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瓷又攜了畫眉,去另外幾家鋪子轉了轉,同馮掌櫃的這裏基本是大同小異。


    “日後鋪子裏上了新品,要由她們將圖冊樣品送去各家府邸,以供夫人小姐們瞧瞧,自然得要伶牙俐齒的。”


    馮掌櫃一聽曲瓷這麽說,忙哎了聲,立刻遣人照辦了。


    縱然這幾日曲瓷沒過來,但掌櫃們各司其職,鋪子裏也都尚好,曲瓷轉了一圈自己的鋪子之後,便又去了陸蔓的糕點鋪。


    開店不過小半個月,陸蔓糕點鋪子前,已經有人在排隊買糕點了,假以時日,定然能做到更好。


    曲瓷攜了畫眉怔要進去時,冷不丁有人叫了聲:“陸夫人。”


    曲瓷循聲望去,看見旁邊馬車裏的少女時,微怔了一下,笑道:“裴小姐。”


    來人是丞相府的千金裴曼儀,那日在迎夏宴上,曲瓷與她有過一麵之緣。


    “陸夫人也是來買糕點的麽?”裴婉儀從馬車上下來,過來同曲瓷說話。


    曲瓷搖頭笑道:“不是,這是我婆婆的鋪子,我過來瞧瞧。”


    “啊!”裴婉儀輕呼一聲,眼睛撐圓,像受驚的貓似的,看著曲瓷。


    在盛京,侯門貴女都是輕易不拋頭露麵的,像曲瓷這種做衣裳首飾生意的婦人,都已是鳳毛麟角,更別說還有人開門賣糕點了。


    曲瓷被裴婉儀這副模樣逗笑了,問道:“裴小姐是來買糕點的麽?走,我帶你進去。”


    “哎,好。”裴婉儀這才回過神來,跟著曲瓷往裏走時,又道:“爹爹在家常喚我婉娘,若陸夫人不嫌棄,喚我婉娘便好了。”


    裴婉儀雖是享府千金,但身上卻沒有嬌奢之氣,整個人溫溫柔柔的,與陸蔓頗有幾分相似,是以曲瓷對她十分有好感。


    現在聽裴婉儀這般說,便當即拉住她的手,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卻之不恭了,婉娘也不必叫我陸夫人,叫我阿瓷便好了。”


    “好,阿瓷。”


    兩人說說笑笑進了鋪子裏,今日店裏有個夥計家中有事,剩餘人忙不過來,花宜和陸蔓也在櫃台後麵幫忙裝糕點。


    看到曲瓷進來,陸蔓笑著抬頭:“阿瓷你來了,我這邊很快就好了。”


    “哎呀,老夫人,我來我來,您快去休息一會兒。”


    畫眉跑過去,替了陸蔓的位置,讓她出去歇息。


    “不用,我……”


    陸蔓話沒說完,臂彎驀的一沉,曲瓷扶住她,道:“娘,我帶了綠豆湯過來,你過去嚐嚐。”


    說著,扶著陸蔓走到裴婉儀麵前,介紹道:“娘,這是婉娘。”


    “哦,婉娘好。”陸蔓溫柔笑了笑,頰邊梨渦深深。


    裴婉儀府中還有事,買完糕點,同曲瓷和陸蔓說了幾句話之後,便走了。她走沒一會兒,


    糕點也售罄了,曲瓷便將陸蔓帶回府了。


    他們剛下馬車,正好在府門口碰見陸沈白和慶懷。


    曲瓷狐疑道:“你們兩個怎麽在一起?”


    “還不是因為……”


    “有事,”陸沈白打斷慶懷的話,同陸蔓道:“娘,讓花宜姑姑陪你回府,我帶阿瓷出去一趟,可好?”


