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頗為嫌棄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七宮誠再次將手槍放回了佐藤警官腰間的槍托。 “謝了。” 佐藤美和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微皺起眉說道:“七宮君,警察的槍並不能亂動。如果我誤以為你襲警的話,會產生相當嚴重的後果。” “我隻是想嚇嚇犯人。”七宮誠笑笑說道,在對方的反駁即將到來時,又繼續補充,“現在第二枚炸彈的位置已經被歹徒招供,佐藤警官盡快告訴其他人吧。” “確實。”佐藤美和子的神色恢複了往日的幹練,她迅速指揮同事們將這個爆炸犯就地逮捕,同時手機電話通知了目暮警官那枚炸彈的所在地。 忽然被她通知罪犯已經找到的目暮十三顯然很驚訝,但是也知道這並不是詢問對方如何將人找到的時候,迅速就下達了命令,爆炸物處理小組頓時開始行動起來。 “原來誠醬在這裏,是想要當良好市民啊。”五條悟站在少年的身邊,調侃道。 原本內心隱約的懷疑被消減了一部分。如果是站在咒靈一方的話,那根本不會幫助警方破案,救下普通人了吧。 “隻是普通的幫忙而已。”七宮誠露出回憶的神色,“我之前還遇見過會扶老奶奶過馬路的好心黑手黨呢。” 遠在港口黑手黨大樓的赭發幹部鼻尖忽然一癢,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罪犯口中說出的地址是真實的,而東京塔內的炸彈也被鬆田陣平成功拆除,在這一天,以荻原研二的犧牲為起始,長達七年的爆炸案件終於落下帷幕。 “說起來,總覺得七宮君的模樣有些眼熟。” 作為幫助抓獲爆炸犯的少年,七宮誠獲得了周圍所有警察的一致感謝,其中也自然包括剛剛從東京塔上下來的鬆田陣平。 黑發警官繼續說道:“現在我終於想起來了,在三年前我曾經見過你,那是一次銀行搶劫案。” “鬆田警官的記憶力好強。”七宮誠有些驚訝。 “不,隻是像你這樣的人,任誰都會印象深刻吧。”鬆田陣平說。似乎就是在那次銀行搶劫案後不久,他就遇到了那個仿佛專為他而來的小人偶。 因為在破獲案件的過程中幫助了警察,七宮誠和五條悟也被邀請到警局去做筆錄。 “五條老師,你今天沒有任務嗎?”他問旁邊的男人,因為對方一向神出鬼沒,想來是經常出去執行任務,怎麽會有空來陪他老老實實去做筆錄。 “有。”五條悟眨眨眼,“不過,我推給乙骨了,老師相信他肯定能做得很好。” 七宮誠看著他,露出了半月眼。 雖然並沒有與乙骨互相認識,但是莫名對他產生了某種奇異的憐憫。 因為並不是犯人,做筆錄的警官還給七宮誠倒了杯咖啡。 水杯被放在了右手邊,七宮誠抬起右手攪拌了一會裏麵的液體,讓屬於咖啡濃鬱的香味發散出來。 隨後,他一邊回答麵前警官的問題,一邊把右手邊的水杯挪到左手,抿了口裏麵的咖啡,讓苦澀的感覺從味蕾蔓延開。 鬆田陣平站在那個爆炸犯的刑訊室外,一條腿微微曲起,身體往後靠著牆壁。一頭卷曲的黑發略微淩亂,劉海遮住了他上挑的桃花眼。 左邊的上衣兜上掛著他常戴的墨鏡,左手的指間夾著燃燒到一半的香煙,無名指根的櫻花戒指在透過走廊的夕陽照射下,反射出細碎的瑩光。 一切都結束了。 終於將害死自己摯友還有那孩子的罪犯繩之以法,一時間內心竟有些悵然。 能夠以這樣的方式告慰逝者,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鬆田陣平經過筆錄室,卻在窗口正巧看見了少年將水杯換過手中的動作。 男人一時間愣住了。 三年前,櫻也是有著同樣的習慣。明明是個右撇子,將水杯放在右手邊,然而飲用的時候,卻又會刻意將茶杯換到左手。 這樣習慣性的動作非常少見。 有靈光從他的大腦劃過,然而卻仿佛細沙一樣從指間飛逝。 七宮誠將自己放在水杯上的手默默收回。他當然不可能沒有注意到窗外人的視線,這炯炯有神的目光甚至讓他產生了自己是不是掉馬的錯覺。 一定是錯覺。 筆錄完成之後,七宮誠跟著五條悟想要離開警局,然而卻被站在門口的卷發男人攔住了。 他隨手掐滅還在燃燒著的煙頭,對出來的少年說道:“七宮君,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望著對方望過來的、似乎暗含著某種沉重質量的視線,七宮誠原本想要出口的拒絕一時間被沉默在喉嚨之中。 “……好吧。” 五條悟站在一旁,忽然插言道:“等等,既然筆錄已經結束了,作為他的老師,你在詢問他的意思之後,是不是也該問一下我的意見?” 他親昵地攬住自己學生的肩膀。 七宮誠覺得,對方並不是想要維護自己,隻是單純地認為皮一下很開心。 “你是他的老師?”鬆田陣平抬眸看向這個戴著奇怪黑色眼罩的男人。 “如假包換。” “我可以跟你去,五條老師你先等會或者先走都行。”七宮誠站在兩人中間,看到他們對峙,莫名有了一陣不祥預感,急忙說道。 跟著鬆田警官到達了僻靜處,這個黑發的男人轉眼看著他,忽然說道:“七宮君知道異能力嗎?” “有所耳聞。”