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近英良一步步走向洗手間,速度並不快,還有意避開了其他來往的客人。他背後溢出的冷汗被色彩明豔的衣服擋住,一起遮掩起來的還有金發下微微蒼白的神情。  他沒有看到的是金木研在看新聞時,突然又轉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裏,黑灰色的瞳孔仿佛暈染開深色,流露出一抹細微的擔憂。  【英……】  洗手間,永近英良快速衝了把臉。  在冷水的刺激下,他總算緩過勁,搖了搖頭腦袋,看著鏡子裏臉掛水珠的自己。  金發少年還不能稱得上青年,圓潤的臉龐,褐色的明亮眼睛,身上的衣著打扮充滿了運動風,說他是一名高中生都沒有問題。  “這是在預示什麽……為什麽和平常的感覺不一樣。”  “是和金木有關嗎?”  他陷入思索的眉頭夾緊,臉色有點恍惚,越來越密集的疼痛出現在大腦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想要噴湧而出,擠脹腦仁,想要把缺失的記憶部分補全。  永近英良有一個藏得很好的小秘密。  他在年幼時就比同齡的孩子成熟不少,加上母親早亡,父親是種搜查官,自己所接觸的事情注定了比其他孩子多上那麽一分。在父親去世後,他因為孤兒的身份g的收容所生活過一段時間,之後被現在的養父收養,有了一個新的家庭。  但同時,他總是產生各種既視感,就像是自己在經曆一遍經曆過的事情一樣。  他甚至在父親會死之前,預感到父親可能會離開,抓住對方的衣袖不讓對方走。可惜,男人還是鬆開了他的手指,誤以為他在害怕一個人待在家裏,安慰他晚上就會回來。事實上對方再也沒有回來了,留給他的僅僅是遺體告別時候冰冷的屍體,以及生命僅有一次,再也不可能回來的結果。  是人類的第六感?  亦或者是超凡的預知能力?  無聊的時候,他不斷猜測過,翻閱過各種書籍也找不到確切的證明。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在找不到答案之前,不會把自己的秘密告訴其他人。  他以為自己要很久才能解開謎題,出乎預料的是謎題很快就解開了。  在八歲那年,他跟著養父去二十區生活,轉校後認識了一個孤僻內向的同班同學。  一瞬間。  他就明白自己的既視感是什麽。  “是人生的倒帶。”  成熟也好,預感也好,都隻是自己在重生後留下的部分財富。  他見到金木研帶來的刺激,讓他獲得了一份與自己目前相差無幾的記憶。若他仔細深究,記憶的細節上還是有一些差別的,比如另一個自己並沒有在六歲的時候抓住過父親的手,阻止對方去上班的行為。也因為突然獲得了重生前的一部分記憶,在轉學的當天,他就因為大腦當機,盯著金木研流鼻血的事情鬧了個笑話。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得到的記憶也在同步增長。  要說這種事情給他帶來了什麽福利,說實話真的沒有多少,頂多為他穩固了一下記憶裏的知識點,提高一些學校的成績排名。當他記起金木的母親會病逝的那一刻,那位被生活壓迫的女子已經危在旦夕,身體不堪重負,積勞成疾,即使他與金木想方設法讓她得到休息,延緩了幾天的時間也難逃一死。  唯一幸運的是他找到了金木母親那邊有一個有錢的遠親。  在他竭盡全力的籌劃下,金木研沒有在淺崗家接受長期的冷暴力,而是去了一個可以了解到他的學習天賦與溫柔的秉性,幫助他走向一個美好人生的家庭。  永近英良咧開嘴角,自言自語道:“重生還是有意義的。”  自己幫助到朋友了。  他覺得自己恢複了一些,還未離開水池邊緣便一個踉蹌,眼前發黑,“嗷”得一聲頭磕到了牆壁上,活像是一隻大型金毛犬蹲在牆角抱頭嗚咽。  隔著洗手間的牆壁,門縫裏若隱若現的傳來電視裏未播放完的新聞。  “小倉久誌先生,您作為種的研究專家,有沒有能有效避免危險的建議?”“種可以偽裝人類,我的建議是遠離種出沒過的危險地帶……夜晚不要獨自出行……”  永近英良的手指在牆壁的瓷磚上抓緊,大腦疼到爆炸也沒擠出什麽記憶,勉強站起身,“不行,必須出去了……不然金木會胡思亂想的……”一想到本來就缺乏安全感,好不容易從不幸的深淵裏被救出去的金木會再度遭到打擊,精神出問題,他就忍不住一個激靈,連帶著cpu發熱的大腦都倍感“發涼”。  他這個朋友平時單純得要命,有的時候又敏銳得嚇人。  “金木木”  拉長語調,抱著肚子從洗手間跑回來的永近英良一屁股坐下,癟了癟嘴道:“肚子不舒服,沒讓你等太久吧。”  金木研把他的冰可樂從麵前移開:“你還是別喝這個了。”  永近英良孩子氣和他爭奪:“我覺得還可以喝幾口,不是有種說法叫‘以毒攻毒’嘛。”  金木研黑線道:“西醫的醫學上沒有這種說法!”  永近英良知識量淵博:“有!有的蛇毒毒液可以治療毒蛇的咬傷!”  金木研無言以對。  