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在她的身後輕輕的關上了,整個空間就剩下了父女兩人,他們周身的氣氛卻不像別家似的那麽溫馨,反而更靠近上下級般的疏離尷尬。


    也許是因為不是第一次了,蘇彌沒有了上次的耐心,她椅背一靠、二郎腿一翹,就幹淨利落的問道:“有什麽事嗎?”


    蘇父輕歎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目光沉沉的望著她,“你幹了什麽好事,你自己不知道?”


    少女依舊是那副驕傲的模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蘇彌摳了摳手指,不以為意的道:“我做過的好事可多了,你說哪件?”


    蘇父不跟她打馬虎眼,直接道:“今晚的事,你就那樣跑去沈袁兩家的宴會上鬧,算個什麽事?人家兩家不要麵子的?而且就為了一個助理的私事,有必要嗎?私底下兩句話就能處理的事,你非得弄到明麵上,讓這麽多人下不來台,我怎麽不知道你現在這麽傻了?”


    “嗤。”蘇彌翻了個白眼,不屑道:“什麽沈袁兩家,就那兩個菜雞就想代表自己的家族?你都不用去問他們大家長,你就去問這兩人的父母吧,他們敢認嗎?敢說自己的意思就是首長們的意思嗎?哼,怕不是皮癢了。”


    蘇父“啪”的一聲就把文件夾拍在了桌子上,不悅道:“那也是人家的家事,和你有什麽關係?再怎麽說,你也隻是個外人!古話尚有清官難斷家務事,你懂不懂?”


    “對,我隻是個外人。”蘇彌突然抬頭,目光銳利的直視著蘇父,讓他避無可避,“您怕是忘了,我現在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得來的,這件事情也輪不到您收尾,所以你大可不必這麽急吼吼的來找我訓話,我可和那些還沒斷奶、遇事隻會回家告狀的小年輕們不一樣。”


    蘇父目光震動,不可置信的道:“你就這麽跟我說話的?我可是你爸!你親爸!”


    蘇彌嘲諷的笑了,“總統大人,您急點什麽呢?有這時間你還不如好好管管那個小崽子,真以為把人丟進軍事管理的學校,就可以後顧無憂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老師敢管嗎?某些數字部隊都快成篩子了,更何況你一個沒實權的小學校呢。”


    蘇父咬牙道:“你在說什麽?那可是你弟弟!你親媽給你生的親弟弟!”


    “對,弟弟。”蘇彌目光沉沉的望著他,冷漠道:“要不是母親曾真切的喜悅過他的到來,我都不會看他一眼。”


    蘇父似乎被氣著了,一時還真說不出話來。


    他看著這個十幾年沒見過、相處過的女兒,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覺到了陌生,被那些人養了十幾年,竟然歪成了這個樣子!


    蘇父攥緊了手中的文件夾,盡量平靜的道:“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嗬。”


    明明還沒有說完,但一旦話題失控或者和他們所想的答案不一樣,那麽大人們最喜歡用的就是粉飾太平、轉移話題,而這往往就是蘇彌最厭惡的,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間讓人窒息的辦公室。


    蘇父臉色陰沉的看著她離開了自己的視線,這才一臉惱火的拽過了桌上的電話,“啪啪啪”的就用力的按了起來。


    他一定要問清楚,那些人到底是怎麽教導他的乖乖女兒的,變成了現在這樣一個臭脾氣!


    第23章 過去   這顆勝利的果實,他注定隻能一人……


    可能是因為入睡前情緒起伏太大、胡思亂想太多, 蘇彌久違的夢到或者說是回憶起了她小時候的某些片段。


    冷眼旁觀著那些記憶碎片翻滾轉動,蘇彌很清醒的知道這是夢、那些都是過去,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她才不是那種深陷過去出不來的人。


    腦子裏亂糟糟的擰成一團, 蘇彌看到了很多過去的場景,再次一一上演。


    有她站在畫室門口,看著母親總待在陰暗房間裏畫畫的背影。


    有她在餐桌吃飯,聽著蘇家那些上了年紀的親戚, 對家裏的裝修、擺設好一通挑剔後, 轉頭勸說母親要多生幾個的場景。


    有她被母親牽著參加宴會,卻聽著那些世家小姐們陰陽怪氣的話語,和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種種詭異視線的感覺。


