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瑞艾沃爾,你!”


    “你怎麽敢!”


    “你怎麽敢——”


    淒異恐怖一般的尖叫在這一刻響起,沉舟甚至氣惱到渾身發抖,她掙紮著站了起來,然後猛地摔在地上,黏膩的鮮血從雙眼,耳朵,鼻孔和口中大股大股地湧了出來。


    “啊”


    “毀了啊,一切都毀了——”


    她絕望又憤怒萬分地尖叫著,喉嚨破了音,蒼老的麵容扭曲起來,指甲死死地摳著地麵,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原本沉靜而優雅的老人此刻全然變了,仿佛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叛徒!”


    “罪人!”


    趴在地上的女人已經全然瘋掉了,嘴裏叫著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嘶吼,仿佛一生為之努力的東西即將唾手可得之際,被人輕而易舉地碾碎,整個人的靈魂也就被揉爛了。


    她毫無尊嚴地在地上扭動著,血淚鼻涕糊在一起,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悲嗆亞默爾呆滯地坐在一灘血泊之中,大腦一片空白,脖頸間的限製器發出了尖銳的鳴叫,耳邊響起了那個男人的聲音,比以前更加急躁了些。


    “立刻回來。”


    “你早就知道的……對吧?”


    “亞默爾,回來……回來我就告訴你。”


    通話的那邊傳來很嘈雜的聲響,似乎在進行著激烈的戰鬥。


    在這片空曠而巨大的堡壘之中的陰影處,還站著一個人,他拉了拉頭頂的白袍,將手中閃爍著無數碎光的晶石收入懷中,然後迅速離開了。


    奧利克文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是他並不認為一個可有可無的敵人而比王的安危更重要。而且,更令他在意的是,王現在的狀態很不對。


    躺在地上的女人早就昏死過去,刺殺王的人類也突然消失了。四處還響著無數激烈的炮火聲,現如今的空中堡壘已然搖搖欲墜。


    “王……”


    奧利克文轉過身去,單膝跪在王蟲蟲的腳下,這次是他們保護不當,才讓王受到了如此危險。


    “屬下保護不力,請王責罰。”


    但是奧利並沒有得到半分的理會,王蟲蟲仍舊怔怔地望著半空中早就散盡的光雨,他伸出手去接,掌心落下一點幾不可查的碎光。


    王蟲蟲小心翼翼地捧著,仿佛那是什麽稀世珍寶一般,嘴唇動了動,還未說出什麽,那點碎光就熄滅了,就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艾瑞?”


    如往常一樣的呼喚,連語調都未曾變過。但是已經沒有人可以回答他了,耳邊能夠聽到的,唯有整個克裏修頓的震耳欲聾炮火聲和哭天喊地的慘叫。


    “呐,艾瑞,不馬上回答我的話……”


    “這個月的口糧會被扣光的。”


    “還會逼著你吃隕晶。”


    “然後,把你喜歡的花全部拔掉。”


    “那些奇怪的影視劇也不準看了。”


    “……”


    他沉默了半響,然後語調略顯激動地揚起來,


    “艾瑞,我們回滄溟吧。”


    “你不喜歡這裏的話,我們就回去。”


    “……”


    但是果然,意料之中地沒有任何回應。


    將王蟲蟲的自言自語盡數聽完的奧利克文選擇了沉默,碩大的骨翅小心翼翼地收攏起來,連黑色的長尾都蜷縮著。


    王蟲蟲沉默了很久,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寒冷,明明這種體溫對蟲族來說是再正常不過了的事情。


    但是……真的好冷。


    胸口好像破了一個大洞,被呼嘯的寒風吹著,他竟是冷到手指都在顫抖。


    一直以來都冷漠而強大的王在顫抖,這大概是整個世界中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了。他攥緊了胸口的衣服,幾乎快揉碎了那一點點脆弱的布料。


    空了。


    原本被填滿的胸口突然就空了。


    先是麻木到極致的空白,然後是仿佛被扼住咽喉的窒息感,細細密密又尖銳刻骨的疼痛在胸口柱間蔓延開來,就像有人拿著一把尖銳的匕首攪碎了整個心髒一樣。


    “……奧利。”


    “是,王。”


    被突然叫到的紅發蟲族立刻回應了他的王。


    “我感覺好疼。”


    一向冷漠而傲然的聲音平白讓人聽出了幾分死水般的茫然和無措來聽見這句話的奧利克文立刻抬起了頭,眉頭皺起目光仔仔細細地掃過王的軀體,臉上同時露出萬分緊張的神色,“您受傷了嗎?”


    王蟲蟲側身站著,在風中散開的銀發掩住了他的表情。


    “受傷……麽?”


