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在它的印象裏，不月神與豐月神相較，是更沉默的那一方，好像不會說什麽反駁的話，也不會做與豐月神想法相悖的事。　　兩神看上去有著絕對契合的關係——大概也與他們掌控的力量有關，豐收與歉收，總是此消彼長的。　　“有些事情他總不會說出來，這就是他令人討厭的地方。”斑再度合上了眼，對房間裏的妖怪們招呼，“行了行了，你們就當沒看見吧。”　　……　　三日月循著記憶來到三隅河源，從前人們為他建立的隻是一座小小的神龕，如今卻是一幢有模有樣祠堂，注連繩與紙垂懸掛於上，不乏風吹日曬的痕跡。　　如果沒有記錯，在最開始“誕生”的時候，祭拜他的人類隻是供奉一些水果鮮花，而再往後幾十年，就換成了……錢。　　一枚枚五元的硬幣投在箱子裏，有一年因為太多塞滿溢出，被當地淳樸的村民打包扔到了山上。　　自那以後，神侍也有了每隔幾年就來祠堂看看的習慣，把裏麵的硬幣掃在一起，扛回去當鎮社之物。　　應該有的吧……？　　三日月走到祠堂裏麵，往神龕裏張望。　　在田昭家白吃白喝的日子也過了有一段時間了，山裏的神社和三隅河源的祠堂應該存著一些人類祈福投過的硬幣，如今正是離開之際，往後都用不到，幹脆都交給少年，也算能充當一點房租。　　果然，隱隱約約，有很多圓形的、反光的東西堆在裏麵。　　投幣的地方木頭已經潮濕得爛去，足夠伸入一隻手。　　三日月毫不客氣，開始掏錢。　　因為祠堂平時無人照料，裏麵被風雨灰塵占據，每一枚硬幣上都有一層厚厚的灰塵，將原本的色澤與圖案遮蓋起來。　　很快，神龕旁就出現了一小堆硬幣。　　就在他考慮這些是不是夠了時，一道聲音響起：“哪裏來的賊人！膽敢在此行不恥之事！”　　三日月一怔，驚訝之餘又覺得這聲音有些而熟。　　轉頭，金發藍眸的神侍從上方翩然降落，憤怒的表情在看到他的一瞬間轉變為驚愕。　　神侍：！！！！　　三日月：……　　被發現了麽。　　柿無比驚惶，為自己剛才的話感到羞愧，“豐月神大人，您怎麽會在這裏？”　　三日月自然不能說自己是偷偷來拿自己的錢，微笑著道：“閑著沒事來逛逛，山上還好嗎？”　　柿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山上很好……”　　但他立刻又轉回來了，“大人您需要錢？”　　不愧是在神明身邊伴了百餘年的侍從，一眼發現了真諦。　　三日月遲疑，“需要一些吧。”　　柿果決道：“您等我一下。”　　三日月安心在原地等待，沒過一會兒，天邊出現了一片黑壓壓的雲。　　不……不是雲，是他的神侍們。　　“砰、砰砰砰砰砰——”　　麻袋接二連三的落地聲惹人心驚，即使落在厚實的土地上也激發出了灰塵。　　柿解釋道：“大人，這都是這些年來的庫存，人類供奉的錢幣。因為多數情況下沒有用，所以一直放在山後的石洞裏。”　　三日月沉默。　　太多了，根本沒法拿。　　柿及時道：“我們可以為您送過去。”　　三日月無奈，拿著這麽多錢跑去田沼家裏……會嚇到他的吧？　　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於是，神明和神侍浩浩蕩蕩地往少年家飛。　　等到了地方，田沼恰好不在，三日月囑托白笠們把袋子放在角落，轉頭便見神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麽了？”他問。　　柿猶豫了一會兒，卻又搖了搖頭。　　神侍再度離去，在這段無聊的閑暇中，三日月坐在簷下荒度時光。　　細細算來，下一個月分祭就是他離開的節點——兩百年的限期已到，豐月神也該徹底在這段曆史中消失了。　　接下來的時間隻需要靜靜等待，三日月想，希望中間不要發生什麽波折意外，就讓他平和地度過最後一段時光吧……　　然而萬事總與願違。　　就在三日月快要睡著時，熟悉的身影落在他的身邊，而對方手裏拿著的東西陌生又眼熟。　　那是……　　“的場從你這裏拿走的東西。”不月神道，“我幫你拿回來了。”　　三日月徹底清醒。　　……波折來得太快了。第259章 物歸原主　　視線裏, 生在鎏金簪子上的淡粉色山櫻散發出溫和的光芒，稍一靠近，就能感覺到其中流轉著的蓬勃靈力與生機。　　如果再仔細觀察, 就能發現那朵花是鮮活的, 而非人工製造的死物。　　甚至於，上麵還有許多的場卯親手附加的“咒”, 用來束縛和規整裏麵原有的力量，使之為家族所用。　　這樣的“寶物”被莫名帶出來……肯定會很快被發現的吧。　　