    還有那位常年缺席的父親, 日複一日的忙碌和冷臉, 本來溫馨、陽光的房子越來越像墳場般的安靜和壓抑。


    … …


    過往的那些記憶就像擇人而噬的野獸,永遠如影隨形的等在暗處, 隻待你一有鬆懈的時候, 它就會毫不猶豫的衝出來把你吞噬掉。


    蘇彌眉頭緊蹙,有些難受的睜開了眼睛, 入目就是粉刷平整、毫無瑕疵的天花板。


    罕見的發了會呆,蘇彌才抱著被子坐了起來,即使房間裏的溫度、濕度適宜,她的呼吸依舊略微急促,額頭也滿是細密的汗水。


    這都是正常的生理反應,蘇彌撚了撚被子,如果小時候的她隻能從大人的言行中感受到那種惡意,卻不能明白那些東西代表了什麽和會造成什麽傷害的話。那麽現在的她已經懂了,那都是一把把殺人不見血的極為鋒利的刃, 她們對準的目標就是蘇母。


    蘇彌曾經一次次的看著蘇母在這個泥潭裏掙紮著,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肯拉她一把,就連蘇母自己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堅強,所以她一點點的被吞噬了進去,連呼救的聲音都再也發不出來。


    一開始回顧過去的時候,蘇彌有去想過母親的這一生,都有幾個重要的節點呢?可能是精心打扮,第一次走進蘇家老宅的時候;可能是花費了一整天去護理,就為了能體麵的第一次以蘇夫人的身份去參加宴會的時候;也可能是一次次的帶著畫作,去參加聯盟的各種大賽、展覽的時候;還可能是她懷上了蘇霖,再次對未來滿心希望的時候…


    這之中隻要有一件事情的結果變了的話,蘇母是不是就不會奔赴那個悲慘的結局了?但這個世界對她來說應該是殘酷的。


    蘇母本來可能會成為一個才華橫溢的畫家,但她遇到蘇父的時候實在是太早了,她還沒有能長成可以經受暴風雨的形狀,蘇父也沒有能嗬護她不受風雨的能力。她的人生在和蘇父光明正大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停滯不前甚至開始走了下坡路,周圍的環境從那時候開始回饋給她的隻有惡意。


    她的精心打扮在蘇家人眼中,隻得到了一個上不得台麵的評價;她的耗費心思在世家小姐們眼中,隻是窮酸、低賤的代名詞;她的才華橫溢碰上世家權貴,注定連出場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暗箱操作淘汰掉;至於懷上蘇霖的時候…那應該就是最後一根稻草了吧。因為她再也沒有下一次滿懷希望的機會了,蘇母的生命永遠的停在了生下他的那一刻。


    如果她們能相遇在各自事業有成的時候,大概就不會是這麽慘烈的結局了。


    蘇彌掀開被子赤腳下床,踩著毛茸茸的地毯走到了窗戶邊上,窗簾提前感應到人物的靠近自動拉了開來,緩緩展現了下方巧奪天工的園林勝景。


    這顆勝利的果實,他注定隻能一人獨享了。


    蘇彌很確定他們兩人在相遇的時候,一定是互相愛戀的。但是在後來,蘇父仍然堅定的娶了蘇母的時候,可能連他自己都分不清那時是愛戀多一些,還是摻雜著很多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比如不想服輸的倔強、咽不下的那口氣、對家族長輩的反骨等。


    後來,蘇父和蘇家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因為蘇母死亡的事情又鬧僵了,至今都沒有再親如一族的樣子,逢年過節也不會來往,但也沒到割袍斷裂的程度,他們還會隔著下屬什麽的臨空交流一下,更多的也就沒了。


