娼妓柔弱無骨靠過來。


    “王爺——”


    孟曇掀開簾子,手中端著個托盤,過來行完禮後,將托盤裏的東西放到晏承麵前。


    是兩碗粥。


    薛定山立刻道:“此等粗鄙之物,怎配入王爺之口,下官這便著人去安排……”


    孟曇額頭上的青筋迸了迸。


    “不必了,”晏承擺擺手:“來你們這破欽州,本王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見他們吃這粥吃的香甜,便來嚐嚐。”


    說著端起粥碗,舀了一勺,往嘴裏送去。


    娼伶笑問:“王爺如何?”


    “嘁!難吃死了。”晏承咂砸吧了下嘴,將碗撂回桌上,表情裏透著嫌棄:“一群沒見過世麵的東西,這種寡淡無味的東西,是怎麽吃出山珍海味表情來的?”


    “王爺息怒,”薛定山立刻上前,將茶盞遞過去:“下官這便去備酒席。”


    有人聽不下去了:“他們不比王爺金貴,大災之年,有口吃的,已是感激的涕泗橫流。”


    一聽這話,晏承火氣蹭的一下上來了。


    扭頭狠狠盯著說話的孟曇:“陸沈白人呢?”


    “大夫說,我家公子需要臥床休養。”


    “放屁!”晏承難得粗鄙了一回,蹭得一下站起來,怒聲道:“他傷的是胳膊,又不是腿,臥什麽床?把他給本王薅起來!”


    孟曇巍然不動:“小人不敢,王爺若有需要,可親自去。”


    “你!”


    “王爺息怒,”薛定山適時站出來,替陸沈白說話:“陸大人掛念陸夫人,再加上有傷在身,確實不宜操勞,王爺若有吩咐,下官願效犬馬之勞。”


    晏承乜了薛定山一眼,驟然發怒,一把將茶盞拂到地上,厲聲罵道:“陸沈白不肯來,你也別在本王麵前礙眼,趕緊滾!”


    孟曇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薛定山立在一旁,等晏承的火撒完之後,才道:“聽說王爺愛蛐蛐,下官今日恰巧得了一隻,王爺可願賞個臉,去下官府裏一觀?”


    “去去去去,現在就去,”晏承轉身就走:“還是薛大人深得本王之心,不像陸沈白,簡直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哎,對了——”


    走到門口時,晏承又扭頭交道:“讓老朱把粥熬稠些,稀湯寡水的,難喝死了。”


    “是。”


    小兵領命,去窩棚裏傳話。


    “老朱——”


    小兵邊喊邊往裏走:“王爺有命,讓你……”


    話沒說完,就聽到‘哐當’一聲,老朱麵上閃過一絲慌亂,立刻彎腰將勺子撿起來,磕磕巴巴問:“怎、怎麽了?”


    小兵抬眼,見灶台前站著個小姑娘,愣了下,立刻過來訓斥。


    “跟你說多少遍了,煮粥的地方,閑雜人等不可入內,你怎麽就是記不住!”說著,凶神惡煞過來趕人:“去去去,領粥到前麵排隊去。”


    王妙兒被推的踉蹌了好幾步,轉過頭,見灶台上的碎銀沒了,便知道這事成了,當即笑道:“多謝大叔,多謝大叔。”


    說完,一溜煙跑了。


    ***


    第二天,曲瓷如願喝到了翠玉八寶羹。


    王妙兒坐在她對麵,一邊喂她喝湯,一邊恨恨道:“翠玉八寶羹給你弄來了,你不準把昨天的話,告訴沉霜姐姐。”


    “可以,但我明天還想喝翠玉八寶羹。”


    “還喝?!”王妙兒眼睛瞪大,把勺子摔進空碗裏,怒道:“你知不知,這羹湯是我——”


    話說到一半,見曲瓷直勾勾望著她,王妙兒又迅速改了口:“真不知道沉霜姐姐把你捆來幹什麽?什麽都做不了,一天到晚還挑三揀四的,難伺候死了。”


    “那你讓沉霜姐姐放了我唄。”


    “時間到了,我自然會放了你。”


    冷淡的女聲驀的響起,曲瓷回頭,就見一身紫衣的沉霜,從外麵進來道:“這兒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王妙兒撇撇嘴,拎著食盒出去了。


    “沉霜姐姐的郎君今日沒來?”曲瓷笑問。


    “他也並非天天都來。”


    “哦。”曲瓷看著她。


    沉霜今日神色淡淡的,隱約帶了幾分落寞,聯想到昨天聽到的摔琴聲,曲瓷心下便有了猜測。


    正要說話時,樓下驟然傳來哄笑聲,有人高聲道:“泰安錢莊劉老板,出價三千兩,還有沒有哪位老爺再加價?”


