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不來。  曾經的警校五人組中,隻有降穀零還活著了。  曾經的威士忌組合中,隻有波本還活著了。  他的任務還沒有結束。  這雙眼睛——一定要親眼看到組織的末路才行。  (除此之外)  降穀零幾乎要露出悲傷的模樣,而波本則將這份苦澀藏在不動聲色的偽裝之下。  有一瞬間,他靜默地注視著以言語逼問、用鮮血加冕的新任組織掌權者,恍惚間直感覺難以呼吸。  (你在做什麽……?)  (你都做了什麽?!)  (住手、)  (住手啊!!!)  (不要)  (汙髒你自己……)  波本幾乎要覺得,自己正眼睜睜看著什麽人的絕路。  可是,這種身份的他,又能夠說些什麽?  哪怕是曾與“那位先生”關係密切、知曉組織其中一部分秘密的貝爾摩德,也什麽都沒有說。  既沒有質疑太宰治坐在那個位置上的資格、  也仿佛早已知道了什麽一樣,不像朗姆一樣還以為烏丸蓮耶依然存活,追問“那位先生”的行蹤。  而太宰沉思著,並不在乎組織成員隨同他一起來到拷問室,也不在意方才從朗姆口中吐出的情報、又被組織之中的臥底聽去了多少。  “……”  他思考的時間結束了。  太宰輕巧地抖落了煙灰,將仍在燃燒的煙蒂往旁邊一遞,在琴酒主動伸來的掌心上掐熄了。  他同時也做下了某些決定,轉向貝爾摩德:  “你還記得我曾經問過你的某句話嗎?”  太宰平靜地說。  “現在來告訴我吧。”  “你是——”  “那張黑桃q嗎?”  以這樣冷淡的口吻,太宰治準確無誤說出曾經在黃昏之館問過貝爾摩德的這句話,哪怕在經曆過這樣荒謬難言的虛擬現實之後,也連半個字都不曾遺忘。  撲克牌四張q裏,唯一一張手握武器的皇後。  太宰治隱射在這句話深處的含義,這一次,終於被貝爾摩德一清二楚聽明白了。  麵容美豔的女性顯然被震愕到,以她享譽全世界的演技,竟叫任何人都能夠看出她心理上的動搖。  她近乎失態地睜大眼睛,又竭力想掩飾住。  她又用牙齒咬住下唇,卻驟然間失語了。  站在同樣破損而灰塵四散的地下拷問室裏,貝爾摩德掙紮了半晌,才勉強問出:  “……為什麽、是我…………?”  太宰對這個問題微微揚起眉毛。  “‘琴酒、朗姆、波本、貝爾摩德’,這四個人之中,我還能選誰?”  在那張雋秀而蒼白的麵孔上,清晰浮現出他的譏諷。  與此同時,太宰治並沒有溫柔到足以讓貝爾摩德逃避現實。  ——對於沒辦法取得利益、又不符合“最優解”的“絕望世界”,他才不要留下來做苦工呢!  “答案是?”  太宰用冷淡的語氣追問。  “……”  貝爾摩德還能回答什麽?  她隻有低低垂下頭去,表示自己的順從。  太宰便仿佛覺得滿意似的,淺淺笑了一下。  而在、徹底離開之前。  “等、——”  從雙臂被鐵環吊起的某個人形口中,吐出虛弱的言辭。  “……我都、說了!全部都……”  不久前的傲慢不屑,已經消失得連影子都看不見。  “可以,了……吧?”  僅剩下綿長而無盡頭的痛苦。  “殺、殺了……殺了我!殺了我吧——!”  到底經曆了怎樣的折磨,才能夠說出這樣的話。  而太宰聽到朗姆的悲鳴與祈求,便站在門口,回過了頭。  豎起食指,懸空抵在唇前:  “噓——”  太宰輕笑著。  那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命運。  ***  與此同時,一旦下定了決心,太宰治的行動能力足以令人瞠目結舌。  更別提,這個世界不同於他自己的那個、“書”背麵隨時有可能被覆寫的小小世界。  這裏也沒有什麽需要他耗盡心力守護的人。  那麽。  ——為了達成目的,稍微粗暴一點點、也沒關係吧?  太宰便好像十分愉快一樣眯起眼睛,在腦海中梳理著從朗姆口中拷問出的、屬於組織最核心的秘密。  嗯。不愧是烏丸蓮耶留在真實世界裏的後手,從這方麵來說、的確很有價值。  (那就這樣做吧)  不管組織曾經用自己漆黑的鴉羽侵蝕了多少國家,太宰治隻要控製住在日本的主權就好了。  他本質上從不是貪戀權勢的人。  之所以放緩了“遊戲通關”的腳步,正是為了償還人情啊。  (……)  明明惡事做盡,心裏卻還惦記著這些小事。  一個人,在黝黑死寂不見光的道路上走了太長時間。  連一縷陽光都能記很久。  (我————)  (還真是)  (偽善、呢)  端坐在新基地的首領之位上,結合情報,發布命令,看起來將人命視如草芥的冷酷男人。  心底,厭煩而自嘲的。  唾棄著自己。  ***  根據朗姆說出來的組織核心布置,太宰嫻熟地指揮著目前的下屬。  “拿著這條醜聞去勒索議員,懂了嗎?”  “是。”  “大批量采購走私來的軍火,不用在乎投進去的金錢,反正會翻倍賺回來的。”  “是。”  “去把這個當量的炸藥放置到指定地點去,……怎麽?別這副表情。不會炸了國會大樓的。”  “呃、是。”  “唔。雖然那孩子手動一鍵清理了記憶很貼心,但偶爾也覺得局勢混亂起來進程會一日千裏。……這樣。把你在東京都米花市政大廳事件的機密報告發我一份。”  “……?!……???”  被太宰這樣過分坦率的要求了,波本露出滿臉無語的神情,終於不再能保持垂頭聽候命令的姿勢了,默默抬頭看著他。  太宰不為所動,仿佛看不出波本的控訴一樣神色如常。  倒是貝爾摩德坐在太宰下首的另一張辦公桌後,聞言敏銳地停下了奮力記錄的筆。  ——自從太宰問出過那個問題之後,貝爾摩德就奉命隨侍在這位“太宰先生”身邊。  而太宰,幾乎是毫不掩飾地,將自己日常生活中所有操控一個暴力犯罪集團的手段,都明明白白放在台麵上給她看。  顯然這段時間,除了瘋狂焦頭爛額以外,本就足夠聰穎的貝爾摩德亦已極快催熟……不、成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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