    輕歎了一口氣,蘇彌注視著窗戶上自己的倒影,沒忍住伸手摸了摸玻璃上那個女孩略顯陰暗的眼睛,隨後就毫不留戀的轉身洗漱去了。


    新的一天到了,她依舊是那個絕不會憋屈到自己的蘇彌。


    蘇彌裹著外套下了樓,就見到了已經就位的胡詩怡和吳明周。


    昨晚的後續自有專人處理,這種小事,才不用蘇彌費心費力的操心。


    看到胡詩怡的精神狀況不錯,和往日沒什麽區別,蘇彌正準備在拉開的椅子上坐下,享用美味的早餐,就聽到遠處“砰砰砰”拆房般的響聲傳來。


    蘇彌甩開帕子的動作一頓,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偏了偏頭,濃淡適宜的眉梢微調。


    一旁的胡詩怡主動上前,接過蘇彌手中捏著的帕子幫她鋪開,小聲的道:“在您睡下沒多久,蘇小少爺的朋友就把他送回來了。您可能沒注意到,他的房間就在您的對麵。”


    蘇彌用舌尖舔了舔腮幫子,麵無表情的收回了視線,“哦。”


    正說著,那頭拆房般的巨響終於停下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往餐廳這邊走來了。


    蘇彌毫無所動,眼皮都沒抬一下,慢條斯理的吃起了自己的早餐。


    吳明周和退回原位的胡詩怡對視了一眼,敏感的察覺到了周圍略有凝滯的氣氛,兩人一時也不敢再主動挑起相關的話題。


    腳步聲在餐廳門口的位置停住了,蘇霖揉著宿醉的腦袋還有些迷糊,這是他第一次宿在總統府,雖然他也不是很懂這裏的人員構造,但他很清楚不是誰都能在主人家的飯桌上吃飯的。於是他看著餐廳裏的三個人,抬了抬下巴,很不爽的道:“那誰啊?怎麽在這裏?嗬,難道蘇清輝終於打算娶個女的回來,給我當小媽了?”


    從昨晚開始就有所預料的管家,早早的就來到了副樓等候,就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發生。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兩人還真撞上了,一點能操作一下的時間差都沒給他,所以管家隻能現在湊到蘇霖耳畔,給他低聲介紹道:“小少爺,這位是您的姐姐,蘇彌小姐。”


    沒人管束、野蠻生長了十幾年的蘇霖下意識道:“你開什麽玩笑,我哪有什麽姐姐?”


    嘴上雖然這麽說著,但蘇霖的潛意識卻回想起了他某些三歲之前的記憶。


    那時的蘇霖常常拉著一個比他高一個頭的女孩的手,或者眼巴巴的跟在她的身後,複讀機似的叫著“姐姐,姐姐”。


    “蘇彌小姐的確是您同父同母的親姐姐,就您後來時常追著我們詢問的那位。”管家的回答肯定了他的猜測。


    蘇霖整個人都驚呆了,傻愣愣的站在餐廳門口都不會動了,醉酒的不適早在那股強烈的震驚下不翼而飛。


    胡詩怡垂眸看了蘇彌一眼,再回頭望了眼傻站在門口的蘇霖,這才主動為他拉開了附近的一張椅子。


    “她…她不是…”蘇霖眼神閃爍了一下,腦子裏混亂得他直接語無倫次了起來,想說的話太多,一時卻又什麽都說不出口。


    特別是看到胡詩怡那張,這兩天對於他來說已經格外眼熟的臉,他的心情更加複雜了。


    雖然在競速俱樂部時,他心裏是有過某些隱秘的想法的,更是因為蘇彌這個人而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但他是真的沒想到,那個囂張跋扈得就快上天的大小姐,竟然真的是他親姐啊!


    蘇霖整個人都混亂了,他呆滯的走到被胡詩怡拉開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整個人像是失了三魂七魄一般傻乎乎的。


    直到侍者適時的端上了早點,蘇霖還是有些沒回過神來,時不時的就要往旁邊看一下,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蘇彌看了看自己纖細的手指,突然出聲道:“誰教你走路用力跺腳的?”


