑惑,“可您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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