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月山家的仆人們沒有全部入睡,有一部分仆人留在祖宅裏,隨時照應樓上的情況。鬆前又一次從月山習的臥室裏走出來,神色低落,手上推著餐車走出來,在門口守著的葉立刻壓低聲音問道:“習大人吃了嗎?”  這一次,月山習半夜醒來歇斯底裏地喊著“金木君”,幾乎要跑出去。  鬆前及時攔住了他,把他勸了回去。  她說,習少爺,您吃了東西就能看見金木研了,不用去外麵找他。  於是月山習就吃了。  鬆前拉開餐車上蓋著的餐布,下方赫然是血淋淋的頭骨,又迅速蓋了回去,掩飾掉月山習在暴飲暴食過程中留下的痕跡。  “葉君,習少爺用完餐就休息了,正在夢裏喚著金木研。”  鬆前是在提醒她,別去裏麵打擾月山習。  “……”  葉的眉頭緊鎖。  這一年多來,像這樣的謊言不止一次,整個月山家都在幫習大人編織虛假的夢。  因為隻有這樣……他的習大人才能獲得短暫的安眠。  “這樣進食下去,遲早要出事的。”葉攔住了要離開的鬆前,鬆前看了一眼關好的門,回頭對葉君說道:“包括觀母大人在內,我們都希望習少爺能夠開心,金木研已死,隻要找到讓習少爺喜歡的新美食,習少爺就能恢複正常了。”  葉急忙問道:“有目標嗎?”  鬆前搖頭:“太難了,觀母大人和拍賣會打過招呼,要是有獨眼種被販賣,讓拍賣會第一個聯係觀母大人前去競拍。”  葉失落,要是有可以喂給習大人吃的獨眼種就好了。  “噓,我們下樓去吧。”  鬆前把葉喚走,兩人不再說話,下樓去商議怎麽給月山家儲備一批食物。  在窗簾遮得密不透風的臥室裏,一個容顏憔悴的男人躺在足以睡五六個人的大床上,床簾落地,半遮半掩著他的身影。他的臉頰瘦得貼著骨頭,頭陷入柔軟的枕頭裏,紫發不再流淌著華貴的光澤,枯燥而黯淡。  他看上去很虛弱,唇色幹燥,仿佛十天半個月都沒有沾過一滴水。  一個病入膏肓的人。  要是有知道他身份,卻不知道他底細的年輕女孩看見這一幕,必然會驚呼一聲,然後想要去小心翼翼地照顧這位月山家唯一的大少爺。  在她試圖靠近對方的一刹那,就注定了死亡。  躺在床上的不僅是患有“重病”的貴公子,更是種世界鼎鼎有名的美食家。  伴隨著獨眼蜈蚣被驅逐,古董咖啡廳破滅,美食家也銷聲匿跡。  他瘋了。  每日沉迷在“金木研活著”的幻想裏。  外人無法理解他,月山家的人心疼他,想要找到替代物給月山習,但是對於月山習而言,最想要得到的那個永遠的失去了。  “ka ne ki……ken……(金木……研……)”  枕頭上,剛進食完不久的月山習側著臉,幹淨的枕布被淚痕濕潤了一小塊。  “不要去……”  “那是……傾盡月山家的力量……也無法對抗的……”  “留下來……可以嗎……”  在他的額頭青筋出現,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之前,不穩定的情緒又仿佛被安撫下去。一瞬間,想要化身為惡魔去瘋狂阻攔的人,變成了比天使還要溫柔安眠的模樣。  他腦海中的金木研為他留了下來。  不去救人了。  不去對g了。  記憶中一身戰鬥服的白發少年,在熊熊烈火燃燒街區的背景下,赫眼注視著他。沒有人比他更加吸引人,微笑的時候似乎模糊了這個混亂的世界。  黑與白之間不是獨眼種的血脈,僅僅是你啊!  月山習的心髒在哭泣。  他朝對方伸出手,狼狽地半跪在天台的水泥地上,想要觸碰金木研的腳踝。  他想要牢牢抓住對方,不讓他再離開。  “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金木君,你要對我負責……”  “不可以再去送死了……”  為什麽會有一個“再”?他記不清楚了,這樣就可以了,他放棄吃金木君,而金木君永遠留在他的視野之中,在一次次的戰鬥中變得更加耀眼。  他沒有發現,自己幻想的事情越來越脫離現實,金木研的身影越來越虛幻。  最後,戛然而止。  月山習不知道金木研長大後的模樣,在腦海裏也無法描繪出來。  到了這一步的時候,月山習也疲憊地陷入更深層次的睡眠,不願再在夢裏醒過來。日複一日地回到過去最初認識的階段,又日複一日的在沒有的未來裏幻想,能夠圓滿地彌補過去的錯誤,彼此毫無間隙的信任關係。  