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安靜地望著自己的手心,就在這一刻之前,他的靈力被徹底抽離了這個世界。  白色,像泡沫又像螢火一樣的光從身上飄起,竟有一種輕靈又模糊的美感。  三日月透過光幕看向不月神,卻看不月神朝自己伸出一隻手,穿過屏障,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條漆黑的、像是鏈子一樣的東西從不月神手臂延長攀爬,很快就延伸到了他的手上。  三日月這時才發現,這是一條咒文。  緊接著,咒文迸發出無比強大的力量,金色宛若太陽一般燦爛的光輝將兩神籠罩起來,頃刻間照亮山穀。  “貓咪老師!名取先生!”夏目驚喊出聲。  名取周一滿臉愕然,眼底映著不遠處恢弘壯麗的場景,這是一個除妖人窮極一生都可能無法看到的景致。  他剛才就注意到了豐月神消散的征兆,卻沒想到不月神還是想出了辦法。  但是……真的可以嗎?  在那條鎖鏈纏繞在自己手臂上的時候,三日月正在消散的靈力真的靜止了一瞬。  但在這之後,消散的速度變得愈發快了。  不月神的心情也隻緩和了一瞬,接著就像墜入懸崖的石子,朝無盡的黑暗中落下去。  怎麽可能呢……?這個辦法不應該失敗。  一股滾燙的溫度從指尖傳回來,不月神驚愕地發現那些咒文又向後退了回來。  三日月沒想到不月神會用最決絕也最狠厲的方式留住他——撕裂神格,將自己一半的神力作為承載,從而在根本上建立契約。  這種方式若是隨便換到一個人、一隻妖、甚至一捧靈體上,都能造就出一個真正的神明。  除了他。  被神明描畫的咒文注定不會在他身上起作用,三日月把這些力量強行推了回去,剛才那一瞬間造成的氣流將不月神的麵具徑直吹起,露出那冷冽的眉眼與像是快要哭出來的神情。  他輕輕地笑,眼底的神情平和而柔緩,“沒關係,注定如此罷了。”  三日月的身體變得透明了一些,有些虛無,不月神握住的地方從手腕滑到手掌,收得很緊很緊。  幾十年前,豐月也是這麽不聲不響的消失。  但是這一次,他直覺對方不會再回來了。  看著漸漸變淡的身影,不月神聲音顫抖著問:“這次帶上我……好不好?”  ……  沒人看到金色的光裏發生了什麽,隻是光芒散去後,原本席上的身影隻剩下了不月神。  夏目這時才完全睜開被亮光刺得發痛的眼睛,等視線漸漸恢複時,留在視線中的隻剩那深黑高挑的背影。  ……  ……  又一個休息日,夏目被田沼叫到家裏。  角落裏的麻袋堆了老高,鼓鼓囊囊不知放著什麽。  “可能是豐月神上次放過來的……”田沼遲疑地猜測,此時的他已經看不到妖怪,但依舊記得神明的模樣。  “對了,他最近怎麽樣?”  夏目愣了一下,下意識選擇不告訴友人真相,“他……還好。”  那天祭典中途,不月神就那麽離開了。  他和名取先生在回去的路上撿到了除妖師分給的場的瓶子,看樣子對方根本沒打算插手。  再然後……  “反正我再也沒見過不月神那家夥,三隅山應該也沒神管了。嘛,這也是好事,人類不會擔心耕田歉收,除妖師不會盯上他。”斑咬了口冰激淩。  “不過,他們兩個應該再也見不到了吧……”這一次,再怎麽等待也都是沒有盡頭的了。  風把桌子上的友人帳吹起,翻到本來寫有“豐月神”的那頁上。  紙張在那一晚變得光潔如新,沒有一絲墨痕,與豐月神一樣,消失得無蹤無影。第265章 路邊一家小麵攤  “老板!一碗烏冬麵, 再來一杯清酒!”  穿著筒袖衣的男人在屋台車前坐了下來,順便把肩上的擔子放在腳邊。  他興致勃勃地打量著店麵, 這輛屋台車是最近才出現在這一片區域的,而且店家應該是個剛開始做生意的新手——這輛屋台車比其他屋台幹淨得多,生意極好的屋台,總會四處沾些油汙才對。  呼……要不是太餓太冷,其他飯店又遠,他也不會選擇在這裏吃一碗麵。  男人搓了搓手,期待著這家新麵攤的味道。  不多時,裏麵傳來了回應:“……好,馬上就來。”  男人搓手的動作頓了頓, 總覺得這家老板的聲音好像沒什麽力氣?  但他沒有多想, 等待時閑得無聊看起菜單。  “口味和種類還挺多的嘛……”  男人認真看著菜單, 完全沒有發現遠處搖搖晃晃走來一個漆黑的身影。那身影睜著赤紅的眼睛,涎水從嘴角淌下,滴落在衣襟上。  等他注意到時, 那身影已經坐到了他旁邊, 耳畔響起一句嘶啞低沉的聲音。  “老板, 來一碗牛肉拉麵。”  居然有和他一樣大冷天在外麵吃東西的。  男人驚訝不已,心想打個招呼, 一轉頭,卻徑直對上了來人近在咫尺的臉。  