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未來,是真的。  不知不覺間,原本慌裏慌張的虎杖悠仁,就這樣被安撫下來、也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  “那麽。齒輪一旦被推動,就再也停不下來了。”太宰又自語般喃喃說,“這個世界不會再‘絕望’了,它擁有了原本不可能誕生的未來,我們大可以什麽都不做,端坐在某處、盡情享受最後的時光。”  “可是我問你,沢田君。”  太宰轉向沢田綱吉,看透了一切般含笑問他:  “你還有什麽想對這個世界做的事情嗎?”  ……坐在教員休息室另一端的夜蛾正道,痛苦地直接閉上了眼睛。  太宰治這個男人,別看他平時沒必要時對一切都不感興趣般倦怠又懶洋洋、連話語都少說、安安靜靜的模樣。  一旦放任他開口,語言在他口中便將化作無形的傀儡線,把所有人都帶入他的舞池,在那雙纖長的手指下自願起舞。  直到————雙腳在紅舞鞋的灼燒下齊齊斷開。  夜蛾正道忍不住開口打斷——哪怕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開口打斷’是否也在太宰治的預料之中,但他還是厲聲開口,短暫中止了以太宰治語言為中心魔魅般隨他思路操縱的氛圍。  “沢田同學,”夜蛾正道也知道這位學生恐怕同另外兩人一樣、來自另一個世界,但是沢田綱吉平時上課和交作業時過於真心實意崩潰的模樣,讓他從心底覺得這孩子大概也真的是一個普通學生,不由得對他更關照些:“你仔細想好了再回答。”  …………可惜,夜蛾正道的這份好心,遭到他兩個不孝之徒的冷酷背刺。  一個五條悟很詫異:“咦咦咦夜蛾校長你在啊??”  一個五條悟很震驚:“哎?!夜蛾大叔你什麽時候來的?”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你倆氣死我得了!!!  還好沢田綱吉是個尊師重道的好孩子,他趕緊感謝了出聲讓自己深思的夜蛾正道,又真的認真思考了自己還能夠做到什麽。  沒有人去打擾他,教員休息室裏安靜了一小會兒。  沢田綱吉想起來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撓了撓臉頰,可是眼睛明亮極了:  “我記得,還有特級咒靈沒有被……啊那個詞是,‘祓除’對吧?我也看到了關於馬路上所有車輛內人類被對方轉換成怪物的新聞……”  那雙棕瞳的眼底,明銳一如灼灼火光。  “不如我們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  平時再怎麽‘廢柴綱’,沢田綱吉,也已經是自願背負了肩上重擔、繼承了彭格列曆史上的輝煌與罪孽、黑手黨年輕的新一任教父啊。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很平靜,顯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首領太宰被對麵少年決然的目光取悅到,低低笑了起來。  “嗯嗯,真不錯、真不錯啊……稍微有點站在同一張談判桌上的氣勢了!”他笑著,又微微釋放出些許屬於港口黑手黨首領、一手掌握了整個橫濱黑夜的可怖壓迫感:  “那我問你。沢田君。已知虎杖悠仁同我、二人都是特級咒靈想要下手的目標,交給你來選擇吧。”  太宰治浮現出冷酷的笑容說:  “‘誘餌計劃’。”  “沢田君,打算犧牲哪一個呢?”  沢田綱吉本以為自己會生氣、會惱怒、會崩潰地抱著頭大喊“我一個都不選————!!”  但是,他竟感到一陣熟悉的無奈,這份失語令他苦澀地笑了笑,喃喃說:“……真像啊。”  “太宰先生同我的家庭教師reborn。在某種程度上真的很像啊。”  身邊虎杖悠仁問“啊是不是你之前提過的惡魔嬰兒”、沢田綱吉苦笑著點點頭,“是啊,就是他。”  “平時總是用鬼畜的手段鍛煉我,叫我大冬天去海裏遊泳被鯊魚追、光著上半身徒手爬懸崖、早上從床上爬不起來就要遭受致死程度的電擊……啊不好,不知不覺就抱怨起來了!”在(原因不明的)超直感警報中,沢田綱吉緊急止住話頭,隻說:  “太宰先生,你和我的老師一樣,平時像不可攀登的高峰、無法逾越的懸崖、不能跨越的鴻溝,但是……”  “明明對我嚴苛又毫不留情、卻把同伴帶到了我身邊,明明平時說說笑笑毫無異常,彩虹之子戰鬥的時候,卻說些什麽‘不想死得輕如鴻毛’、根本沒想著解除詛咒活下來……這種混賬話!!”  那雙火光般明亮的棕瞳,不容退避般直視著太宰。  “那時候我曾對reborn大喊:‘你作為家庭教師已經失格了!現在由我好好教育你!’總之拚死大家都好好活下去了。”  “太宰先生。”  