臥室厚實的窗簾被一隻手從外麵拉開,微弱的月光映入地麵。  床上的那人還一無所覺。  黑龍神半坐在窗台,屈起腿跳了進來,腳步輕如貓兒,流露出走在熟悉的地方的熟稔感。月山家的一磚一瓦,他再清楚不過了,這裏曾經是另一個能讓他放鬆的地方,來去自如,不用支撐起和修總議長的威嚴,也不用偽裝自己冰冷的內心。  月山觀母對他的體諒與寬容,打開他的心防,讓他再次有了一位長輩般的親人。  這裏成為了他的半個家。  黑龍神悄無聲息地走向床邊,想要見到在晚上酣睡的月山習。  然而。  床簾背後,一股濃鬱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不知瘋狂進食過多少次,又不知道饑餓了多久,沉睡的月山習在夢鄉裏流淚。累累屍骨支撐著他度過這漫長的一年,而血肉再多,也無法彌補月山習空洞的內心,比老者更加暮氣的氣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仿佛隨時都會離開人世。  他當初有多在乎外表,有多神采飛揚地介紹美食,就與現在有多強烈的對比。  厭食,又暴食。  月山習形容枯槁,連黑龍神到了床邊都沒有半點反應。  他的鼻子不靈了,味覺也麻木了,美食家引以為豪的東西被他自己毀了。不管是哪個世界,月山習失去了金木研就像是失去了一切。  “笨蛋……總是自己折騰自己。”  黑龍神坐在床邊,手擦拭過月山習濕潤黏著的睫毛。  他腳邊的影子拉長,斜斜的隱藏在床簾的陰影裏。四周靜謐,牆壁上昂貴的油畫與典雅的環境,共同營造出一場如夢一般的相見。  再見麵,已不複少年的心態。  那些欺騙和挽留,在記憶裏褪了色,重新認識,對方的執著從未變過。  “吃了東西嗎?”  他的手撥開月山習的唇縫,注意到牙齒裏的血跡。  感覺到有人在身邊,月山習昏昏沉沉地夢囈了一聲:“金木君……”  黑龍神答道:“嗯,我在。”  他拂過月山習雜亂的發絲,用手把這張臉打理了一遍,勉強不算難看了。  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他俯下身,對月山習說道。  “快點恢複過來啊。”  “月山先生,睡美人才有吻,你這樣……會嚇跑看見你的人。”  說完,黑龍神的手指覆蓋住月山習的雙眸。  下一刻。  他劃破了手腕,把血喂入了月山習的唇裏,月山習在半醒半睡之間仿佛吃到了香甜的蜂蜜,舌尖不自覺地卷起,又饑餓地吞咽起這誘人的美味。  “嗯……啊……”  這是……什麽……味道……  “還沒記起來嗎?”  在月山習的耳邊,有人在低聲詢問,而後是淹沒了意識的幸福感。  仿佛是靈魂與味蕾的起舞。  他感覺到……金木君的吻輕輕落在了他的臉頰,微微發癢,顛覆了他的所思所想。  近距離的接觸,對方的氣息蘊繞在耳鼻。  這場夢……好興奮……  呼……  月山習長期萎靡的精神被注入了一針興奮劑,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虛幻,他隻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金木君陪伴在身邊,度過了一個讓他寂寞的夜晚。  第二天。  月山家的貼身女仆,鬆前在踏入習少爺的房間時發現了一件事。  空氣中似乎殘留著一種特殊的氣息。  “習……少爺?!”  鬆前打翻了手上的洗漱用品,快步跑過去,發現習少爺沒有離開臥室,隻是床上的被褥有一些淩亂,紫發男人出乎預料的睡得很香甜,眉頭不再死氣沉沉。  再仔細一看  她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議和震驚。  習少爺思念過度……一個人發泄了自己的身體欲念?  鬆前悔恨地說道:“習少爺,您沒有告訴我,您是愛上金木研了啊!”  這些日子,她天真地以為月山習是想吃金木研,誰料對方是那種想“吃”的意思!  一字之差,天差地別!  鬆前覺得自己愧對於觀母大人,讓習少爺一不留神走上了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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