    上次慶懷來府裏大鬧一場的事,令陸蔓印象格外深刻,現在看到慶懷,她不自覺就有些害怕。


    “娘,別怕,不會有事的。”曲瓷小聲安撫著。


    陸蔓覷了一眼慶懷,慶懷知她的病情,再加上昔年在麗端城時,沒少吃陸蔓做的糕點,便規矩叫了聲:“陸伯母好。”


    這個稱呼令陸蔓有幾分熟悉,也依稀認出了慶懷,這才沒那麽害怕了。


    “去吧去吧,”陸蔓同意了,還從荷包裏摸出一把銀票,遞給陸沈白,覷了慶懷一眼,小聲同陸沈白交代:“你帶阿瓷出去逛,她要看到什麽喜歡的,你就買給她,不要傻傻的站在一邊,要懂得猜姑娘家的心思。”


    剩餘三人:“……”


    慶懷氣的都要心梗了,有陸蔓這樣一個神助攻,陸沈白成功抱得美人歸也不甚奇怪了。


    想到自己親爹,慶懷頓時覺得牙疼了,語氣不滿道:“天都快黑了,還去不去了啊!”


    “這就走。”陸沈白應了聲,去看陸蔓。


    陸蔓是同意他們出去的,但跟慶懷在一起,她又有些不放心。


    “娘,你放心,有我在,慶懷不敢欺負沈白的。”


    慶懷和陸沈白:“……”


    目送陸蔓進府後,三人又坐進了馬車裏。


    曲瓷狐疑道:“這天都快黑了,你們倆要帶我去哪兒?”


    “去了阿瓷就知道了。”


    慶懷故意賣了個關子,曲瓷又去看陸沈白,難得這次,他們兩人竟然統一戰線,陸沈白也笑道:“去了阿瓷就知道了。”


    馬車一路疾行,出了城門,遠遠的,曲瓷便看見歪脖子柳樹下,立著一個頭戴錐帽的人。


    那人五官雖被遮擋的看不見了,但僅憑那一個孱弱的身影,曲瓷還是一眼便認出來了,那是葉君然。


    “他現在不是在天牢裏麽?怎麽會在這裏?”曲瓷驚愕看著他們兩人。


    陸沈白道:“陛下今晨下旨賜死了葉君然,是小侯爺幫忙,這才用死囚將他換了出來。”


    慶懷一口氣頓時卡在嗓子眼兒上,上不去也下不來。


    他原本想自己向曲瓷邀功的,卻不想,陸沈白竟然這般直白全說了,便惡狠狠瞪陸沈白一眼。


    陸沈白倒是渾不在意,也不知揣了幾分真心,還同曲瓷道:“阿瓷,這次的事,你還得好好謝謝小侯爺。”


    “那是我跟阿瓷之間的事,要你多嘴?!”


    見慶懷反骨又來了,曲瓷懶得再搭理他們,反正慶懷一貫在陸沈白麵前討不到好,便徑自下馬車朝葉君然走了過去。


    葉君然沒想到,還有再見到曲瓷的一天,看見她過來,將錐帽的紗幔聊起來,衝她笑笑,又乖乖巧巧叫了聲:“曲姐姐。”


    經曆了家破人亡,以及晏蓉這事之後,如今的葉君然,雖身形消瘦,但卻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葉家小公子了,如今身上也多了幾分沉穩。


    曲點點頭,輕聲問:“你打算去哪裏?”


    “我想回我娘的家鄉去看看,她生前一直念叨著,她沒能回去,我想代她回去看看。”


    “可以的。”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臨到道別時,葉君然突然道:“曲姐姐,其實街上那次,並不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嗯?!”曲瓷抬眸看他。


    此去一別,或許此生都將不複再見,縱然知道,他們之間已再無可能,但臨行前,葉君然還是想讓曲瓷知曉自己的心意。


    他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明月樓。”


    曲瓷怔了一下。


    明月樓是花樓,她隻去過一次,那天她得罪了人,慌裏慌張躲進去的,隻知道在裏麵遇到了晏承,卻不記得見過葉君然了。


    “當時,你穿著一件天青色的袍子,頭上戴著玉冠,從樓下的走過,隻一個背影,我便認出了你是女子。那時我一直很好奇,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姑娘,竟然會扮做男子來逛花樓,便拋了枝花下去砸你,你抬頭看上來時,剛好有紅紗撲在你的臉上,遮住了五官,我隻看到了你的眼睛。”