三日月接過頭飾，冰涼的觸感在手心蔓延, 再輸入一點靈力, 上麵的光芒就變得更亮了。　　沒錯……就算被製成所謂的“神器”, 裏麵蘊含的靈力也與他產生了共鳴。　　這意味著他隨時可以回收裏麵的力量, 將它變成真正的裝飾。　　可一旦這麽做了，問題也會接踵而至。　　三日月拿著簪子來回端詳, 作出一副沉思的模樣。先不說的場後人必然會調查追來, 隻說他先前沒有否認玲子外孫的猜測, 為了就是依靠的場家的森嚴的規矩, 迫使少年放棄, 以免被除妖師世家盯上。　　當然, 其中也有他想拖延時間的緣故。　　可千算萬算也沒能想到……不月神居然拿回了他的東西。　　三日月無言, 如果現在回收靈力, 真相暴露, 他們不僅會再次開始尋找原因, 還會讓夏目繼續嚐試還予名字。　　到了如今一步，世界意識的延遲性應該已經消失了。不月神上次的示範已經讓他警醒，夏目歸還神之名所需精力遠超自身的承受能力，而他的力量又遠比不月神強大。如果夏目真的成功把名字還給他, 麵臨的結果大概隻有一個……　　不可言說。　　他當然不能讓玲子的後代遭受厄難，那麽，現在應該用什麽樣的理由隱瞞過去呢？　　“試試吧。”不月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已經通知那個人類過來了。”　　三日月沉默了一會兒，剛要開口，熟悉的通訊聲便從意識裏響了起來。　　【三日月，在嗎？聽到請回話，稍後發送任務通告。】　　三日月莫名鬆了口氣，率先報告了這邊的情況，【姬君，先前留在這裏的名字——也就是友人帳，無法收回，隻能等結束後清算嗎？】　　【名字……啊。】審神者的語氣滿是了然，【不必擔心，這是正常現象。】　　那頭的聲音頓了頓，又說：【我可以透露一點……你所在的位麵由於某種原因暫時進入閉合狀態，所有遺留數據都會保持不可消除狀態。所以，無論給什麽樣的條件，你的名字都隻能在任務後清算回收了。】　　三日月恍然，沒想到一直擔心的問題就這麽解決了。　　至於“閉合狀態”，那是位麵出現大幅度能量波動時自動實行的維穩措施，發生幾率按照位麵的危險性和非科學程度增長而增長，並不少見。　　在這個擁有神明和妖怪的位麵……也不足為奇。　　三日月很快掠過這個信息，轉而問道：【姬君，任務通告是？】　　【關於任務期限的通知，以及任務報告的填報。】審神者道，【期限截止到即將到來的月分祭，報告我幫你填了，也算是賀禮的一部分吧。】　　【賀禮？】　　【嗯哼，完成任務的賀禮嘛~】審神者的聲音被幹擾了一下，發出滋滋的聲響，【還有……因為無法得知位麵什麽時候恢複開啟，收尾階段將采用‘抽離式轉移’，時間較長，很快就會開始。】　　所謂“抽離式轉移”，即先將任務執行者的力量轉移，再將其本體轉移。這種方法比較溫和輕柔，適用於閉合位麵或危險程度極高的位麵。　　三日月想了想，這的確是目前最好的方式了。　　不過……他的力量需要這麽久嗎？　　【總之任務即將結束，好好度過最後的時間吧。】　　【biu——】　　通訊中斷。　　與審神者交流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在不月神的注視下，三日月抬起頭，笑眯眯道：“那就試試看吧。”　　物歸原主，裏麵的靈力也變得乖順起來。　　這讓三日月的行動非常順利，隻一眨眼的功夫，山櫻上的光芒就變得黯淡，而後枯萎凋零。　　又因著它本應盛開在兩百年前，那四散的花瓣隨風飄揚，最後化為齏粉，像一朵真正的花一樣消逝了。　　三日月手中隻剩下那根金色的釵子，身邊也流轉著一層薄而淺的靈光。　　不月神麵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但很快，原本喜悅起來的心情涼得透徹。　　他看到那層朦朧的淡光突兀地消失不見，甚至連豐月神自身的氣息都變淡了一分。　　……雖然隻是難以察覺的分量，但與豐月神共事一百多年的他，怎麽會感覺不到對方的異樣？　　“豐月……”不月神很想問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但內心的惶然又在極力阻止。　　或許，連豐月自己也不知道呢？他為他找著理由。　　幾十年前豐月神忽然消失，不僅是神侍，就連他自己也以為對方隻是想休息一下……可如今的一切都好像對應了對方當年的離去，到底是什麽時候，被豐月神護佑的人類竟漸漸遺忘了他，林中祠堂腐朽落灰，山上神社無人問津——沒有信仰的力量，任誰也不會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