    “啊?…啊…”蘇霖瞬間捏緊了手中的勺子,漲紅了仍有些稚氣的臉龐尷尬的道:“那什麽…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不知道這裏還有別人…不對!我平常不會這樣的!這都是那什麽…意外…”


    蘇霖的笑容罕見的帶上了一絲羞窘,像是一個打算做壞事的孩子被抓了個現場。


    蘇霖和蘇父關係不和,從來不在總統府過夜,甚至都沒怎麽來過這裏。可想而知他一大早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這裏的時候,該有多麽氣惱。


    小孩子總會在某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格外講究,還動不動就因為一些小事和人置氣。


    蘇彌抬了抬眼皮,淺淡的望了他一眼。


    對上她仿佛看透了一切的視線,蘇霖就不敢再胡言亂語了,他默默的垂下了頭,胡亂的攪拌著碗裏的食物。


    其實他很想問問蘇彌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當初為什麽會被帶走,但他又覺得自己的這種問法,好像有些太直接了,簡直是往人家的心窩上捅刀子。


    而且…蘇霖偷摸的瞅了吳明周和胡詩怡兩眼,這兩人給人的感覺就跟普通的傭人不一樣,也不知道他姐是從哪裏找來的。


    第24章 弟弟   玩得挺野的啊!


    蘇霖有些坐立不安的挪了挪屁股, 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位許久未見的姐姐。


    他唯一有相處經驗的親人就是蘇父了,但他們的過往不說也罷,哪次不是鬧得雞飛狗跳的, 簡直就是一部鎮壓和挑戰權威的血淚史。


    蘇霖沉默的垂著頭, 不自覺的劃拉著碗裏的食物,但姐姐不一樣…這種情緒很微妙,帶著點來自長姐的威嚴、多年未見的疏離陌生、他不知名的愧疚、想要親近的躊躇、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的不知所措等等。


    這場重逢來得太過突然了,蘇霖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一時間還不能很好的去麵對她, 也不知道該怎麽樣和她相處,所以他唰的就推開椅子站了起來,不敢看向存在感極強的蘇彌, 他就隻能低著頭盯著碗道:“那什麽, 我還有些困、沒什麽胃口,就先不吃了。你慢慢吃吧, 我回房緩緩…緩緩。”


    說著, 蘇霖就繞過了凳子,打算離開餐廳。


    蘇彌放下勺子, 拉出張抽紙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嘴,“站住。”


    “啊?”蘇霖腳步一頓,有些懵逼的半回頭,撓著後腦勺不敢看她。


    蘇彌往後靠了靠,右手手肘搭在扶手上,聲音冷淡的道:“現在幾點了?”


    站在原地小動作頗多的蘇霖連忙抬手看了眼表,“八…快八點了?”


    表現一直稍顯冷漠的蘇彌終於抬眸看向了他,似笑非笑的道:“你也知道啊?敢問你今年幾歲了?知道今天星期幾嗎?”


    蘇霖傻眼了,猛的抬頭看向蘇彌, 一臉的不可置信,哪還記得相處別扭這回事。


    “幾點了還不上學?睡什麽睡!這麽喜歡睡覺,要不要給你定做一個棺材板啊?!”蘇彌“啪”的拍了一下桌子,聲音不響,但氣勢極足。


    管家早就退到了一旁自動噤聲,蘇霖也弱弱的不敢回話。


    如果麵前的人是蘇父,他早就吼回去了,但是不是…蘇霖抓了抓脖子,突然想起了之前見到蘇彌的那幾次場景,就她那脾氣和行為習慣,自己要敢和她對吼,怕不是要直接被打爆狗頭。


    往常‘敵人’總能被蘇總統這個後台給嚇跑,也沒什麽人敢真的跟自己對線,頂多就是陰陽怪氣一下,不過現在兩人有著同一個後台,蘇霖還真不確定把這件事情攤到他麵前,被教育的那個會不會是自己,並且指不定會得到總統大人蔑視的眼神一個。


    趨利避害的本能促使蘇霖選擇了安靜聽訓,不說別的…他的視線在餐廳了小心的轉悠了一圈,光是這場子裏就沒一個會聽他使喚的人啊!


    “我才回來幾天,見到你的次數倒是不少了。”蘇彌摸了摸指尖,語氣不明的道:“玩得挺野的啊!”


    早就沒怎麽去過學校的蘇霖哪還記得這回事,他縮了縮脖子,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教育還無法還話的滋味,“沒有,不是的,我其實也不常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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