發紅的眼睛, 嘴邊的口水,垂涎的表情……  滾燙的呼吸噴在臉上,男人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奇怪的危機感。  什麽情況!?  男人不由自主地朝後仰,太近了!這人餓昏頭了嗎?  沒錯,的確餓昏頭了。  隻不過這個人――不, 是鬼,垂涎的不是飯菜,而是被他視作飯菜的男人。  鬼已經整整三天沒吃到新鮮的人肉了,此時的胃像有烈火灼燒,痙攣收縮,分泌出無盡食欲。  在他眼中,這個男人此刻已經變成和著鮮血的上好鮮肉。  至於剛才隨口亂點的牛肉麵?笑話,人類的食物味同嚼屎,他根本不屑下咽,隻是讓這家店主卸下防備的理由罷了……等他先把這個人吃掉,再把這個麵攤的老板也撕碎吞下!  然而沒等他張開嘴,屋台的布簾被人從裏麵撩起,一隻修長而蒼白的手映入視線。  “喀噠。”  那隻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烏冬麵,幹脆利落地放在男人麵前。  “客人,你的烏冬麵好了。”  男人來不及抬頭看一眼,目光死死粘在眼前的大碗上。那淡金色的麵條上麵鋪了一個煎蛋,擺著幾根整齊碼好的碧綠菜葉,加上鮮亮清澈的湯汁,引人食指大動。  再猛一吸鼻子,出人意料的香!  他不禁感慨自己剛才判斷得太武斷,這老板手藝驚人,以後肯定會出名發財的!  “還有清酒。”  聽上去極溫柔舒緩的聲音響起,一杯酒也被那隻漂亮的手放了下來。  男人正要下筷,餘光卻瞥見身旁的身影好像在發抖。  ……剛剛還正常著呢,甚至可以說有些目中無人,現在是怎麽了?  男人忍不住大笑著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兄弟,怎麽了?是太餓了嗎?”  為了生活出門在外,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  於是他把自己的那碗往那邊推了推,“實在忍不住的話,可以先吃我這份,我們互換一下,我還等得及。”  被施以好心的鬼僵硬地把目光從屋台老板的臉上移到那碗麵上,澄澈的湯汁裏倒映著他的臉。  隻有驚恐。  怎麽會……怎麽會……  鬼抓著雙膝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尖而長的指甲刺破布料深陷皮肉,不一會兒滲出的血液就把膝蓋處沾濕了。所幸他的褲子是深色,旁人輕易看不出來。  卻聽那道溫和的聲音響起:“哈哈哈,這位客人的拉麵也已經好了,不用互換哦,你真是個好心人啊。”  男人也笑:“那我就放心了!”他轉頭,“兄弟,快吃吧——咦?”  一人一鬼都瞧著新放下來的拉麵,幾乎與男人的那碗截然相反——除了碗一樣大之外,麵又少,僅有的幾粒肉還是焦黑色的,裏麵的菜不像正經蔬菜,像是從路邊拔下來的兩根野草梗。  並且,沒有任何熱氣和香味。  男人忍不住皺眉,“老板,你這是拿錯了吧?”  這麵,大抵連狗都不會吃。  老板溫溫吞吞地開口:“沒有哦,牛肉拉麵就是這樣的。”  男人眉頭皺得更緊,卻被旁邊的人提前打斷了話語。  “沒關係……我吃!我吃!”  鬼呆滯地把碗扒拉到懷裏,顫抖的手拿不起筷子,就直接用手抓來吃。  看到身旁這人抖得更加劇烈,男人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悶氣,像他們這種貧窮的人,在外麵也會被賣麵的欺負嗎!?  他陡然抬頭,麵色已經帶了幾分惱怒,心髒卻在看到屋台後撩著簾子望向他們的老板時加快了跳動,渾身血液都湧到腦袋和臉上。  隻是因為,太美了……  男人自覺在外務工也見過許多大戶小姐,無一不是唇紅齒白,容光煥發。那是隻有富足生活才能積攢出來的好氣色,加上琳琅的佩飾和漂亮的衣服,一頭烏黑柔順的秀發……  而這位老板容顏昳麗,身形挺拔修長,雖然麵色透著病態的蒼白,卻沒有遮掩他出眾的麵容分毫,反而更顯清冷出塵。還有那雙眼睛……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眼瞳,像是皎潔的月亮懸在陰雨的夜空,淺藍至深藍,層層遞進,宛若塗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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