七宮誠想了想,還是說出了一半的事實,“鬆田警官怎麽會忽然問我這個?” “其實我一直懷疑,有沒有能顧操控自己之外物體的這種異能力。”鬆田陣平注視著自己麵前的少年,試圖看出對方表情的破綻。 然而他麵上卻是顯而易見的疑惑:“我並不認識這樣的異能力者。之所以知道這個概念,還是因為之前曾經在橫濱住在一段時間。” 鬆田陣平仔仔細細地看著他的反應,卻沒有看出任何異常。 “……是這樣嗎?”他的話音很輕。 短暫的沉默過後,鬆田陣平仿佛又恢複了平時的模樣,道:“那我沒有別的問題了,謝謝你。” “啊,不客氣,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麽。”七宮誠說,“那鬆田警官再見。” 他走向不遠處的白發教師,沒有回頭。 既然真切地與對方產生羈絆的是櫻,那就應該用櫻來結束。 玩家本身已經深陷了過多擁有非正常能力的組織,貿然深交,隻會為對方帶來災難。 不可結緣。 這是七宮誠早早就從其他的遊戲之中醒悟而出的道理。然而,許多遊戲並沒有存檔的選項,即使刪號重來,再重新遇到的那個npc也不再是原來的、與他產生聯係的那個角色。 就這樣,讓時光衝淡一切,讓櫻埋葬在鬆田陣平和玩家共同的記憶之中,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米花町,七宮宅。 望著這個跟著自己一路回到家麵上還一副理所當然模樣的白發男人,鑒於對方還頂著自己老師的身份,七宮誠站在大門口前,有些無奈地問道:“五條老師,時間不早了,你要回學校嗎?” “我不!”明明是比他要年長十歲的成熟男人,表現得卻仿佛是個小孩子,“回去的路太遠了嘛,誠醬收留一下我~” “……可是,老師,我記得你似乎有瞬移的術式?”七宮誠沉默了一下,詢問道。 “那種東西用了以後就不浪漫了啊。”四處無人,五條悟湊到少年的麵前,抬手撫上對方的耳畔,“我偶爾還是想體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的。” 少年的墨鏡被他摘了下來,露出了鏡片後那雙熒藍色的雙瞳,細微的幾何圖案在其中若隱若現。 “……想蹭晚飯就直說。”少年精致而漂亮的容貌在夕陽之下仿佛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撇嘴望過來的時候顯得尤其秀氣。 “那就拜托誠醬了!”五條悟歡呼起來。 七宮誠所會的菜式很少,而最方便、也永遠不會出錯的食物,當然就是火鍋。 即使是廚藝再糟糕的人,也很難將它做得難吃。 令他有些驚訝的是,即使是五條悟這樣看起來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大家族家主、最強的咒術師,竟然也是會做飯的。 對方並不生疏地挑選食材,煮出了一鍋聞起來味道鮮美的味增湯。 看著別扭地圍著自己圍裙,站在料理台前垂頭的男人,正在餐桌上布置火鍋食材的七宮誠忽然歎了口氣。 如果能夠忽略性格的話,五條悟確實是一個相當完美的男人。 然而對方那個樣子,也難怪姐妹校交流會的時候,名為庵歌姬的老師每次都會被他一點就炸。 “唔,這個看起來好辣。”五條悟看了眼鴛鴦鍋中放滿了鮮紅色辣椒帶著油光一半。 “五條老師如果怕辣的話,可以隻吃清湯鍋裏的菜。”七宮誠說,這個遊戲裏的npc們似乎口味都偏清淡,包括便利店賣的米飯,都並沒有很重的調料味道。 “我偏要試試。”五條悟將第一筷子的牛肉放進了辣鍋之中。 三分鍾之後,成功被辣得滿臉通紅。 “唔,好辣,水,水在哪裏?”他的聲音都有些變調。 七宮誠無奈地去廚房倒了杯牛奶放在對方手邊。 既然不能吃辣就別逞強嘛。第64章 火鍋與風波 五條悟本人的行為形象地表現出了什麽是又菜又愛吃,明明已經辣到不停地吸氣了,但還是吃掉了一整盒煮進辣鍋的肉。 七宮誠抬著筷子,忽然說道:“五條老師,有個問題我其實疑惑很久了。” “嗯?”屬性為肉食動物的白發教師往嘴裏放了一塊蝦滑,從喉嚨中發出了含混不清的聲音表示疑問。 “那就是,既然老師擁有24小時不關閉的全方位無死角的無下限術式,那是怎麽夾筷子吃飯的啊?”七宮誠將辣鍋的肥牛夾起,放到麻醬中蘸了蘸,“筷子和食物竟然沒有被排斥嗎?” “這種東西,控製範圍還是很容易的。”五條悟原本瑩潤的嘴唇被辣油暈染出鮮豔的色澤,他放下筷子,“就比如說……” 白發青年站了起來,隔著桌子和擺在上麵的碗碟探身過來。 七宮誠眼尖地看到火鍋的熱氣在到達對方身體一定距離之外時戛然而止,仿佛遇到了看不見的阻礙,往兩邊散去。 麵上覆蓋下一片陰影,對方毫無阻礙地按住了自己的肩膀,兩人的距離因此驟然拉近。 然而抬起眸子隻能看到對方被黑色眼罩遮起來的下半張臉,鼻梁高挺,五官鋒銳。 隻有嘴唇透著不自然的嫣紅。 “就像這樣。”五條悟說道,“隻要稍微調整,就可以隨意控製無下限術式的覆蓋範圍。” 男人用自己的另一隻手順著少年的肩膀往下,握住了他的右手,指尖是光滑的觸感。 五指輕易滑過對方毫不設防的放鬆著的手腕。 “張開手。”或許是因為火鍋中放了太多的辣椒,青年的聲音有些沙啞。他輕聲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