    “嗯?”曲瓷豎耳,正要細聽時,沉霜素手一抬,直接將窗子關嚴了,下麵的喧囂聲瞬間小了許多。


    曲瓷轉頭去看沉霜:“這是魁娘贖身競價麽?”


    “你竟然知道這個?”


    “咳,以前在盛京時,誤打誤撞見過一次。”曲瓷神色赧然,頓了頓,又道:“左右無事,不如沉霜姐姐同我說說,你和你郎君的事?”


    “我同他?”沉霜一怔,喃喃道:“孽緣罷了,沒什麽好說的,不如說說你跟陸大人。”


    “我同沈白?”


    “嗯,聽說他為了娶你,得罪了當朝權貴,才被罰到來這裏賑災的。”


    曲瓷笑了:“勉強算吧。”


    “勉強?”


    “我告訴姐姐,但作為交換,姐姐告訴我,沈白他現在怎麽樣了,如何?”


    沉霜撐著頭,沒答話。


    “我現在什麽都做不了,我隻想知道他怎麽樣了。”曲瓷頭靠著花窗,樓下的嘈雜聲,混在燈火光影中,伶仃幾聲琴音響起。


    “不是說你們鶼鰈情深?”


    “不是鶼鰈情深,是我從前心儀他。”曲瓷撲閃著眼睫,她淡淡笑了,夜色深而沉,如同上了一層波光粼粼的釉。


    是了,她從前心儀他,在她愛蹦愛跳,不必做個閨閣姑娘,隻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的時候,她是喜歡他的。


    那份喜歡,仿佛融成魂魄的一部分。


    見了他,她開心,不見他,她就盼望著見他。


    “麗端最愛無端下雨,雖然雨後就是大晴,但雨大的時候,我爹便許我可不去學堂。我曾以為,規矩坐在學堂裏讀書,哪有爬樹在街上玩來的好,但是就有一天,我開始不喜歡下雨天了。因為,下雨天我見不到沈白。直到有一天,下著雨,我躲開嬤嬤,冒著雨衝到學堂,像個落湯雞,我看見他——”


    “他怎樣?”


    曲瓷神色落寞,卻彎唇笑了下,點滴癡呆和傷情,浮光掠影般從她雪白麵皮上消失了,她再抬頭的時候,又是這個端莊的陸夫人:“他很好,正在讀書,我在與不在,於他而言,並無區別。”


    “你撒謊。”


    “誰沒撒過謊?”曲瓷道。


    沉霜微怔愣一下,繼而也笑開,隔著一豆燈火,她輕聲說:“是啊,大家都在撒謊。”末了,她道:“陸大人沒事,你不必擔心。”


    曲瓷點點頭,心中卻自由盤算。


    不!不會沒事的。


    她了解陸沈白,他會救她,但若因救她,而放棄自己堅守的清正,他這一生都會自責難安。


    曲瓷想賭一次。


    她聲音低低的,帶著蠱惑:“沉霜姐姐,你想不想跟你的郎君在一起?我可以幫你們。”


    她看得出來,沉霜很喜歡她那個郎君,若是她肯幫她——


    “不必。”


    曲瓷驚詫:“為什麽?”


    “我們現在這樣就很好,別的,我不奢望了。”


    “沉霜姐姐——”


    曲瓷還欲再說話,沉霜卻搖搖頭,重新將她嘴堵上,起身離開了。


    門咯吱響了一聲,又關上了。


    曲瓷躺在榻上,長長歎了口氣,果真沉霜這裏是行不通的,現在看來,她隻能指望晏承了。


    晏承啊晏承啊!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沉霜推門出去,就見王妙兒蹲在走廊上,正在恨恨罵道:“天天罵我是草包王,草包王,我看她才是草包,整天光吃飯不幹活!”


    正罵著,眼前突然出現一雙靴子。


    王妙兒仰頭一看,頓時嚇的跌坐在地上,麵無人色。


    第23章 找到(修了後半部分)   你對沈白做了什……


    “薛公、公子,你……你怎麽來了?”


    王妙兒眼神閃躲,一臉做了虧心事的模樣。


    來人身姿挺拔,麵容冷峻,立在王妙兒麵前,燈火都被他擋了大半。


    正是薛峰。


    薛峰笑道:“你又背著沉霜,做什麽壞事了?


    “才沒有,妙兒可乖了呢!公子來了,沉霜姐姐一定很高興,我這就去告訴她……”王妙兒蹦起來,剛轉過身,就見沉霜站在走廊上,整個人神色淡淡的,眉宇間並無喜色。


    奇怪了。


    以前每次薛公子來時,沉霜姐姐都很開心的,這次怎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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