    那是一雙雪後新月般的眼睛,瞳仁漆黑,眼神極亮,很像葉君然養了很久的那隻貓。


    隻一眼,葉君然便怦然心動。


    以至於後來,為了能與曲瓷相識,他才在街上,故意設計了那樣一場拙劣的相遇。


    “曲姐姐,我同你說這些,並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告訴你,我曾對你一見傾心,在曲家出事時,我是真心想幫你的。”


    曲瓷道:“我知道。”


    這一點,她從未懷疑過葉君然。


    “還有那次,年後我在街上遇到你,我說我想參加春闈,我曾問過你,若我高中,你願不願意,後半句話還沒說完,便被陸大人打斷了,現在,”葉君然看著曲瓷,輕聲問:“曲姐姐能懂,我當時想說什麽了?”


    遲鈍如曲瓷,在那晚之後,也明白了,葉君然是喜歡自己的。


    她輕輕點頭,雖然說這話有些殘忍,但她還是說了:“君然,我一直把你當弟弟。”


    “我知道。”葉君然笑的很苦澀,但更多的是釋然:“曲姐姐,看到如今你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我很為你開心,真的,你和陸大人要好好的啊!”


    “嗯,好。”


    知曉葉君然定然有話想單獨跟曲瓷說,陸沈白和慶懷便沒下去,反倒慶懷脖子伸的老長,不停朝那邊張望。


    回頭,見陸沈白穩如泰山坐著,慶懷忍不住狐疑道:“哎,你真不好奇,葉君然和阿瓷說什麽啊?”


    “那是阿瓷和葉公子之間的事,阿瓷若想說,自會告訴我。”


    一聽這話,慶懷就氣不打一出來:“阿瓷和葉君然你都管的這麽鬆,為什麽到我這裏,你就跟防賊一樣防著我?”


    陸沈白原本在看書,聞言,掀開眼皮子,看了慶懷一眼:“第一,我並沒有防賊一樣防著你;第二,你跟葉君然不同。”


    “哪裏不同?”


    “他是君子,不會在背後說人壞話。”


    “?!”慶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一屁股坐在陸沈白對麵,瞪著他道:“我不管,反正你先前答應我了,你……”


    話說到一半,慶懷又猛地住嘴了,扭頭看向車簾外麵。


    曲瓷從外麵上來,好奇道:“沈白,你答應他什麽了?”


    “沒什麽,”慶懷搶了陸沈白的話,直接催促道:“孟曇,你磨嘰什麽呢!趕緊趕車回去。”


    曲瓷狐疑掃了他們倆一眼,在陸沈白身側落座,用指尖偷偷戳著陸沈白,示意陸沈白開口。


    “阿瓷,你當我是瞎嗎?!”慶懷一臉哀怨瞪著曲瓷。


    曲瓷頓時有些尷尬,想抽回手,卻被陸沈白一把攥住,他挑釁看著慶懷:“小侯爺難道不知道,這是夫妻之間的情趣麽?”


    “!!!!”


    曲瓷驚愕看著陸沈白,有一瞬間,她甚至都懷疑陸沈白被鬼附身了。


    慶懷則是瞬間怒了,陸沈白這個狗東西,自己不就讓他答應了這一件事,他竟然敢當著自己麵這般。


    “你你你這個臭不要臉的,有辱斯文!”


    慶懷氣的臉色通紅,陸沈白抓著曲瓷的指尖,放在自己膝頭,雲淡風輕笑道:“阿瓷是我明媒正娶娶的妻子,我如何有辱斯文了?!”


    馬車回程時,慶懷就沒消停過,曲瓷聽的耳朵都疼了,剛進城沒一會兒,便道:“孟曇,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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