聽著電視還在播放,莫名煩躁的永近英良挑了個話題:“金木,你看新聞,最近要注意安全啊,如果是金木肯定兩三下就被吃掉了。  金木研不解:“為什麽我就會被吃掉?”  永近英良無良地說道:“因為金木什麽都不懂,隻會悶頭讀書啊!”  金木研:“……”  “沒準金木在種口中是香嫩可口,畢竟你不愛運動”永近英良下意識地打趣對方,臉上的笑容真實而爽朗,把一件很危險嚴肅的事情說得毫無實感,“種有和人類一模一樣的外表,又會吃人,話說,你也差不多察覺到了吧,近在咫尺的種。”  金木研愣住,額頭流下冷汗。  “英?”  永近英良直勾勾地看著他,內心偷樂:金木還是這麽好轉移話題。  下一秒,被嚇住的金木研雙肩慫搭,垂下眼瞼地說道:“難道你要說你是種?我們都在一起多少年了……”  永近英良不接受他的尬撩,“我怎麽不記得我們在一起過了?”  金木研翻白眼:“反正不會是英啦。”  永近英良哈哈大笑:“你根本不知道我真正的樣子啊!”  他話鋒一轉,切入對方的要害:“金木,你今天的主題是這個女孩子吧!哦哦,一見鍾情的對象,我去問問她有沒有男朋友。”永近英良找了一個漂亮的妹子,手指向的就是在為其他客人服務的女侍者,這些女仆裝扮裏最可愛的小姐!  金木研馬上激動起來……攔住了對方。  “不是她,你別亂說!啊啊她聽到了啊!”  不遠處,長腿大胸的漂亮女仆朝他們看來,可愛一笑,又繼續服務客人了。  永近英良看著慌忙解釋情況,滿臉害羞和尷尬的金木,笑得惡趣味滿滿。金木還是老樣子,一點就炸,就算他心裏有點酸溜溜的,那也是舍不得吧。  總歸  可以陪金木一生的不是自己。  “那是誰呀。”  永近英良已經決定,隻要那個女孩沒男朋友就幫忙擬定作戰計劃。  這可是金木頭一次動心啊。  金木研看向門口那邊,猛地坐下低頭,“來、來來了。”  一回頭,永近英良看到了從快餐廳門口首先令人眼前一亮,再眼前發黑的紫發女子。對方抱著《黑山羊之卵》這本書走進來,越過餐桌與餐桌之間狹窄的走廊,成熟嫵媚的身段,以及知性文雅的氣質就這麽顯露在了兩人的眼前。  命運如同女神路過的清淺香風,印入眼簾,掀起心湖的漣漪。  “英……”  “英……?”  “你覺得……怎麽樣啊……她和我看的是同一本書……”  金木研細若蚊子的聲音催促著永近英良,而永近英良雙耳轟隆作響,怎麽也聽不清楚,眼角的餘光死死的盯著那個坐到了後排的女子。  【神代利世!】  不止是這樣……  這個女人……這個人……她……是……  當女子的名字出現之後,永近英良對外界失去短暫的反應,大腦風暴不斷。  【和修】  【暴食者¥……&%#】  g龍戰tsc金木再見】  三十年風霜雨裏的記憶蜂擁而至,淹沒了十八歲驚慌失措的永近英良,整個人直接當機。他木著臉坐在金木研的對麵,記憶中樞被塞爆,語言功能遭到絮亂,原本清澈單純的情感也在被一刹那被攪亂得混雜一片。  幾分鍾過去。  又或者是他被遺忘的三十年過去,為他奔波不停的人生落下帷幕。  永近英良茫然的目光停留在這個溫馨的畫麵上,那是他與未來娶妻生子的金木研坐在一起聊天,自己戴著畫了笑臉的口罩,看上去如同是一個隻會笑的稻草人。  他們之間最後一次對話,就像是為之前的人生畫上了句號。  “別太勉強哦。”  “嗯,英也是。”  “哦,那再見啦。”  一句別勉強了,一句再見,為何說出來會這麽的難過和解脫。  大概是因為自己終於知道  【你不需要我了。】  無依無靠的兔子找到了伴侶,有了小兔子,走向了半個人生贏家的道路。而心滿意足離開的兔子明明笑著,卻寂寞得快要死掉了。  啊,然後他真的死了……死在意料之中,臨死前也極力掩藏死訊。  這沒有什麽奇怪的,自己與種、龍棄子打交道,遊走各國,人與怪物之間的摩擦、紛爭從未停歇,危機潛伏在重重矛盾的背後。他是人類,不是恢複力和戰鬥力極高的種,很多事情並不是靠頭腦就能解決一切,他幸運了這麽久,成功活到看著金木踏入新的人生之後才死已經足夠了。  這就是名為永近英良的一生。  在快餐廳裏的永近英良目光空洞,褐色的眼眸第一次失去了光彩,黯淡得就像是平凡的石頭,透明的液體滑落,流在了少年沒有受過任何傷害的臉上。  這對於從未看見英哭泣的金木研來說,如遭雷擊。  “英?!”  黑發少年驚慌失措,想觸碰淚水證明自己不是產生了幻覺,可是永近英良的異常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隨後就捂住了臉,捏著嗓子搞怪道:“忽然就好難過啊!”  “沒想到金木竟然想拋下我,喜歡上這麽漂亮的女孩子。”  “你在說什麽啊……”金木研的聲音顫抖,極力安慰,感覺英身上發生了什麽變故,“我沒有拋下你,這不是來找你商量嗎?”  永近英良垂著頭,猛地抹了把臉露出燦爛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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