沢田綱吉溫柔地說:  “你的學生,一定也希望你幸福活下去的。”  “‘主動犧牲’這種話……還請你千萬別再說了。”  首領太宰被光芒刺到,竟有些狼狽地微闔上眼睛。  可惜,一左一右兩個五條悟不允許他逃避,一個說“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放手、老師你要是輕易去死了、我一定化身為咒靈都要去糾纏在你身邊啊?!”,一個說“好不容易做了個美夢、太宰老師你要是敢讓這個夢變成噩夢、我就用最濃烈的感情對你糾纏不清哦?!”  溫熱的呼吸直往他耳中噴吐。  ……直到這時,首領太宰才突然意識到:  一左一右兩個五條悟,沙發對麵還坐著沢田綱吉與虎杖悠仁這兩個無敵的直球選手。  這房間究竟令他有多麽不適!!  太宰治頭一次顯露出微微忍耐的神情,側過頭去躲開兩隻成年大型貓科猛獸的黏糊糊。  “隨你。我不會再插手了。”  他仍試圖以冷酷的聲線說,可所有人卻發自內心地微笑起來。  “總之。最終的告別日期定在三天之後,沒問題吧?”第91章 73  第一天,是在東京咒術高專度過的。  所有人都為即將到來的最終戰忙到不行。  夜蛾正道負責統籌校內各項工作,派遣不同的教師、把負責外出祓除咒靈的學生們各自分組、聯係已經畢業了的咒術師們,還要兼顧同政府上層打交道、騰出合適的場地、預防特級咒靈們不顧一切地對普通人類下手。  家入硝子把手上所有工作都推開了。十餘年間早已經習慣反轉術式的治療師,已不再是當年用努力克製顫抖的手指、按在太宰治致命創口上止血的少女。  她穿著習慣了的醫生白大衣,整理好所有或許用得上的急救藥箱、把急診室內病床清空,靜靜等待著自己派上用場的時刻——並希望那個時刻永遠不要到來。  她頓了頓,合攏房門,走到回廊上。  從衣兜裏掏出煙,給自己點燃。  已經戒煙幾年,她沒有叼住煙嘴,隻是靜默地看著白霧縈縈向上。  “……”  在這個悄然無聲的時刻,家入硝子又在沉思些什麽呢?  是已將邁步向幸福未來的新世界嗎?  是與同伴們一同度過的三年青春嗎?  是曾經行事偏差、又被所有人推著向前走的麻煩同學嗎?  是逐漸到來的溫柔的告別嗎?  可是,她的沉默被打破了。  家入硝子聽到動靜從樓上探頭望下去,隻一眼,微笑就浮現出來,打破了無聲而沉悶的苦澀。  ——樓下是夏油傑。  他正操縱著最近收服的兩隻特級咒靈,打算作為魚餌、像釣魚一樣把躲躲藏藏的幕後黑手(們)一連串釣起來。  可惜有些人就算年長到二十七八歲,那個絲毫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嫌狗厭的性格也沒有半點改過。  更何況……麻煩x2的時候,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加倍,而是二次方吧。  像是同時間爭分奪秒一樣,五條悟幾乎半步不錯地跟在太宰治身邊,就算那位首領大人已經把人塞進屏蔽係統裏了,仿佛什麽都感覺不到似的,泰然自若地掛著兩個人形長條掛墜走來走去……那兩個家夥還管不住自己的手、給夏油傑添亂幫倒忙。  太宰治也並不參與最終戰的部署。他隻是含笑看著眾人忙忙碌碌、為一個新的未來。  他是旁觀者。是超然在外的預言家。盛滿笑意的鳶瞳已經目視到一個嶄新藍圖了,他卻什麽話都不再說,任由人類自己做出新的選擇。  ……他也不必再多說了。那個未來、未嚐不是這個男人所溫柔期許的。  可首領太宰不多說的話語,倒是被兩個五條悟說完了。  這兩個絲毫不在乎形象的人類最強咒術師,也不管這樣行走在校園裏震驚了多少學生、為此打碎了多少手裏的杯子、捏碎多少眼鏡片。  一個五條悟說:“怎麽樣怎麽樣?大家都很靠譜吧~”  一個五條悟說:“不愧是我呢!身邊同伴都這麽強大~”  是啊是啊。首領太宰在心裏回答五條悟。  這樣的話。  再也不必感受一個人“最強”的寂寞了吧。  ————之類的話。他沒有說出口。  但或許,五條悟早已經明白了。  ***  第二天的時候,太宰治和他的學生去了遊樂園。  仍然是當年東京的遊樂園。  二十年過去了,有些設備早該老舊、有些遊園區早已經被淘汰。  不過,五條家在背後悄悄注資,一年年翻新,不厭其煩地重複宣傳。  終於。等到了苦等已久的人。  五條悟沒有包場,也沒有做任何掩飾身份的舉動。  宛如時光倒退,退回到曾經萬物蓬勃生長的盛夏,退回到焰火粲然怒放的夏夜。  空氣裏彌漫著爆米花的甜香,輕飄飄的、使人連心跳都輕快起來。  製作成可愛木樁的音響,歌唱著明快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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