    他仿佛是認真地思考了很久,才回答道,


    “嗯,大概是很重……很重的傷。”


    ——所以才會感覺到這樣難以忍受的疼痛吧。


    但是除了人類的血以外,奧利克文並沒有嗅到有王的血味,於是他又將頭恭敬地垂下,“王,請允許我將您帶到安全的地方。”


    說完,猩紅的豎瞳忽然向王的腳下某處一瞥,


    幹燥的地麵上突兀地落下了幾滴水珠,蟲族的腦海裏並沒有眼淚這樣軟弱的概念,所以奧利隻是奇怪地皺起眉,【下雨了麽?】


    良久,奧利克文才得到了王的回複,


    “那個人類……別讓她死了。”


    “是。”


    紅發蟲族認真地應下,然後瞥了一眼昏死在地麵上的女人,猩紅的豎瞳冷淡得不帶一絲情感。實際上冥冥之中奧利克文知道大概發生了什麽,但是……


    這大概是王蟲成長起來所必須經曆的事情。


    赤色的碎發順服地落在額角,奧利克文斂下了眸子,縱然是理智告訴他這樣的事情並不算得什麽,但是身後的尾巴卻不由自主地一寸寸地收緊。


    這時王蟲蟲已經轉身準備離開了,


    “我已經對這顆星球沒興趣了,你們趕緊結束掉吧。”


    “是。”


    奧利克文自然知道沒興趣是什麽意思,蟲族一般會把占領的星球分成兩種類型,一種是可以居住的,會將其好好保護建設起來,規劃城市和修建各種建築,比如奧利克文的尤克爾星。


    再有一種就是作為蟲族繁衍製造軍隊的消耗品,他們會毫無顧忌地讓蟲族軍隊盡情地掠奪一切可用的資源,殺死所有的生物,讓那顆星球徹底淪為一顆無法居住的死星,比如人類之前的古地球。


    既然王已經說了沒有興趣,那麽自然,克裏修頓拿下來之後是按照第二種進行處理的。


    被王拒絕了親自護送,奧利克文在原地站了許久,他的目光黏在地麵那幾滴即將幹燥的水漬上,心口湧起一陣又一陣奇怪的感覺。他又望了望天空“好奇怪,明明沒有下雨。”


    【啊……下雨了,奧利快進來,淋濕了小心生病。】【為什麽隻有奧利一隻蟲蟲有尾巴,其他的蟲子都沒有誒。】【奧利的骨翅好漂亮,簡直就像刹那盛開的紅蓮。】【奧利……】


    “……”


    奧利克文皺起眉,他不明白為什麽這個時候會回憶起這些的事情,明明……蟲族從來不會想起以前那些已經發生過且無用的記憶。


    而且,此刻突然想起來就會有一種奇怪的不適,紅發蟲族下意識地揉了揉胸口,就像是裏麵有一種發澀發脹的疼痛感,雖然並不致命,但是總歸很難受。


    【難道剛才受傷了嗎?】


    【還是說,被王的疼痛給影響到了?】


    其實奧利知道的,那位弱小的“王”不在了,在奧利克文清晰的理智分析看來,這件事情對現在的王來說,是一件好事,畢竟蟲族隻需要一位強大的王。


    而那位,則是太過於善良和軟弱,這樣的存在在蟲族當中自然是活不長久的,很多蟲族在幼年時期就會因為各種因素而被淘汰掉,不過大概最多的還是在戰場上。這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但是但是但是


    身後黑色的長尾煩躁地甩動著,將地麵砸出好幾個大坑,最後那一下尤其地重,原本就搖搖欲墜的空中堡壘終於發出了一聲蒼白而破碎的呻/吟,從空中墜落下去。


    後知後覺的奧利克文在高空中墜落了半響之後,才倏然張開骨翅,整個身影猶如一支離弦之箭衝上了雲霄。


    四麵八方突然竄出了好幾發巨大的炮彈和光束,全部都對準了滯留在空中的奧利克文,不過後者總算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閃了開來,不過劇烈的爆炸還是將他掀飛了好幾十米。


    大概是熾熱的炮火終於讓他清醒了過來


    在空中穩住身形的奧利克文將此刻戰場的所有情況全部納入眼底,剛才王說了讓他們盡快結束掉,那麽自然,用最快的速度占領克裏修頓才是第一大事。


    重新布置各個部隊的作戰任務,奧利克文又聯係上了海蓮娜和阿爾貝交代了一些事情,最後,他才聯係上了梵因,【你在哪?】


    【……海裏。】


    【……】


    此時,梵因還在從大洋往這邊飛行的路上……


    給我最最心愛的亞爾:


    對不起呐……沒能當麵跟你好好道別。因為阿姐現在要去執行一個很重要的任務,應該會有很長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回來了。


    但是,如果任務順利的話,亞爾很快就能去到新家園了,那裏會有和我們之前一樣的小院子,對了,你記得種些花,每一個顏色的都要有。


    還有啊……嗯,阿姐其實還有很多想要跟亞爾說的事情,不過他們又在催我了。嘖——紅葉那個小姑娘真是煩人。沒辦法,那就再說一句話吧。


    呐,亞爾,你知道嗎?我們人類呢,再過不久就會迎來希望的黎明了。


    大概……那就是我,不,是瑞艾沃爾誕生於這個世界的使命吧。


    最後,希望我的亞爾能夠平安長大,祝一切安好。


    少年回來的路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那封信的內容,心髒瘋狂地跳動著,仿佛下一刻就要突破胸腔來,“亞默爾大人,您的傷——”


    “滾!”


    這裏是紅星建造在克裏修頓附近的一處小型基地,少年毫不憐惜地推開圍過來的醫護人員,然後一路衝到了那個熟悉的房間,“砰——”


    大門被狠狠地推開,亞默爾帶著半身的血跡衝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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